《迩臣》舟承

7、信任

　　众人闻听此言皆是一怔，随即便是引发了轩然大波，各种辱骂齐刷刷地往外喷，无不是在质疑彦宁到底有什么资格这样做的，更有甚至扬言现在就要去找宋迩来当堂对质。
　　眼看着事情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方，梁凉不由得做起了上前废除彦宁决意而平息事态的准备，可偏偏……两边都不一定听他的。
　　他冷汗直冒，毕竟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或者说就没有谁敢在军营里做出这种事来，哪怕是宋迩当年接手这个军队也是熬了多年以后才有了现如今的威信。
　　倘若让这件事情发展下去，他绝对没办法顶住可能自己还会受到波及，最好的办法还是去把宋迩请过来，压一压。
　　“她行事作风令人捉摸不透，你且配合着她就行了，若是真惹出大乱子我会亲自收拾。”
　　梁凉忽然想起宋迩对他的嘱咐，咽了口唾沫上前拦住朝彦宁步步逼来的将士，打拱行礼。
　　“诸位还请息怒！彦大人毕竟是为陛下钦点来的监军，稍后我会与彦大人向将军再议此事，若将军认为不妥自然会废除这项决定。”
　　果然把监军的身份与宋迩一起搬出来还是镇住了这些人一些，彦宁虽然没再吱声，可那表情的意思显然是觉得他多事了。
　　将士那边领头人往地上啐了一口，恶狠狠地看向彦宁，又看向梁凉。
　　“梁凉，看在你是一直给宋迩做事的份上，今儿当我给你个面子，但要是叫我知道你帮着她在宋迩面前搬弄是非我连着你一起算账！”
　　梁凉见状也赶紧道。“我自然与军营的格位是一条心的。”
　　“哼，你最好是！”那汉子说完转身就走，其余人看这个情况也都只是嘟嘟囔囔的抱怨，没在为难他。
　　梁凉松了口气，回头一看又发现彦宁居然不管他自己已经走远了。
　　他连忙去追，气喘吁吁当着彦宁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质问彦宁满脸就不耐。
　　“让开。”
　　“跟我去见将军！你现在闹出这么大的事了，还能当做无事发生吗！就因为你在那里大放厥词，现在连我也被他们敌视了！”梁凉不肯让，硬是挡在前头。汗水顺着额头流下，他糊了一脸的头发，哪里还有之前的书生模样，只剩下了狼狈。
　　彦宁看着他只觉得奇怪。
　　“我不是告诉过你，无论我做什么，你只需要符合或沉默吗？你在那里擅自做主，我都没有和你计较。”
　　“我实在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梁凉气极了。“若不是我告诉他们会让宋迩来定夺，他们可能刚才就已经动手了！更何况你所做的这些事情和宋迩交代的有半毛钱关系吗！”
　　彦宁只觉得他聒噪。
　　蠢材。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之前给他的评价还是给高了。明明激的是别人，应激的却是和自己同道的，这种事连说出去她都会觉得丢人。
　　“我觉得，你还是先去找个地方冷静冷静吧。”她说完便走，留下愕然的梁凉自己站在原地。
　　彦宁没去其他地方。梁凉那副德行多少也影响了她的心情，她原本也有其他打算，这一下子就没了兴致索性打道回府。
　　她到时宋迩正独自在营帐中写什么，听见动静，两个人相对望去都有些意外。
　　“很顺利？回来的这么早。”宋迩收了纸，不着痕迹地夹在一本书中。
　　彦宁看到她的小动作，识趣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结下了话茬。“我估摸着时间过了也有一阵子了，怎么？居然到现在都没有人来和你告状？”
　　“告状？”宋迩隐隐察觉有些不对，语气带了些探究的味道，彦宁也不和她客气，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就往嘴里送，跟喝白水似的一连就灌下去了半壶。
　　宋迩就在边上耐心等着，彦宁还没来得及开口梁凉就站到了营帐外。
　　“将军，彦大人在吗？”
　　“在，进来吧。”她似乎这才想起来还找了个人和彦宁一块儿去，梁凉进来时已经是捯饬了一番了，只是还是很容易就看出他状态不佳。
　　宋迩有些吃惊。和手底下那帮莽夫相比，梁凉不如黄岩但也算是会做事，也正因如此才会想着让他跟着彦宁，她是真没料到不到半天人就被搓磨成这样。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梁凉跪下埋着头。“是我自作聪明，没有听从彦大人的指示。”
　　彦宁挑眉。“你知道我到底是在做什么了？”
　　梁凉摇了摇头。“不知，彦大人或许自有打算，我以自身揣测大人还冒昧行事实在是不应该。”
　　宋迩当然是不知道他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但也知道是梁凉擅作主张坏了事，便道。
　　“先起来，把这事的来龙去脉都给我说清楚了。”
　　他乖乖站起，倒是没有添油加醋说得极为客观，这样彦宁自然不会有意见。她没管梁凉，反倒是饶有兴趣看着宋迩，想从她表情中看出什么来。
