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枯木逢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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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玉的经历遭遇得从他的父母说起。
携玉的母亲也有着蓝眼睛，他们为一类人。这类人的特征就是长得非常美，但在齐轩国，他们是不详的象征。
这个传言世世代代，齐轩国本地人不能知道这个诅咒是怎么从上辈流传的，但他们从小接受这种教育，对此深信不疑。
沈梓玉这边接收到时空局传递的信息，却能大概得出原因——
齐轩国在前几百年侵略了一个小国，那个小国虽人口稀少，但男子们的战力各个一顶十的强。他们有着天神赋予的力量，和魅惑人的蓝眼。
齐轩国当年以多十倍的兵力去打这个国家，还打得异常狼狈、战局焦灼，不过他们胜在国家土地广阔，人口众多，硬生生把这个小国拖死。
即便胜了，齐轩国也元气大伤，付出了十分惨烈的代价。
他们俘获了不少战俘，男女都有。男性一律斩杀，女性长得十分貌美，不少将军抵不过美□□惑，强行纳为妾室，甚至还有一些女子被多人凌辱。
就这样，那些女子孕育了一部分子嗣。
这些子嗣，无疑是蓝眼睛。
因为他们是战俘，所以当时那个时期，只是流传着蓝眼人血脉低贱的说法。随着那批孩子长大，齐轩国的人逐渐发现，这个小国的人基因里带着力大无穷和勇武好战。
他们从一出生就是战争的好苗子。
齐轩国的将军们发现这件事，他们是最激动的群体，都特意找蓝色眼睛的女子纳为小妾，以生育几个天生属于战场的孩子。
这样的孩子出生后从小被人说低贱，被旁人欺辱，他们内心的自尊心受不住，当中竟有些人造反，公然与自己的生父作斗争。
齐轩国的将领为了彻底控制住他们，逐渐散播谣言给下一代洗脑，说这类人是不详的存在。因为他们不详，所以他们命中注定要承受不公的待遇，因为他们的蓝眼睛是诅咒，所以他们必然要低人一等。
一代代往下规训，发展至今，齐轩国的蓝眼之人，无论男子女子都十分自卑胆怯。他们不敢反抗，只能温顺服从，被人凌辱，因为他们本不该存活于世上。
久而久之，齐轩国的后代们便不知道这是为了掌控他们流出的传言，而是发自内心地这样认为。他们的生存环境更为恶劣。
携玉从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也和所有这部分的人的命运一样，从小被歧视欺凌。将军府一旦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整个家族上下，都会把事情的原因推在他和他母亲头上。
携玉五岁时，她的母亲和齐轩国的大将军——也就是他生父，发生了一些争执。他爹一怒之下，让人把他母亲拖下去斩杀，将军让携玉亲眼看着这一幕。
他爹对携玉说，这是携玉带来的，因为他不详，所以他母亲才会被他克死。
携玉因为这一幕产生了巨大的心里阴影，他在将军府的生活算是吃好穿暖，比流民幸福太多，原本他已经很知足了，但就在这一刻，他深深感受到诅咒给他带来的影响。
他和他的母亲身份低贱，所有人都排斥他们，性命被捏在别人手里，任何人想杀想辱随意为之，谁都能踩上他们一脚。
自那之后他越发沉默寡言。
将军妻室成群，在这堆人里，他这个庶子身份最低，是下人都能吐口水的存在。他娘死后，更没有人管他的死活。他在将军府里，勉强混两口饭吃。
可是所有兄弟里头，他的练武天赋又极佳，小时候初露锋芒，将军府的嫡长子就看他不顺眼。嫡长子带头孤立携玉，其余的孩子怕被嫡长子作弄，也跟着欺负他。
携玉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
他的容貌出色至极，总是用长发遮盖住脸，当时嫡长兄的未婚妻在一场宴会上偶然窥见携玉的真颜，相中了他，说此生非他不嫁。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见证这场闹剧，嫡长兄颜面无存，更加恨透了携玉。
