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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不归人(七)
      19.

      魏婴满二十那年,得字:无羡。

      《说文》:“羡,贪欲也。”

      江枫眠给徒弟取了这个字,不知道是为了告诫他少贪欲还是赞他无欲则刚。

      隔年,江澄满二十。

      作为父亲,江枫眠出席冠礼,为其取字“晚吟”。

      这个字被虞紫鸢一言否决,“江澄十七岁以后就在践行扶危济贫,他能自己作主。”

      最终,江澄自取字为“澄之”。

      江澄,名澄,字澄之。

      《礼记·冠义》云:“已冠而字之,成人之道也。”

      及冠了,就意味着要作为一个成年人,正式登上社交舞台,不过,那是指别人,江澄早在及冠前就已闯出了自己的名号——“三毒圣手”。

      俗世江湖有一人,名唤溪山长者,此人醉心于为武学一道有名有姓之人做出排行,每三月出一期《溪山名录》,虽不能涵盖一些封刀多年的隐士,然上榜之人,无不是大能新秀,武艺高强。

      此人主持排名颇为公道,是以,三十余年下来,他的名录已成为公认最权威的武林排行榜。

      江澄第一次上榜,排名第二十七位,那年他十七岁,初出江湖不足四个月。

      在一鞭子打散了百年怨灵后,他被人从背后偷袭,一个俗世剑客。

      江澄收起紫电,以散了灵力的三毒对战,三十剑快剑迭出,他赢了。

      他赢下的人,是他一时兴起深入古坟场救下的十五个人之一,《溪山名录》最新一期中,排名第二十七位的剑客。

      四十四天后,江澄取代那人的排名,成为最年轻的武林新秀。

      江澄被江湖人送尊号“三毒圣手”时,不到十九岁,排名第十二位。

      三毒,源于他的配剑。

      圣手,指他灵武双修,无人能出其右。

      灾区内穿梭近两年,山西境内无人不知紫衣江氏少年,心狠手辣,行事不畏人言,其作风饱受争议,最后却总能得到就当时来说最圆满的结局。

      受他恩惠者众,口耳传颂他的功绩,三毒圣手,就这么传开了,后被溪山长者收入《溪山名录》,正式成为了江澄的尊号。

      他最近一次登上名录,排名第七位,可是前六位高手,哪一个都不敢小看他。

      榜首之人曾说道:“江氏子,若有心来抢榜首,大概我这柄神兵只能沦落去砍柴了。”

      有人当面挑衅,“从来不主动挑战他人的懦夫,枉称圣手。”

      对此说法,江澄嗤之以鼻,冷笑:“太闲了不妨去抓些贼,赚点钱换把好剑。”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趁手的兵器会拖累剑客的修行,江少侠出此建议,也是苦心良多。”溪山长者笑着缓和场面。

      江澄摇头,澄清道:“别误会,江某只是觉得,他换把好剑,以后被揍了可以用剑换点医药费,现在这把太差,当铺不收。”

      20.

      十七岁,离家云游,一头扎进陌生的俗世之中,从此再没动用过江氏一个铜板。因着金夫人和虞夫人的帕交关系,金子轩对江澄的事情知之甚详。

      那年,虞夫人休夫,正月初十,金夫人趁着春年未过,携子拜访虞氏仙府。

      眉山后一处瀑布下,金子轩找到了在此练剑的江澄,对视的第一眼,他捕捉到了那双杏眼中,尚未来得及收起的伤感。

      江澄记恨金氏退婚,晾着金子轩径自练剑。

      半束起的发,披散在身后,紫色阔袖长衫,随风而动,身影纤细挺拔,姿态飘逸不失灵动。飞泄而下的水珠,方触碰到三毒便被剑尖的灵气激散成朦胧的水汽,为舞剑之人平添了些飘渺的美感。

      金子轩看过一遍,抽出岁华,舞起方才江澄所练的剑法。他身形稳重矫捷,剑势刚毅又带着几分清逸。落叶被他的剑气卷起,切碎,化成一只只枯叶蝶上下翻飞,最后在剑招收尾时,被灵气震碎,化为尘埃随风散去。

      一个时辰后,二人收剑回鞘,一前一后缓缓走回住处。

      之后的每一天,金子轩都会到此,江澄练一套剑法,他模仿。

      每天一个时辰,风雨无阻,五天后,他们从相厌的前亲家,变成了可以对招的朋友。

      没有刻意相约何时再聚,只是看缘分,相遇后同行几日便各奔东西,半年后,他们从普通朋友,变成了会互相带手信的朋友。

      相处许久,江澄也释然了。

      感情这种东西,就像是他那些年的勤耕不辍,不是付出了就一定会有预期的回报,缺了那份天赋,再努力,他就是比不过魏婴,不服气都不行。这不是魏婴的错,也不是他的错。

      阿姐和金子轩缺了点缘分,他对阿姐没有反应未必是因为他多嫌弃阿姐,也许就是因为他对她没有感觉。有些事情,缺了那份缘分就不能勉强,能够做的就是放弃。

      这不是谁的错,也不必愤然,各寻佳偶便好。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这对分开的早,怨念不深,否则,也许又是阿爹阿娘的翻版。

      21.

