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步青云路》其路漫漫

8、第八章

　　一刻钟后。

　　梅长青站在品贤室的画室内频频叹气。早在顺王问她要比什么的时候梅长青就开始发愁了，她擅长的东西是一个也拿不到台面上来比，只能选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国画。

　　可她不知顺王水准，若是画的次了，往后要落一个品学不佳的名声，可若是画的比顺王好，听起来也不甚美妙。

　　思来想去，梅长青决定画一幅陵县较为出名的十菊图，这画最初是湖湘先生在一次宴会上即兴创作的。因为手法太过精妙，被很多大家争相模仿，后来就逐渐演变成了幼儿启蒙的一副作品。

　　小儿都能添上几笔的十菊图，菊花可略写，也可精描。若是画的好了，也是对湖湘先生的致敬，若是画的潦草一些，也无伤大雅。

　　梅长青照着印象中的样子画的，又添了几笔红叶，让页面显得鲜艳一些。她拿起纸来看了又看，深觉自己画作能力一般，没啥天赋。

　　很快顺王也画好了，那人也不谦虚，直接把整张画册挂在专门搭画的扇叶上。画轴一路向下，一副壮阔的山河景象便映入眼帘，落日余晖，高山云雾，深处隐者一抹佛光，大有希冀之意。

　　众人看了无一不叹为观止，这画画的波澜壮阔，格局宏大，又富有深意。很快几位夫子闻声赶来观看画作，几位夫子看了也是连连点头称赞，场面非常热闹。虽梅长青被冷落了，此刻却反而松了一口气。夫子们又看了看梅长青的画，也是多加赞扬，可语气平淡，到底是不如顺王的这副山川云雾。

　　这局，顺王胜。

　　散场的时候，顺王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略过了。

　　这顺王是个争强好胜的性格，今日和她比试估摸也是没人下手了。

　　不过脾气虽臭，才学是真。

　　这山川云雾，虽不写实，但寥寥几笔就勾勒了形状和氛围，人嘛，都喜欢一个意境美，太真了，反倒没那么受欢迎。

　　读了一天的之乎者也，梅长青总算是可以回家了。张世风也有些精神不济，但总算是归家了，能放松一下。

　　“少爷回来了！”

　　刚来到张府大门，便见门童吆喝着，很快内院的小厮们丫鬟们齐齐等在门口，她们簇拥着张世风往府中进。

　　梅长青下了马车，就看到那对双生子从侧门进去了，只在身侧跟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

　　这一幕幕，倒真有些说不上来的味道。

　　梅长青以读书为由拒绝了在正堂吃饭，她心里挂念着梅长苏。

　　进了水亭的院子里，显得异常冷清，落叶在地上也无人打扫。梅长青走到梅长苏的屋子门口敲了敲们。里面传来梅长苏微弱的询问。

　　“是我，苏苏。”

　　咯吱。门被推开了。

　　屋内黑的吓人，梅长苏向来是最怕黑的。

　　“苏苏，怎么了，别吓哥哥！”

　　梅长青抬着梅长苏的脸，看她眼眶红红的，似乎是有哭过。

　　梅长苏撅着一张小脸，本来想忍着，熟料被关心，顿时便止不住泪意，在兄长面前涕泗横流。

　　“哥，呜呜呜…..”

　　“我们不要待在这里了好不好，我想回去找燕姐姐。”

　　听完梅长苏的哭诉，梅长青沉默了下来。她看着趴在她腿上哭诉的梅长苏心中很是无奈。

　　梅长青抚摸着梅长苏的长发，一遍又一遍，直到梅长苏哭累了，在她腿上睡着了。她拿过一旁的衣服盖在梅长苏的身上，任她熟睡。

　　侍女群英突然从一旁的门柱边走了出来，神色有些不安。

　　梅长青没说什么，让她把屋里的被子拿过来给梅长苏盖上，就让她走了。

　　天色渐晚，梅长苏也逐渐苏醒，看见了正在看书的梅长青。她正趴在兄长的腿上，身上压着一层厚重的被子，就这么枕着兄长的腿睡了好一会。

　　“哥，我怎么睡着了。”

　　十二岁的梅长苏睁着睡眼朦胧的眼睛还以为这是从前一样，一晃这又是张府的水亭。

　　“今日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梅长青出声询问道。

　　“没有。”

　　“那你为何不想在这待着，这里不比草屋好吗，有温暖的被子，有新衣，有各种好吃的，你不是最喜欢桃干，这里有很多。”

　　“不一样，我不喜欢这里。”

　　“为何不喜欢？”

　　“….”

