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迩臣》舟承

15、归家

　　京城很热闹，从城外开始就热闹非凡。
　　城外边的不少人打破头都想往里面钻，不少人拿不出通行证，也没法证明自己就住在里面求着门口的兵老爷们放他们进去，更有甚者是已经到里面去了，却不知为什么又给揪到外面扔了出去。
　　“滚！下次要是再敢耍花样，老子就直接打断你的腿！”
　　那人连滚带爬跑了。
　　彦宁看着这一幕一幕觉得很新奇。
　　她从前从来没出城门，一直到被陛下扔去羑里，但第一次出城门的时候周围很安静，好像也有这么些人围在这里但没人敢吭声，都只是瞧着马车载她离开。
　　宋迩做派一如既往地低调，身着素衣在车下牵着马慢慢往前走。她低声叫前面的人让一让，对方一脸不耐烦的转头，刚想发作却瞄到她那张脸忽然就噤声了。
　　宋迩似乎对此习以为常，顺着人群自动让出来的那条道往前面走，一直到了那军爷面前递出了一个通行证。
　　“马车里没藏什么吧？”他嘴里说着，眼皮也不太，故意举着三根手指并拢搓了搓。
　　“没有。能进了吗？”
　　“嘿，你这小子——”
　　他们这帮人或多或少都得在这儿捞些油水，这几乎成了不成文的规矩了，他没想到竟还有人这么不懂行，刚想出言教训，抬眼就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眸子。
　　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这人面熟，可又和记忆里那些权贵对不上号，迟疑着也不敢乱叫。
　　彦宁一直在后盯着，看着这场面故意道。“宋将军还是太久没回来喽，连京城看门的兵都认不出你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那卫兵才想起来了。
　　“大将军，您，您怎么回京了。”
　　宋迩回京这事，他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要知道以前无论怎么着，靠他那人脉也该知道些，靠这个也没出过差错，今天这情况......怕是已经得罪了宋迩。
　　宋迩倒没什么反应，淡淡回头看一眼彦宁，那家伙笑嘻嘻的，也难怪，这几天她全都睡过去了，这会当然就有精神看戏了。
　　卫兵也注意到了彦宁，毕竟是前不久才出的大事儿，堂堂一个状元被撵去了边疆任职，自己也曾取笑过她，可如今这人居然是和宋迩一并出现，他倒真不敢说什么。
　　他点头哈腰把两人送进去了，外面又有人开始嘀咕，骂他纯粹是个势利眼，就两个边疆的官儿都给他吓得够呛。
　　“啊，真是痛快。”彦宁还伸头往后望，看着那卫兵青着脸又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样子，就觉得痛快极了。“还是宋大将军的名号好使啊，前几天他那嘴皮子还挺溜呢。”
　　京城里什么消息都散布的极快，她们才刚进城没两步，就有人笑盈盈的迎了过来。宋迩习以为常地把缰绳递过去，也不理那些人，自顾自的走到马车边掀开门帘，空出一只手往外递。
　　“他们怕的不是我，怕的是有一些想搭上我的人。”
　　彦宁自然地把手搭过去，借着力小跳下来。周围人注意到的一小圈人认出了两人，有些惊讶宋迩竟做着车夫的事。
　　她本人是毫无自觉的，刚想抽手离开，彦宁却是借机抓着她往自己面前一拉。
　　两人相对着距离骤然缩短，宋迩很是诧异，但看着彦宁眼中含笑也反应过来了是怎么回事，瞬间黑了脸。
　　其他人自然是看不到这些，只觉得两人亲密异常，好奇心都被勾起了。
　　一个落魄状元短短几天就能勾搭上大将军，倒也是很有本事。
　　“宋将军怎么还是这么大脾气？在这么多人前，可不能让人家觉得你是个架子大的，背后戳你脊梁骨。”
　　宋迩轻轻咬住下唇，微眯起眼。
　　“彦大人想借我耍威风，那我自然要为了彦大人配合了，之前你不是叫我，乖乖听话吗？”
　　彦宁一听笑容就僵住了。她还是第一次听宋迩用这种暧昧腻歪的语气说话，若是别人说她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大不了恶心回去就是了。可她还真受不了这人端着一本正经的架子来恶心她。
　　太雷人了。
　　彦宁满脸嫌弃藏都藏不住，推开她走了。宋迩看着奏效了除了有些好笑，也觉得很尴尬，咳嗽了两声，追上去问道。
　　“我先送你回去，等你到家了我再进宫。”
　　两人并肩同行倒是很惹眼，引来了不少人的注释。
　　彦宁被这种过度关注的感觉弄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侧目去看宋迩，她好像走神了，耳尖泛起红，不难猜测她在想什么。
　　“嘁，装腔作势。”
　　宋迩听就她不屑的声音，抿了抿唇。
