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分友》一桶娇花

39、第 39 章

　　狂雨打芭蕉，这就是申尹现在的心境。

　　李赫的吻很短，但足够用力，往下压的高大身躯让申尹变成一根往后弯的韧竹，她生理性的闷哼一声，被李赫捞住腰箍到身前，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大腿抱起来转半圈，松开时李赫就换到卧室里了。

　　他抿住唇笑笑：“我去忙一会儿，你困就先睡。”

　　出去的时候很轻的带上卧室门。

　　申尹睁圆了眼睛，朦朦胧胧的应了声，又梦游似的走到床前躺下。人挨到床铺，李赫的味道铺天盖地的涌上来，清冽的柠檬，沉重的麝香，申尹腾的坐起身，短促又压抑的尖叫了一声。

　　她摸摸自己的脸，太烫了，手放上去自己好像直接烫到了自己的神经末端，整个人猛烈的哆嗦一下。

　　完了，肯定还是下午吹空调感冒了。

　　但又细细感受，也没头疼脑热，只有心跳像骤雨打在雨棚上，噼里啪啦，快到影响呼吸。

　　抿抿嘴，突然口渴到不行，拿起马克杯一看，杯底空空如也。她端着杯子走到门口，开门之前把身上的大T往下拉扯几下——其实李赫给她的衣服里是有一条运动短裤的，但抽绳能缩短的范围有限，腰身太大根本穿不住，好在T恤长度快到膝盖，跟穿裙子也没区别。

　　刚才想着，说番话就进房睡觉，也没什么大要紧。

　　但眼下的情况显然不同了，她后知后觉的羞涩起来。调整呼吸，脸上挂上得体的笑容，她推开卧室房门。

　　李赫听到动静，只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转瞬视线又回到电脑上，手上流利的敲击动作不停。

　　申尹也就不作声，蹑手蹑脚的满上一整杯水，再用同样的动作回到房间。

　　喝水的时候她突然很恍惚。

　　方才那个吻，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只是她的想象？

　　她躺回床上，扯过薄毯裹住自己，床头柜上手机亮起，是陈宜发微信来。

　　【sorry呀，我今天加班太迟了，明天给你打电话聊那位仙男咯。】

　　她还记真牢。

　　申尹回了个嗯嗯的表情包。

　　申尹躺床上玩手机的时候喜欢把被子垒成一个小窝窝拖住下巴，此时已经不知不觉筑好，呼吸的时候又是一整口李赫的味道，冲进鼻腔里。

　　她顿了顿，很小心的，又轻轻嗅了一下。

　　实在是太疲惫了，走了太多路，情绪起伏也大，申尹拥着被子昏沉沉地睡过去。

　　她做了个梦。

　　梦见高中学校放学，同学们全都往校门口涌，摩肩接踵，像河水汇流，申尹努力在人群中站稳脚跟，被裹挟着往大门口去。

　　突然人群里有人说话。

　　“是李赫和吴诗意哎！”

　　申尹昂起头，果然看见那两人肩并肩走在前面的人群里。

　　申尹讶然的张开嘴。

　　都跟我亲过了！怎么还敢跟别人一块走！

　　她气的猛一蹬地，整个人居然腾空而起，从拥挤的人群中上升到半空中，整个省重点校区尽收眼底，翠绿的池塘，做的不很精细的徽式长廊，以及那两个看上去协调般配快走到门口的高挑人影。

　　又惊又喜又怕，申尹在空气中蛙泳，大喊出声：“站住！李赫！”

　　“李——”

　　申尹猛的一蹬腿，睁开了眼。

　　记忆还没涌进脑子，她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有点发懵，刚要皱起眉去捞手机，旁边传来低哑的声音。

　　“做梦了？”

　　申尹倏地转头，黑暗中李赫的轮廓不甚清晰，两人之间隔着快二十厘米的距离，他侧躺着的身影像一座绵延的山脉。

　　“山脉”抬起手臂，打开了护眼灯。

　　看得出他也是睡着了被吵醒，眼睛微眯着，脸色从迷糊转向清醒，用手支起头，微微朝向申尹：“噩梦？”

　　好半天，申尹才开口：“…不是。”又说：“不好意思吵醒你了。”她视线下移，注意到两个人盖着两张不同的毛毯。

　　“不会。”

　　李赫刚睡醒的声音原来是这样，砂纸磨过一样有颗粒感的哑，能把人的耳朵烫出个窟窿来。

　　申尹眼睛盯着毛毯上的花纹，不自在的吞咽了下：“还没开始对吧？”

　　“嗯？”他先是疑惑了一声，很快又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对，还没有，你还可以考虑。”

　　“那为什么接吻，还躺一张床呢？”

　　“你可以当作是试用期。”

　　“哦。”她把毯子拉起来盖到脸上，瓮声瓮气的：“这也没到试什么啊。”

　　昭然若揭的心思，她飞快的瞟了李赫一眼。

　　李赫垂眼盯她，柔顺的头发在枕头上散开，小小一个人儿，按面积来算要占大半个床，视觉是，嗅觉也是，明明用的是一样的沐浴液，她就莫名其妙多出一股水果味，把床铺烘的甜甜的。

　　已经长成了平躺着睡觉都有曼妙曲线的成熟女性了，但只要睁开眼睛就开始鬼头鬼脑的可爱。

　　他自然顺着她的话说：“怎么样算试到？”

