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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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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风风雪雪狂的一夜,兰台拂云阁灯火温暖。
月隐桅的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楚神情,只看得见他手里依然轻拈着一朵
洁白的桅字花,盛极而艳。
江南王赫连锦定定看住那朵桅字花许久,吁了口气道:" 我宁愿用半数家当
来换你那个法子,你到底是怎么使这桅子花一年四季长开不败的?" " 王爷府上
早有奇芭。" 月隐桅浅浅一笑。
贺连锦一顿,摇摇头笑了:" 你是说枫?也真是……不过,枫那一剑是不是
不应该刺下去?是不是太狠了?" " 无妨,只有更好的。云寒汐也许会忘了无数
百般承欢的女子,但绝忘不了刺他一剑的枫。" 月隐桅似笑非笑地说道," 这也
是人的本性使然。云寒汐——或是萧沉潋,再是尊贵,也都一样。" 赫连锦点头
:" 而他,倒真与宫里那些人不太一样。他并没有什么权欲,但偏偏皇帝就是寄
厚望于他,想来也奇怪。" " 不奇怪。他无甚权欲,不参与权力争斗,在皇帝看
来就是忠心。做皇帝的,最大的忌讳不过就是被篡位夺权。" 月隐桅慢慢说道。
" 但他居然可以为了一个女子就叛出皇家流落江湖,萧怎么会有这么个儿子。
" 赫连锦迷惑。
帝家的孩子,怎会如此痴傻?
月隐桅望向窗外夜色如墨,声音幽冷如魅:" 他那样的人生在宫里注定是阴
谋和仇杀的靶子,因为——他的淡泊在其他人眼里注定是不可原谅的伪善……"
" 云公子?" 迎灯只觉云寒汐的气息渐渐低微,心中恐惧。
" 你不要怕。" 云寒汐低声说道,声音里没有痛楚,只是疲倦。
" 我不怕。过不多久天就亮了,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好好住下,好好换身衣服,
然后我煮点热茶给你喝,那就不冷了……" 迎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只急
急地往下说,似乎一停就有什么断裂,消失在这猎猎寒风里。
" 好。" 云寒汐听着迎灯絮絮说着,忽然心酸。
她不怪他行事荒唐,不怨风雪奔波,记挂在心的,只是——他冷不冷。
迎灯听到云寒汐应她那一声" 好" ,泪水再忍不住默默流了满脸。
" 云公子,前面有人家!" 聂西突然惊喜地大声叫道。
迎灯擦擦泪水,只见前方真的有微光闪烁,心下一喜——云寒汐,有救了。
灯火摇曳。
可惜不是人家,只是破败的古寺,残烛未尽。
" 至少我们可以生一堆火了。" 迎灯笑笑,小心地扶云寒汐坐下。
古寺中尘埃厚积,云寒汐衣衫上血迹班驳,可他静静低眉而坐,却自是清贵
出尘。
——但,那曾经让月华都为之一敛的傲然呢?
淡了。
竟是淡了呵。
迎灯一边拾掇枯枝生火一边看着想着,心底隐隐疼痛。
云寒汐修长的手握着那一管竹箫,映着竹箫的清碧,他的手,愈显苍白剔透。
他静默地看着手中竹萧,忽然静静地开口:" 都别藏着了,出来吧。" 迎灯
一惊,手里一根枯枝卡嚓折断。
随着云寒汐的话音未落,阴冷的杀气陡然浓重地袭来!
数名劲装黑衣人纷纷现身,步步紧逼。
迎灯自然而然地挡在云寒汐身前,腥风血雨,她能为他阻挡片刻也好。
聂西冷冷一笑,片刻间也已布成阵势——兰台的人,也不是那么好碰的!
" 算来,你们应该是萧沉谨的手下了。" 云寒汐淡淡地说道。
" 七殿下好眼力。" 为首一人目光阴狠——他既不怕承认,那就是有绝对的
把握置云寒汐于死地了。只见他手里的兵刃映着火光,闪出一抹幽蓝,显见了是
粹了剧毒。
来人似乎源源不绝,黑压压一片将残败古寺密密围住。只见黑衣如潮水汹涌。
兰台弟子纵能以一敌十,又怎能以一敌百?以一敌千?
