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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在那青山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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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中的力量？那是什么……”伯德发现了维克多话里的玄机。
维克多没有回答，而是解开衣扣，打开钢铁的胸腔，给两位客人看他身体里那颗跳动着的机械之心。黑色石油一般的液体从那颗黄铜色的心脏里流淌出来，通过血脉一样的导管流向维克多的全身。那颗金灿灿的心脏里流溢出黑色的光芒，像日食发生时的黑色太阳。
“这是什么？”多纳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团散发着黑色光芒的心脏。他失去了自己的心，只能凭借胸中那一股轻柔的、羽毛般温暖的力量存活下去，而眼前这个本不该有心脏的机器人，却被安装了一颗人造的心脏。
“这是那个人留给我的心脏，埃文·兰福德，他把青岚唯一一颗永不枯竭的能量之石送给了我。”
“永不枯竭是说……”
“就是你们理解的那个意思，我的能量永远不会枯竭，我将永远存活。而且最近，我感受到这颗心脏中的力量越来越强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什么永不枯竭的能源呢？”多纳无法相信这种事情。即便是自己的父亲，安东尼·塞缪尔，即便是那个获得了神明眷顾的人类，那个成为了神明的代言人，抑或是某种程度上成为了人世间新神的男人，他的力量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塞缪尔家族继承了安东尼血脉的孩子里，除了多纳，所有人都有着长久的寿命，他们生长得很慢，比正常人类都缓慢，也因此拥有了漫长的青春年华。可是多纳知道，这种生命力是有代价的。
那种代价就是其他人的生命。
塞缪尔家族的孩子依靠掠夺他人的生命来延续自己的寿命。
这是一种作为神明的特权，夺走他人的性命，强行添加在自己身上，杀死越多的人，就拥有越多的生命。牺牲普通人，成全神的诞生，这就是隐藏在阿姆内森斯宏伟的宫殿背后肮脏龌龊的秘密。为了守护这个秘密，千百年来，没有外人进入过阿姆内森斯的领土，也没有人能顺利走出这片土地。
里欧，那个从遥远的火之国潜入了阿姆内森斯来刺探秘密情报的少年，他一定不知道这件事情吧。
而自己作为被流放到世界中心之外的家族里的边缘人，多纳带着国家的秘密踏上了通往异国他乡的旅途。他想要的是寻找自己的心，那颗被隐匿在世界深处为这个浩渺的宇宙源源不断提供着能量的跳动着的真心。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永不枯竭的能源呢？如果有那种东西，自己的心就不会被夺走了。
眼前这位机器人少年维克多的胸膛里，有一颗黑玫瑰一样的机械之心在永不停歇地跳动着，泵出黑色的血液维持着这个机器人的行动。
看起来轻轻松松，不费力气。只需要一颗小小的黑色心脏，机器人就不再需要供应新的能源，就能够一直不知疲倦地工作下去。这是多么美丽的童话故事啊。
但是童话背后是残酷的现实。
在这个宇宙中，一切力量都是守恒的。
如果这颗机械之心能够永不停歇地运转下去，一定是因为背后有着源源不断的供给。
那种供给来自哪里呢？这些显然不是用一种“神秘力量”就可以简单解释的。
多纳不由得思考起这个问题的答案。
越来越频繁出现的列车幽灵，越来越活跃的山鬼们，永远不会枯竭的机械之心……当一切串联到一起，他感到自己好像越来越接近这个世界的答案，也好像快要触碰到自己那颗不知所在何处的心。
“喂，维克多，你们的世界里还有那些奇怪的事情吗？”一想到那背后可能存在的真相，多纳不禁头皮发麻。他想和维克多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
“奇怪的事？你指的事哪方面？”维克多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是……有没有什么人突然去世……类似这样的集体性事件？”多纳试图举出一些例子。