　　申尹没回答，其实她也不知道。半睡不醒的也想不出什么俏皮话，干脆不着痕迹的往床中间拱了拱，然后就安静的躺那儿不动了。

　　毯子是奶白色的，像一只棉花做的蛹。只有微卷的发丝像花朵一样散开在床铺上。

　　李赫伸手把护眼灯关上，室内重新陷入混沌暗色，手指勾起，指节轻轻在她柔顺的长发上蹭了下。

　　冰凉又丝滑，从来没感受过的触感。

　　他在黑暗中无声的笑了，重新躺回枕头上，刚闭上眼睛，就听见床单继续传来摩擦声，小心翼翼的，窸窸窣窣的。

　　“你再过来我要掉下床了。”

　　申尹的手从毛毯里探出来，盲人摸象般来回扫荡，骗人，还有好一段距离呢。她收回手，继续毛毛虫前行。

　　刚拱两下，脸从毛毯里被剥出来，干燥温暖的指腹拨开她蒙在脸上的乱发，申尹模糊中看见一点影子，李赫曲起手臂撑着上半身，无奈道：“没见过订单确认前，买家把卖家挤死了的。”

　　申尹嘿嘿笑了一声，趁机抓住他的手按到脸上，双手用力压住他骨节宽大的手掌，不在乎自己的颊肉被挤的溢出：“为什么我是买家，你是卖家呢？”

　　李赫感受到从手掌那传来的温热软绵，半边身子微不可见的僵住。垂眼看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她的问题上：“大概因为…我比你更想促成这件事。”

　　女人是很不讲道理的，心里泛出甜意的同时却不满自己被看低：“你怎么比的，你调查过？”

　　李赫答不上来，他选择用问题堵住她的嘴：“你刚还没回答，你觉得怎么样算试到。”

　　申尹横起眉毛，用鼓起自己的脸去压他的手掌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像一只有节奏感的青蛙。

　　手掌里好像握住的是温热的气球，时而柔软的触碰，时而收回，频率和他的心跳一样，李赫想捏紧，又硬生生忍住。

　　他只是受者，他要好好表现，毕竟申尹虽然黏糊糊的扒上来，却什么准话都没说。

　　他可不想重蹈高中的覆辙。

　　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好笑，初吻固然有宝贵的纪念意义，可是他居然坚持不懈的气了那么久——也并不全然是因为初吻吧，也为了出国后申尹没有一次主动联系过。

　　这件事他其实也想问问，又害怕答案不中听，把眼下岌岌可危的暧昧打碎。

　　乔言是在圣诞节后到的纽约，她打电话说见一面的时候，李赫碰巧正在看她发在朋友圈的圣诞节聚餐合照。

　　她和申尹，两个打小就像连体婴一样的女孩，成年的骨骼让她们分化成完全不同的风格，但谁看照片都能看出来，她们是最要好的朋友。

　　脸挨着脸，挤眉弄眼的。

　　乔言不太发朋友圈，还设置了仅三个月可见，李赫又极少使用这些社交软件，也许她之前也发过但被他错过，总之，李赫隔了好多年，再一次看到长大的申尹。

　　也许是到了一定年纪，奔波的脚步慢下来，猎巫只需要规律化的维护，工作的难度骤减，也许是因为Jason又添了二胎，下了班就往家里赶，他们家因为难以伺候的婴儿每天都鸡飞狗跳，李赫也不适合去打扰，纽约在日落后变得极其安静，他在开车路过空荡的马路时，偶尔会觉得孤独。

　　乔言祝他圣诞节快乐的时候，他点进她朋友圈，看到了这张照片。两个女孩的姿态在无声的照片里也显得幸福又热闹，他的孤独被衬托的更深。

　　猎巫进入了平稳发展期，钱像流水一样涌进MQL的账户，他完全可以在这个项目里养老，做一个悠闲的纽约有钱人——好吧，他已经是了，大学时做商业项目赚的钱买进了美股能源车的股票，猎巫第二年开始的分红在股灾时进行了补仓，他每一天都在比前一天更富有。

　　他想不到什么理由放弃自己在美国的生活。

　　他更想不到自己居然答应了乔言回国商谈。

　　一开始真的只想“谈谈”，和乔言的友谊足够指使他走这一趟，再找个理由婉拒就好。

　　坐上飞机的时候，乔言说：“林栋申尹知道你回国一定会很惊喜，我要吓她们一跳！”

　　李赫单手支着脸，侧眼从飞机窗看出去，姿态懒散，几秒后才低低的嗯一声。

　　小澄园聚餐那天，包厢门打开，像电影慢放一般，露出女人的手臂、肩膀、长发，最后是鹿一样的一双眼睛。

　　他脑内像陈旧的摆钟恢复运作，终于认清一个事实。

　　一切都是因为那张照片。

　　因为照片上那张虽然蜕去了少女形态，却仍让他心口又痒又麻的脸庞。

　　他隐秘的挣扎，不相信这个女人可以从以前到现在都像捏着他的心口那样成长，娇俏又迷人，可爱又端庄。他踏上千万里的里程，只为求证这一点——他不认为自己如此长情。

　　可越过乔言兴奋的背影，她红着脸又呆又愣的朝自己看过来。

　　比照片上看上去更像在自己梦里出现过。

　　李赫也失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