　　她想起了之前彦宁知道自己比她小一些后对她的调笑，回击她那一瞬间，宋迩真有差点出口喊她声“姐姐”冲动，但还是叫不出口。
　　脸皮果然真是太薄了，好面子？她反思着自己的问题，又想下次要不再来一次，却听前面传来吱嘎一声，回过神抬头去看就看见彦宁斜倚在一扇门前，笑容竟然还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进。”
　　宋迩很快就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她家不大，至少对于宋迩来说，这比她自幼在京城里出入过的宅邸相比都太小了。一扇破木门，一方小院，中间栽着人一抱粗的树，树下是老旧的石桌。
　　这大概就是普通人家的模样吗。
　　宋迩抬脚越过门槛，她略扫了一眼并没有过于明显地打量，老老实实跟在彦宁身后一声不吭。
　　彦宁本来还以为像她那样出身的人来到这种地方，总是会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也是这时候才发觉自己似乎低估了皇族的教养。
　　方才的声音到底是提醒了屋主，妇人小心翼翼地探头问道。
　　“谁呀？”
　　彦宁没理，几步上前用手扫开凳子上的落叶，翘着二郎腿又唤宋迩。“坐啊宋大将军。”
　　闻言宋迩才又往其中走了走，与屋中的妇人对上了视线。她并不显得有多拘谨，礼貌地欠身行礼，可也不知道那人是谁，也就没有冒昧开口问好。
　　她坐在彦宁对面，压低了声音。“那位可是令堂？”
　　彦宁点了点头，彦母也踌躇着走了过来，似乎想说些什么，宋迩先微笑着又起身。“夫人好。”
　　“诶这，你坐你坐，我去给你们端茶。”彦母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连忙要扶她坐下，彦宁看着这场面饶有兴趣，却还是始终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目送她离开，宋迩这才坐下，但显得很平静似乎没觉得这场面有些怪异。
　　彦宁敲了敲桌子。“你不觉得我们家奇怪？”
　　宋迩愣了愣。
　　奇......怪吗？这她还真不好说，方才只想着或许是家风如此，都没觉得那场面有什么不妥，可既然彦宁这样问了到还是不要胡乱说好。
　　“我不常去他人家中做客，也不知道怎么算奇怪怎么不算奇怪？”
　　彦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看来王爷家中倒也不是非常和睦。”
　　彦母恰好端着茶来，听到这话狠狠地吃了一惊，连忙出声呵斥。
　　“没大没小的！怎么能这么和将军说话？！你平日里和别人争口舌也就罢了，怎么连人家家的事都敢胡乱揣测！”
　　彦宁瘪了瘪嘴，彦母看着似乎还想说什么，宋迩连连摆手。“不必不必，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必顾及我。”
　　“哈哈哈，那多谢将军宽宏大量，嘿！你这孩子还不快谢谢将军不计较！”
　　宋迩十分窘迫。“当真不必了。”
　　彦母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用眼神狠狠的剜了彦宁一眼。彦宁不以为然，端起茶杯给自己倒上就喝，彦母自然又是说了她一通，要她给宋迩倒茶，她不肯，只好自己上手，宋迩也慌了，同样也是拿起自己给自己和彦母各上了一杯，然后赶紧请她坐下。
　　彦母拗不过她，也坐下了，可眼睛还盯着宋迩看来是还要问一些事情。
　　宋迩正襟危坐，头一回感觉这比上阵杀敌还要让人紧张，甚至这感觉都能和进宫面圣掰一掰了。
　　彦宁倒是不在乎什么，还是一副看戏的表情。
　　“你们关系不错？”
　　“嗯......”宋迩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脸上莫名隐隐作痛，彦宁不屑地轻哼。
　　“宋将军大可以说实话嘛，没必要留些什么面子给我。”
　　“你们......关系不好啊？是不是她那脾气冒犯将军了？”
　　“不不不不不！彦大人聪慧过人，在军中也帮了我大忙，自然不会说有什么不好的。”宋迩如坐针毡，她还以为只不过送个人而已不会有什么的，大不了就是谈谈闲话随便说几句。
　　可真对上这些长辈她才发现，谈谈闲话原来这么困难。
　　她那神情没逃开彦宁的眼睛。
　　这人不擅长应付长辈倒也是在意料之中，京城中关于宋迩的传言也不少，她那身世京城里也不会有人不知道，不然她母亲方才也不会做那样的反应。
　　她心头涌上了一丝愧疚，把宋迩带过来她完全是另有目的的，但看到她这副样子心里面还着实过意不去。
　　毕竟宋家只有她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