对面结亲之家是齐轩国的相府，这场宴会被大小姐这么一搅弄，相府和将军府两家都颜面扫地。
携玉当真无辜。
相府大小姐本就不满意这门亲事，那将军府大公子身材肥硕，长得像猪头似的。她自己花容月貌，如何能嫁这样的男子？
携玉那张脸倒是和她很配，不过终究是个下等人，大小姐根本不可能嫁他，但这么说能和她爹置气，借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一句无心的荒谬之语，最无辜之人受伤最重，下了宴会之后，他跪在祠堂里，被将军抡鞭子重抽，打得他鲜血淋漓，奄奄一息。
他爹还是那套话术，说他是废物，说他带来了诅咒，克得将军府不得安宁。
十五岁的携玉只是默默跪着，那些鞭子挥斥到他身上，哪怕身上出了血，他也只紧抿唇，一声不吭。
后来，齐轩国和东灵国打得激烈，携玉作为这些人中最出色的战力，自然要上战场。将军麾下大将如云，可每次都让携玉上阵。
携玉本来就是他为了战场培养的工具。
人终究不是铁打的，霍中奉麾下大将高手遍布，携玉屡次上阵，抵挡不了这么多强兵的冲击。他因为受伤太重，被迫疗养一段时间。
将军率领其他几个儿子亲自出征。
也就是这一仗，前线被攻破。
霍中奉采用了火攻，将他们营帐粮草烧了个干净，东灵国大获全胜，将军被割头，他那些儿子们全都发卖为奴。
东灵国将士势气越打越盛，军队直捣齐轩国国都，这片土地的主人就此易位。
再之后，奴隶贩子们把携玉周转发卖，他那时身上还有无数伤口，靠着廉价劣质的药物和基因里强大的恢复力吊着一口气。
这人一生何止一个惨字了得，堪称逆天开局和崩坏人生。在这样的环境下人没有黑化，已经算是携玉天生善良仁慈。
沈梓玉睁开眼后默然良久。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携玉站在悬崖边太久了，周围人都叫他跳下去，他因为害怕那高空，迟迟不敢行动，有一天他连生的希望都没有了，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他也就照做，半边脚踏了过去。
就在这时，沈梓玉叫住了他。
沈梓玉是这里边唯一不同的声音，她把携玉从奴隶市场捞起来，给了他生而为人应有的尊严，携玉因为她的无心之举停住了脚步。
可稍有不慎，携玉便会坠崖，跌得粉身碎骨。
这个世界上得需要有一个人能拉住他，一点点把他往回拽，彻底留住他，沈梓玉没有信心成为这个人。
她只能竭尽所能对这个人好。
她会一点点给携玉灌输正确的观念，让他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灰暗一片。
*
携玉在演武场旁边等待沈梓玉到来，五公主殿下白日里说要站在这棵枯树边等，不知寓意为何。
这棵树在这演武场附近格格不入，只因它的树干一年四季都是枯的，仿佛被大火燎过，如此粗壮的枝干却向来黑黝黝的，一派了无生机之象。
携玉很喜欢这棵树，可能是产生了共鸣，它明明如此壮大，却没有生命的迹象。他在军中的闲暇时，经常独自来到这棵树下取得片刻宁静。因为在这里，他才能不被方腾进那些人使坏。
他喜爱这棵枯树还有一个原因，它总是会让携玉时不时想起宫中的那棵梨花树。
他第一次被公主带回春和居时，已太多天没睡好觉，简单洗漱完之后，他坐在树干下仰望梨花枝间透出的星空，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难得一夜无梦，梨花的清香包裹着他，那是携玉这些年睡得最好的一个夜晚。
也在那一天，他遇上了比夜星更璀璨的东灵国五公主。
携玉的心忍不住悸动，他知道自己不该想太多，可过于美好的事物，即便是镜花水月，也想去追逐，飞蛾扑火，在所不辞。
携玉从怀中拿出树叶，垂眼吹起来，调子绵延悠长，传递出无限哀思。这是齐轩国非常有名的一只曲子，它的故事是新妇的相公死在了战场之上，她腹中尚有孩子，女子无限悲戚又不愿改嫁，日日在水舟前划船吟咏。