　　梅长苏低下了头，神情隐在暗中，忽明忽灭。

　　“这里不是我们的家。”

　　梅长青顿了一下，随即有些自嘲的说道：“我们哪里还有家？”

　　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梅长青的手背上，烫的她忍不住皱眉。

　　“有你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只有你，不要别人。”

　　梅长苏哭着扑进她怀中，眼泪鼻涕都弄在她的身上。梅长青也不推开，只抱着梅长苏安抚她的情绪。

　　“苏苏，哥哥必须留在这里，若是明年乡试中了，我们就能搬出去住，苏苏若是不喜欢这里，就去燕姐姐那，我把钱给你燕姐姐。”

　　“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

　　“那就得和我一起在这里，你能坚持吗。”

　　梅长苏听完不接话了，没一会又开始在她怀里撒着娇，要摸着她的头才肯罢休。

　　“那兄长记得每天都来看看我。”

　　“嗯，每天都回来陪你用膳。苏苏若是烦了，做一些你平常喜欢事情打发时间，书房的书都能看。”

　　“嗯，哥，我想吃你做的面条。”

　　“行，大小姐，这就给你做。”

　　“我才不是大小姐。”

　　梅长青又揉了两把妹妹的头发，起身给她做饭去了。

　　梅长苏素来喜欢吃辣，但唯有这汤面喜欢素的，加上一点葱丝，便是她最喜欢的食物。梅长青到了灶房，屋内还有一个坐着摘菜的丫鬟，身着黑色的麻衣。

　　“姑娘，这灶房可否借我一用？”

　　“当然可以，少爷要做什么吗？”

　　梅长青走到放着菜的桌子上，拿了几颗小青菜。

　　“做个汤面，一会就好。”

　　“这种事情交给我来就可以了，少爷莫不是要自己做？”

　　“嗯。”

　　这姑娘听完露出疑惑的神色来，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身盯着梅长青。摘菜，洗菜，舀水，烧锅，动作一气呵成，条理清晰。明明是简单的做菜，梅长青却给人一种在谱写诗章的美妙视觉体验。

　　“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我叫青青。”

　　“青青，’绿意盎然，何处不逢青‘我名字里也有一个青。”

　　“少爷的名字肯定比我的好听多了。”

　　梅长青瞧这这姑娘一个人在这值守未免有些孤单，忍不住与之攀谈起来，一时间，灶房暖了起来。

　　“不必叫我少爷，叫我长青就行。”

　　“长青，好好听啊！”

　　青青天真烂漫的性格让梅长青放松了许多。

　　“你多大了？”

　　“我十四岁啦。”

　　“十四…..比我小一些。”

　　撒上刚切好的葱花，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汤就做好了。因着怜惜青青，梅长青给她留了一点。

　　回到水亭，梅长苏早早就等在门口了，如同过往一般。

　　“小馋猫，闻到味道了是吧。”

　　“嘿嘿。”

　　梅长苏接过面汤放在桌子上，又拉着梅长青坐好。但没待一会，梅长青就走了，她还要回去温习功课。

　　翌日，梅长青早早就等在门口了，只是左等右等，张世风也没来，却等到了那双生子。梅长青刚来两天，还不太认识两人，又想着张世风不让她接触，于是梅长青只给二人鞠了一礼，以示尊重。那两人倒是还算客气，也回了一个礼，神色也没有不耐。梅长青觉得这两人也并非什么怪人，不过看人也不能光看表面。

　　打完招呼，他们二人便走了。梅长青看了下时间，让门房的人问了一下，说是张世风染了风寒，今日休学了。

　　风寒….. 此时虽是深秋，但并不算太冷。

　　没了张世风，门口的马车也不见了踪影。不过真要算，梅长青和马那个更快那还真不好说。

　　张世清和张世和都是一路走来的，于是等他们二人到书院的时候，发现梅长青已经坐在墨斋的蒲团上默读了。

　　要知道这张府的车，一向是他们做不得主的。

　　“呀，今日顺王殿下也来了，真是稀奇啊！”

　　听着这声，众人齐齐升着脖子往后看，此刻也顾不上夫子不夫子了，都等着一睹顺王风姿。

　　顺王受皇帝宠爱，早早就划了封地，这陵县便是其中之一。皇帝心疼顺王，不欲其离的太远，顺王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喜欢到处游走大家之中，学武艺，学国画，学诗章，双十年华，已是样样精通。莫说陵县，就是整个大昭，除了陛下，再也找不到如顺王一般风姿绰约的妙人。

　　顺王殿下挑了个最前面的位置坐着，手里拿着好几本名师大家的文章，众人看了皆垂涎不已，这些文章都是宫里出题的大学子所著的文章，平常是看不到的，若是能窥得一二，文章或能防个一二，讨得学子们的欢心，自然一步登天。

　　也因着这个，顺王身边总是不缺想要接近讨好的人，但能让顺王刮目相看的人，只能是比他强的人。

　　上完了早读一群人蠢蠢欲动，想要上前与顺王攀谈，但这顺王脚步一拐，又走到了梅长青跟前。

　　梅长青正看着书，就感觉到身前的书暗了下来，她抬起头来，见顺王正盯着她。

　　那视线锐利，多看一会，梅长青只感觉自己被扒了衣服一般。

　　“顺王殿下万安。”

　　没办法，梅长青只能起身行了一礼，但礼做完了，顺王仍像一块石头一样，盯着梅长青。

　　当真是让人冷汗直流啊！

　　“昨日回去后，我又让人取了你那副十菊图，仔仔细细观摩了几下。”

　　梅长青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声，大喊不妙。

　　“画作嘛，不过尔尔。”

　　梅长青松了口气，原来只是来羞辱她的，还好还好。

　　“但我发现有的地方，有点意思。”

　　！

　　“菊花根茎处自然流畅，一笔勾勒，花瓣确一笔带过，歪歪扭扭，看着属实别扭。我又看了许久背景用的是水墨平铺的，力度和颜色都掌控极佳，末尾的红色花瓣也很独特，唯独当中的花瓣十分丑陋。”

　　“顺王殿下真是好眼力，在下学艺不精，能力所及在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