“这种事情，早在几十年前就发生过啊……”维克多回想起令埃文失去工作的那起抑郁症患者自杀事件，“一直到今天，这样的事情还是在发生着，即便抛弃了工业文明，人类还是没能够得到幸福，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还是存在，在依靠大自然而生的时代里，力量的差距只会加剧人们的痛苦，因为一旦被世界抛弃，面对的就是生死存亡的危机……”
果然，和多纳心中的判断是一样的。这些怪异现象的背后，是生命力的流动，是负面情绪的涌动，是黑暗对人心的吞噬，也是神明对人类的压迫。
力量，来自于剥夺。能源，来自于侵占。
在青岚这个国家里，那些时不时重新运作起来的工业时代的遗迹，那些日渐长大并变得活跃的山鬼，还有那颗永不枯竭的能量之石，全都来自于世界的倾斜和失序，来自于神明从人类那里剥夺的生命力的泄露。那本来是不该被人类所看到的能量，本来不该被人类所拥有，但是神明抢夺的太多，以至于那种力量流窜出来，造成了凡人所不能理解的后果。
在这种秩序之下，弱者只会变得更加弱小，强者也会逐渐变弱，只有夺走一切的神明们，享受着无限的寿命与无边的财富。这就是“松子宇宙”的规则。世界属于神明，人类是神明的臣民和祭品。
“维克多……”多纳打断了维克多的叙述，“你该知道那颗心脏里的力量是从哪里来的了吧……”
正在试图举例说明人类越来越不幸福的维克多突然怔住了，他没想到多纳突然在这时提出问题，集体性事件，非正常死亡，人类的痛苦与不幸……在这些事情发生着的时候，自己正在变得越来越强大……
“你是说……”维克多不敢相信。他知道自己和那些列车和发电站一样，都是从工业时代遗留下来的遗迹，但他无法接受自己和那些东西一样，正在伴随着人类的衰弱而变得越来越有力量。
多纳无奈地说：“这并不是你的过错……”
“可是我享受着这一切牺牲所得到的结果……”维克多的声音颤抖起来。
“多纳，你是说维克多的能源来自于这个世界里人们的死亡和不幸？”伯德也愣住了，这个世界里怎么会存在如此荒唐的事情呢。
“是那位大人……”多纳试图解释给伯德听，“他用这样的方式掌控着世界，而我的父亲安东尼，他延续了那位大人的做法，并从中受益。这也就是他在世界上生活了一千多年，却还是没有变老一点的原因。正如你所见的那样……”
伯德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安东尼、对于这个世界都了解得太少，她既没有见过那个男人真实的样子，也不理解这个宇宙是如何建立并维系下来的。她只凭借着片面的感性，选择了信任安东尼，选择了追随他为她设置好的既定道路。
而那真的是她应当去走的道路吗？
“他是使用人们的痛苦作饵料而茁壮生长起来的终极恶人，伯德，你更理解他一点了吗？”多纳知道，伯德心里的天平出现了倾斜。
“如果我有一条自己可以走的路就好了……”是啊，如果有一条自己开辟的道路，就可以不必走安东尼为她安排的那条路了。可是在那之前，她还是要依靠他的力量，所以她非得去见他。
“这条路可能需要你自己去寻找，伯德，我也帮不到你，我并不理解你的世界……”多纳对此无能为力。
“我该怎么做呢……”维克多还沉浸在一种混乱和悲伤中，他被设定为符合人类世界的道德标准，所以很难一下子接受自己的存在是违背那种道德的结果。
“去追那辆列车吧……真的追上它，然后去看一看里面的答案。”多纳坚定地说。
伊维的孩子日复一日地追逐着那辆旧时代的列车，最终也无法追上它。替代了他的机器人维克多，为了满足父亲的心愿，在他面前日复一日地表演着追逐列车，尽管谁都知道，那对于维克多的人生毫无帮助，只是满足了父亲伊维那个自私又虚伪的幻想罢了。
那辆幽灵列车每天都来，最近来得也越来越频繁了。既然都是继承了从神明那里泄露出来的力量，那么那辆列车里也必然存在着另一种形式的能量，如果能够找到那个能量的来源在那里，也许就能够帮助维克多，也能够帮助这个世界的人们从痛苦和神明的剥削之中解脱出来了。
追上它，找到那种力量的源头，然后毁灭它。
世界便能够归于平静了。
多纳希望他们可以这样做，切断神明从这个世界获取力量的渠道，然后获得真正的自由。
那是属于人类的、真正的自由。
“那辆列车会开往哪里呢？”伯德问。
“会开往青山上……”
“那就到那里去吧，我们要找的答案，在那青山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