他很喜欢这调子的悲鸣绝望，和这棵枯树一样，带给他灵魂震颤。
夜色已深，不知过了多少，天色已完全黑透，此处寂静无人，携玉忽得有些吹不下去，他约莫等了公主两个时辰。
殿下她……还会来么？
几乎是音调一停，就听见脚步声。
携玉在听见的一瞬就知道来人是谁，他的心又剧烈跳动起来，到了嘴边却只是低沉的一声呼唤，“公主殿下。”
夜露深寒，沈梓玉多穿了一件披风，正想悄悄接近他，却不料对方停下吹曲，转过头来。
沈梓玉颇有些遗憾，本来还想和携玉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
“怎么不吹啦？”沈梓玉在携玉身旁站立后，依靠着枯树坐下，眉眼含笑。
携玉的夜视力很强，沈梓玉的脸在他眼中分明，他明日即将远赴北上，不知何时与公主再见。他不敢眨眼，想将眼前人的样子永远记在脑海里。
“为什么发呆呀？”沈梓玉抬手在携玉面前挥了挥，蓝色的眼睛只倒映她一人，汪洋的大海里唯独只有她。
沈梓玉对他这双眼真是喜爱得紧。
“你知道我为何晚上要约你单独见面吗？”沈梓玉笑起来，每次见到携玉认真的样子就忍不住逗他。
携玉摇摇头，表情茫然。
“我是来给你送礼的。”
携玉一愣，他有些疑惑，“公主白日里送过护甲。”
沈梓玉就知道他要这么说，哼哼两声，“不是护甲，我还有单独的礼要送你。”
他的耳朵又红了，万幸现在是夜晚，不会被人看见。携玉很不自在，公主殿下总是如此，他一直竭力克制自己，可对方一句话就能重新搅得他心神不宁。
努力铸造的不去肖想公主的防线在总是面对她时溃不成军。
“三。”
“公主？”
携玉不解。
沈梓玉抵住他的唇，笑得狡黠，“二。”
“一。”
天空砰的一声炸开，绚烂的蓝色火焰像花朵一般绽放，猝不及防。这一片天地忽然亮起来，骤然的天光让携玉将公主的脸看得更为清楚，他瞬间身体滚烫，心跳得比天空那声还厉害。
沈梓玉说了句话，但被声响盖住，她一根手指往上，携玉懂了，那是让他往上看。
就见蓝色的烟火蔓延开来，从一簇变成细线，上方的枯树枝，此时与花炮在夜空留的痕迹照应，竟像是枯萎的树瞬间开出了蓝色的花朵。
那树不再枯败，至少这一刻，沈梓玉赋予了它生机，烟火转瞬即逝，但看见这一幕的人足以一辈子铭记于心。
沈梓玉抓住携玉的手，眼睛很亮，“我送你枯木逢春。”
携玉的心跳声砰砰作响，他更加慌张，害怕身体里如雷乍响的声音被面前人听见，再也掩藏不好那冒出头的心意。紧接着，他听见沈梓玉说，“萧冥，你从未中过诅咒。”
久违的名字，携玉瞳孔猛缩，他仿佛被戳破美梦，想抽回手，却被沈梓玉两只柔软的素手紧紧拉住，“别紧张，你听我说。”
“你身上流的血液，乃是战场的基因，那些人恨你妒你，皆因为你强大。”沈梓玉很认真，感受到手下的肌肉紧绷，她声音轻柔，语气安抚，“携玉，没有人生来就带着罪孽，你的不幸只是来源于那群害你的人，仅此而已。”
“现在的你不用再害怕。”沈梓玉摸了摸携玉的眼角，“你已经到了东灵国，本公主为你脱去奴隶之身，镇北将军识人才，你在战场上的所有努力都不会白费，尽管去拼，你终会如烟火耀眼夺目。”
“这天下并不是黑暗无边的，携玉，你要往前看。”
沈梓玉感受到对方不再挣扎，放开了他，又捧起携玉的脸，“你会有迎来属于自己的幸福的那一天。”
携玉的脑子很糊，他什么也不想，刚开始的慌张平静下来之后，那些可怖的记忆被沈梓玉的面孔和话语取代，这一瞬，他心里只有公主殿下。
沈梓玉，沈梓玉，除了沈梓玉，还是沈梓玉。
他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现在这一幕，沈梓玉所做的一切，就已经让他失去了爱其他人的能力。
是啊，世界不是黑暗无边的，公主殿下远比刚才那一场蓝色的烟火夺目，有这样旭丽的朝阳在，他又怎么会觉得没有光亮。
蝴蝶被网住了。
从今往后，哪怕粉身碎骨，他亦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枯木逢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