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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番外一:秋夜冬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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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见过的最年轻的母亲。
18岁刚成年的年纪,那位女性Omega却怀孕近三个月。
程易毅看眼病历单上的名字。
林愫。
他敲响病房门。
“林小姐,我是你的新任主医生,咨询时间已经到了。”
这位患有燥郁症的年轻母亲已经换了四五个医生了。
程易毅一想到这个就头疼,但愿他能轻松点吧。
然而程易毅敲了半天也没敲开那扇门。
为防止意外,每位医生都常备着所负责病人的病房门的钥匙。
他打开门进去,没有人影。
逃诊?
程易毅环顾房间,很快找到了缩窗帘后的人。
他走过去撩开帘子,被外面的强光刺的习惯性眯下眼睛。
然后他就突然被那个原本缩成一团的身影起身撞到。
林愫撞开他就往外跑。
程易毅拾起被撞掉眼镜,出门拦住人。
他扶正眼镜,上下打量一番面前的人。
三个月的孕期有点显怀,但宽大的病号服还是显得她很娇小,表情很倔强,恨不得一拳打上来的那种倔强。
程易毅礼貌询问道:“林小姐,是有什么事要去做吗?”
林愫啧了声,直说出来:“我不想接受咨询。”
一般而言,对林愫这位躁郁症患者,以往医生都会选择先是顺从再是劝说。
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位叫程易毅的医生不按套路出牌。
他沉默了下,询问道:“要出去转转吗?”
林愫狐疑地看着他:“出去?”
“对,出医院。”
林愫眼睛亮了亮,答应下来。
程易毅领着她在外面好好玩了一次。
这人顶着三个月的肚子还精力旺盛地抢别人滑板滑了好几圈。
最后是程易毅看不下去了,索性买了一块新板送给她。
回到医院,林愫激动地安分不下来。
跟着程易毅到办公室,兔子似的左蹦右跳看啥都新奇。
那时候程易毅的办公室还在一楼。
程易毅帮窗台上的猫续好猫粮,转身问林愫:“今天开心吗?”
林愫兴奋地点点头说出了今天一天所有的想法。
程易毅也见缝插针地问了很多关于她自身的问题。
两人就这样每天吃吃玩玩再问答相处下来。
很快,林愫便因怀孕无法跟以前那样疯玩。
她顶着八个月的大肚子让程易毅帮忙包扎手上的伤口。
林愫刚才又犯病了,打碎了曾经跟程易毅从外面买回来的一个玻璃花瓶。
连同里面插着的三朵百合一起在地面上与玻璃撞得粉碎。
程易毅扶下眼镜,看向此时平静下来的林愫。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他自认两人能算得上是朋友了。
他询问道:“这次又因为什么?想出去吗?”
林愫摇摇头,垂头看向自己的肚子。
“我感觉到他了。”
程易毅愣了下。
作为林愫的医生,他是知道关于林愫的那些事故的。
孕期的Omega本该离不开孩子父亲的信息素,可林愫相反,她反而比较排斥任何一个Alpha的信息素,程易毅有时候不小心泄出一点都得差点被打。
可见,她讨厌Alpha。
“那你当初为什么悄悄留下他?”
可不是悄悄吗?要不是开始显怀,林愫家人都不知道她怀孕了。
林愫闻言想了想,摇摇头。
“我不清楚。”
她是一个刚成年就被彻底标记的Omega母亲,她没有其他Omega那种对伴侣以及对孩子的爱恋。
她恨那个叫余奎石的Alpha,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体内这个小生命。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可孩子也没错。
“也许,”程易毅看着淋了窗外一身初秋的Omega,柔声道,“他会喜欢你的。”
林愫沉默不久,抬起头看程易毅。
“程医生。”
夜晚的秋风轻轻牵起Omega垂在肩上的发丝。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你说。”
“你能想办法在我家人不知道的情况下让我生下他吗?”
程易毅微不可微地皱起眉。
他的确认识几个私人医生,可以不强制要求病人家属到场签字的情况下做接生手术。
但是……
“为什么?”
林愫轻抚着鼓起的肚子,轻轻解释道:“我不想让人知道他原本不允许的出生。”
程易毅不懂,但还是答应下来。
中秋的时候程易毅久违地带着林愫出去放风了一次,幸运的是他们还碰着一家子夜晚出来放烟花的。
那年的十一月末,久不见雪的城市在雪中迎来了一个不允许生下却还是存在下来的小生命。
林愫啃着程易毅给削的苹果,认真道:“叫屁孩儿得了。”
程易毅看着一旁婴儿床里吮着指头冲天花板傻乐的小婴儿。
“你确定?”