　　宋迩的表情变换的相当精彩，在听完之后也没有向两个人发难，只是一手支起额头看起来相当头疼。
　　也是......按之前彦宁那作风，这次不掀起点什么风浪是不可能的。
　　反倒为难了梁凉。
　　“这个事情到时候你再和彦大人商量，你先回去休息吧，再有什么那也明日再说。”
　　梁凉也没什么话要说了，他本来就是很快想开了要把事情告诉宋迩，其他的他再掺和也不合适，既然彦宁也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他不如见好就收。
　　梁凉走了，宋迩这才又去看彦宁。她还在悠哉悠哉，看不出这件事到底对她有没有影响，甚至她能主动开口。
　　“怎么，将军是打算给你的人出头呢，还是差不多已经知道我的打算了？”
　　“都不是。”她有些迟疑。“我的确也不知道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说我猜的方向都有些太过荒谬，而你看上去并不打算告诉我。”
　　她说对了，彦宁也并不打算告诉她们任何人，毕竟在她眼里这军营太不稳定，而宋迩又没那么大能力能把一切控制在手心。
　　“你没必要知道。这地方隔墙有耳，所以除了以外，没有谁需要知道这件事。当然，你也可以怀疑我，只是单纯的在算计你而已。”
　　彦宁露出了一个坦然的笑，宋迩盯着她淡淡道。
　　“我可以随时让你的权利不做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羑里天高皇帝远的，区区一个朝廷命官的身份算不得背景。”
　　“你要是真忌惮我，那打从一开始你就不会主动说把这件事情交到我手里。更何况我有什么背景我有什么依仗？我是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宋将军应该清楚不过了吧。”
　　宋迩垂眸，算是认同她的话。“原先我还在想一个姑娘家，是怎么凭着一张嘴就得罪那么多人，如今和你相处下来，就觉得不算稀奇事了。”
　　彦宁哼了声。“既然让我帮你做事，那你起码得信我，就算我掀了你这营帐你也得明白我是在为谁做事。别像那梁凉，你叮嘱了一遍我又叮嘱了一遍，却打心眼里地不认可才搅了事。”
　　“我既然选择了你来做这件事，那就自然是配合你。当然，就算你有不该有的心思，我也不觉得你能轻松做到。”
　　彦宁表情流露出几分轻蔑，对宋迩的话并不以为然，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宋迩却忽然伸出手示意她不必多言。
　　“至于试就不必试了。相信以你的本事也不会让我好受，我诚挚地希望你我一直是共同为国效力的战友而不是敌人。”
　　这话配上宋迩那张木头脸让彦宁很受用，她没反驳，宋迩顺势讲起关于梁凉的事情。
　　“梁凉那边希望你多担待担待，他毕竟年纪也不是很大，只比毅洲长三岁。我觉得这是个可塑之才，有时是对自己期望太高了，弟兄们平时会给他面子，但你做的那些事情的确让他露怯了，对他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我为何天天做事还要带着一个你的拖油瓶？”彦宁回想起那家伙歇斯底里的样子并不满意。
　　“羑里这个营地环境毕竟恶劣，古时候甚至有军队在这里一半做军队，一半做匪徒才维持了下来，而往后虽然朝堂也会注意一些，却也鲜少派遣文官来，往往能识字的只有副将与将军。”
　　她的声音不似寻常女子，有种令人舒适的稳重感，彦宁没耐心听着她娓娓道来，本来是觉得烦躁，听着听着反而被安抚了下来。
　　“监军在这边虽然大都是记录的工作，可你毕竟对这边不熟，那些弟兄们的秉性你应当也是有所了解了。若是梁凉心甘情愿代你做一些事，你在这里的生活也会更安逸。”宋迩忽然摸着下巴看向彦宁的眼神很复杂。
　　“至于怎么让他心甘情愿，我想你应该很了解，就像对我做的那样。”
　　宋迩说的好似是被自己轻薄了要她负责一样，彦宁自然懒得理她，像是想起什么了般打量起宋迩。
　　“没想到梁凉说话那个口吻了，也才那么大点儿，那你呢？你这老东西又多大了？”
　　她觉得好笑，她们俩外貌来看似乎差不多大，就是宋迩这脾气和一天一壶茶的作派总觉得是在哪儿学来的似的，像老头。
　　宋迩果然抛开那沉着冷静的假面直接黑了脸，大概是想到这个节骨眼不适合和彦宁闹矛盾，她又才冷冷开口。“二十。”
　　彦宁一僵，缓缓去看她。
　　宋迩早就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默默别过了头。
　　彦宁比她还长了两岁，这是这脾气着实不像比她还大。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尴尬，宋迩正考虑着自己要不要先一步岔开话题，就听那人略带玩味叫她。
　　“我今年二十有二了，将军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姐姐？”
　　宋迩没想到她会整这出，耳尖都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