      定襄距兰陵路程不远,算起来,也是金家势力的边缘地带,江澄在山西灾区那一年多,金子轩常常能遇到他。

      “那个女子如此可怜,你……”

      同行途中两人偶遇一女子,自称弟弟重病,她守在官道旁拦截来往的骑行客,希望有人能救她的弟弟。

      江澄给了她一吊铜钱,然后离去。

      金子轩忍到那女子的身影早已被甩出视线十余里,才终于问出口。

      “我不是大夫,且还有委托。”江澄手上控马,淡淡地说。

      马蹄嘚嘚,不紧不慢。

      金子轩凝眉,片刻后,语带试探的问,“那,是不是可以多给一点银两,或者送他们姐弟去医馆就医?”

      江澄笑了,“周围都是流民,给多了是祸。我对此地不熟,没头没脑到处找医馆,不如给她诊费和几日的药钱,震区里郎中不少。”

      顿了顿,他补充道:“我劝你在此地行善时,别用银子,若是不嫌沉,可在别处多换几吊铜钱备着。”

      金子轩不解,听过就忘。

      兰陵金氏富可敌国,金少主这辈子就没见过铜钱这种货币,更不可能随身携带。

      回程途中,他看见道旁逃难的流民个个衣不蔽体,骨瘦如柴,有的孩子已经快饿死了,一时善心大发,取出了身上花生大小的金珠向农舍的村妇买馒头施舍。

      可是,附近的农户死都不卖,因为没人见过金子是什么样子,更因为,在他身后,尚存体力的流民看到那些金子,眼睛已经冒出绿光。

      金子轩不慎掉落一粒金丸,飞扑而来的汉子生生撞得他踉跄两步方才站稳。

      拳脚,抓挠,撕咬,几个皮包骨的男人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打成一团,你争我夺,目标就是那粒金珠。

      一人抢下,生怕再被夺走,竟然将金珠纳入口中,其他人疯了一样压住他,掰他的口,打他的牙。

      数人扭做一团,灰尘扑腾而起,连金子轩这样一个修士,居然都拉不开他们。

      最后,有劲打架的人,或死于群殴,或死于内外伤,没有谁真正得到了那粒金珠。

      农户被吓得大门紧闭,没力气的流民,连讨碗水的地方都没了。

      在这场充满暴力和血腥味道的争夺中,金子轩被动地领悟到了江澄的话。

      一个多闻的朋友,胜过读书万卷,江澄就是这样一个朋友。

      他心思缜密,做事剑走偏锋,虽然看着手段并不磊落,且时有站权贵而舍贫民之举,但是,那条由他亲手开给权贵的口子,往往带有后手,目的达成之后,口子也能被他亲手收拢,贫民所受冤屈最终还是能得以伸张。

      求上门的委托,他不轻易松口,但只要答应了,就一定能做到。

      对于江澄办事,金子轩从不赞成但绝不拖后腿,逐渐变成虚心讨教。

      金氏门人日久亦知江澄的能耐,对他所做口服心服。

      “澄之,我父亲评价你有开宗立派的天赋。我认同你有白手起家之能,但是我不愿将此都归结于天赋,才能都是靠着你自己挖掘出来的,你比任何人都拼命,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简单将它们都归结于天赋,未免太轻忽了你的努力。”

      无需借助江氏的人脉,江澄以自己的为人品行、处事能力及灵修武学赢来了金子轩做朋友,这份发自内心的认同,比所谓世交更为牢固,只需要一枚信物,江澄就能请动金氏少主千里来助。

      金子轩的朋友不多,大抵,世家继承人莫不如此,除了手足之外,没有能推心置腹之人。

      原以为江澄和他不同,直到看见那双杏眼,原来寂寞的时候,大家都一样。

      一时兴起的结交,令金子轩深感自己独具眼光,挖出了这么一个宝,江澄值得他倾心交付。

      “江氏之中,我只认你。金氏与江氏的盟约,始于你,终于你。”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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