良心不疼吗?把刚出生不到一个月就可以看出一定很可爱的小婴儿叫屁孩儿?
林愫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我觉得挺好啊,名贱命贵嘛。”
程易毅叹口气,看向那个孩子:“叫霁月吧。”
“这名字倒文气邹邹的。”
林愫同样看向那个一看就傻的孩子,纳闷道:“你咋想的?”
“就突然想到了。”
程易毅扶下眼镜,垂头嘴角轻勾起。
突然想到某人看到中秋圆月前绽放的金色花火兴奋地散出的那一点桂花香。
秋声溢耳不堪听,燕坐高斋户半扃。
霁月满窗明似昼,梧桐如雨下空庭。
是初见那年不可忘的秋夜。
很快,小阿月慢慢长大了。
林愫看着眼前这个一天换一样的孩子,渐渐地生出些不该如此的想法。
她为什么要养着那个人的孩子。
“林愫!”
程易毅掰开她的手,抱起差点断气的小阿月。
自那以后,小阿月就被送去了林忻家里。
偶尔见次面,林愫状态也时好时坏。
程易毅清理掉小阿月嗓中的胶囊和烟灰,来到病房。
林愫在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走过去问她:“你是在后悔吗?”
“我不清楚。”
“你恨他?”
林愫沉默下来,不置可否。
也许是吧。
不久后,林愫占着医院里的那只肥猫和小阿月留了一张合照。
程易毅看着捧着合照眉眼温柔的林愫。
一时之间又开始拿不准林愫对小阿月的感情。
直到,他得知林愫告诉余奎石阿月的事情。
程易毅站在林愫病床前,双眼发狠却仍忍着怒气。
“你为什么要给他说阿月会分化成Alpha?”
林愫看着窗外,夜晚月色打在她发白的侧脸。
空气静谧了片刻,林愫开了口。
“我想阿月能去余家。”
能过上好日子也好,能恶心余家也好。
林愫觉得这两样,她都想过。
程易毅捏捏掌心,离开了。
也许林愫恨着阿月,却也爱着阿月。
自那以后,日子还跟往常没什么区别。
但几不可闻地,程易毅渐渐开始收起了那本就不被人路过的胸腔。
那是每个心理医生的禁忌,他早该想到。
很快到了他们最后一次的除夕。
那一天的林愫格外兴奋,也格外……喜欢阿月。
她牵着全身面粉的阿月冲程易毅调侃:“你看,我就说这娃傻吧。”
程易毅伸手摘掉林愫发尾的面粉,无奈道:“你们母子俩都挺傻的。”
林愫笑了笑,趁程易毅不备伸手拍了他一脸。
看着程易毅懵懵地顶着俩白脸颊,母子两个都乐呵地笑了起来。
到了晚上,程易毅把时间单独留给了这母子俩。
最后,月光下的面容泛着一个Omega最后的笑颜。
许是个了结,那个Omega赠给任何人的了结,包括她自己。
程易毅看着空下来的病房。
爱上自己的病人,爱上一个被彻底标记的Omega,爱上一个也许接受不了每个Alpha靠近的Omega……
爱上患有双向情感障碍的林愫,是程易毅的禁忌。
他走到柜前想确认一遍那家人有没有忘带什么,却在打开的时候忘了此刻的心跳与呼吸。
里面竖着一块长板,旁边立着一个用胶水粘的不成样子的花瓶,内还依着一束百合。
他拿起百合上的纸条。
上边有着熟悉的字迹:“谢谢你爱上我,对不起让你爱上我。”
程易毅摘掉眼镜,低头抵住纸条眼睛发涩。
“程医生,你的信息素是什么?”
“百合。”
“真想象不到这是一个Alpha有的味道。”
“你有意见?”
“没有,我挺喜欢百合的。”
那是初见那年不可忘的秋夜,那是最末那年不可忘的冬夜。
后来,他看着长大的阿月牵来一个Alpha。
阿月笑着说自己有伴了。
不知道有没有人给他说过,他笑起来的时候最像他母亲。
程易毅看看一旁默不作声的Alpha,透过那个人的眼睛看到了深刻进眼底的笑颜。
程易毅微乎其微地愣了愣,笑道:“嗯,我为你高兴。”
挺好,他爱着他。
像程易毅爱林愫那般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