" 汐早已是江湖闲人,四哥何需如此大废周章。" 云寒汐轻叹息。
为首之人横剑道:" 再走到千里之外,你流的血还是萧氏一脉的血,要怪,
就怪你生在皇家,就只怪皇上恩宠。" 云寒汐静默,深深倦。
缁尘京国,宫门深晦,不能选择,亦是不能逃脱。皇恩晃荡,竟也是最沉重的背负。
刀刃剑芒,幽幽闪出逼人煞气,夺人呼吸。
迎灯手心暗自沁出冷汗,神情却依然冷静,她一直站在云寒汐的身前——纵
然无法护他周全,亦无惧身化骨骨成灰。
无惧。
就从那一晚,看着灯下他安静的睡容那一刻起,她已不能看他伤看他苦。
不忍,不忍呵。因着不忍,所以无惧。
刹那沉寂。
却就在漫天刀光剑影兜头罩下的刹那,箫声摇曳而起!
迎灯面对大敌时全不动容的冷静在听到箫声时突然崩溃——云寒汐现在还牵
动内力吹箫?他是真的不想活了是不是?
箫声呜咽,不是塞外退敌时的凄厉,只一片空茫倦悒,恍惚间似乎可见劫灰
飞舞——劫灰飞尽,飞尽,劫灰飞尽古今平……
古今平。
空来去。
不过是一场空外空。
天地萧索,尽成空幻。
人人只觉心中一片空荡荡,全无着力之处,手竟然虚软得拿不住刀剑!
" 这是什么妖邪法术……" 为首之人开口怒喝,但一字比一字更无力,勉强
说完,身子摇晃已跌了下去。
一曲完结,云寒汐看一眼倒地的众人,若无其事地放下竹箫淡然道:" 我们
可以走了。" 他扶着神几想站起身,却已力不从心。迎灯伸手扶住,凝眸看着他,眼中泪水扑簌簌地掉落下来——只见云寒汐的面色煞白到了极处,眉间的青痕却深深浓浓,看在眼里生出不祥的冰冷。
" 他们的武功都已经被废。" 云寒汐修长冰凉的手滑过迎灯满面泪痕," 没
事了,不要哭。" 他的人,倚着迎灯的扶持也已支撑不住。
在他倒下的瞬间,一道魅影闪进,抱住了他。
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来人素手一翻,一掌已重重击在他胸口。
云寒汐面色变了一变,手立刻掩到唇边——指缝间缓缓沁出暗色的鲜血。
见此情景,数枚刀剑如电,齐齐往来人身上招呼去。
来人一手扶着云寒汐,一手出剑,剑若灵蛇,单手迎战依然封得滴水不漏。
激战间,只一心看住云寒汐的迎灯却突然大声道:" 六殿主,停手!" ——
她看得分明,一口血呕出后,云寒汐眉间的青痕却褪去了几分——来人是在救人
而非害人。
云寒汐唇边染血,定定看住来人,目光异常清冽明亮。
来人迎着这样的目光,一顿,终于慢慢解下蒙面的锦帕。
眉目艳烈,摄魄夺魂。
赫然竟是赫连枫!
" 我来看看,是不是把你伤得重了。" 赫连枫低声道。
云寒汐被胸口的气血逆行之苦逼得说不出话来,开口即咳嗽不止,只能紧紧
握住赫连枫的手,轻轻摇摇头。
" 你不要说话,我……这就走了。" 赫连枫转开头。
云寒汐只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赫连枫慢慢起身,一分,一分,终于——两人指掌分离——分离——凄寒的
风灌进破败古寺,冷彻骨。
云寒汐的手停在空中,寂寞苍凉。
是谁不可挽留。
是谁无可奈何。
是谁,把谁留在凄冷的荒寒中。
眼中冰冷的,又是谁倔强不肯落下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