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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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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方子缓了缓气息,沉声问:“我弟弟呢?”
“不知道。”
“你是谁?”
“无可奉告。”
“还有谁知道此事?”
还有谁?秦方好偏头思考,独孤明算吗?他总觉得独孤明当他在胡说八道。
他抬起头,迎着秦方子逼人目光,再无畏惧,“秦将军在审犯人呢?”
秦方子揪着秦方好衣领一把将他提起来,面目狰狞可怖,咬牙切齿道:“不如实交代,我会让你比囚犯还痛苦!”
此时,秦思道夫妇和秦方女一家三口恰巧进屋,见此情形,俱是一惊,忙上前分开两人。
“这是在干什么!”秦思道怫然作色。
秦方好平日虽顽劣,但从未跟家人红过脸,一贯是挨训就听着,挨打便满地爬,在双亲眼里还算个乖顺孩子,上回打得他离家出走几日,秦思道本就心疼愧疚,刚回来又被他兄长揪着领子,自然要护着些小犊子。
他瞪着秦方子,怒斥道:“你哪里还有个做兄长的样子!”
秦方子胸腔大起大伏,双拳紧攥,看秦方好的眼神杀气腾腾,他久经沙场,饶是盛怒状态下,依旧懂得先权衡利弊。
说出实情,只会让父母徒增伤心,自己常年驻边,长姐和夫家鸡飞狗跳,已是自顾不暇,只有这个“弟弟”能陪在两位老人身边以尽天伦,他没有选择,只能将真相咽下。
但秦方好年轻气盛,气血直冲天灵盖的时候,考虑不到这些,他早就受够了秦方子照妖业镜一般的眼神,决心要不管不顾坦白个痛快。
“我不是他弟弟!也不是你们的儿子!”
他跪在罗汉床上,绷直上半身,疯了一般,挺着脖子大喊道:“我是万岁——”
这一喊,差点没把一屋子人喊得魂飞魄散,团哥儿赶忙去关上屋门,秦方女和方氏合力把秦方好摁倒,捂住他的嘴,垂泪苦求他:“祖宗啊,这话可说不得啊!”
秦方好眼睛死死瞪着他哥,挣扎着要起来,大有要跟他拼命之势。
方氏轻轻抚着小儿子的胸口给他顺气,轻声细语哄他:“好儿听话,不闹了,娘知道你心里委屈,以后再不打你了,不闹了好不好……”
秦方子重重吐一口浊气,收拾出一张和颜悦色的脸,对秦方好道:“为兄常年在军中,粗莽惯了,小弟见谅。”
“你身体里流着秦家的血,无论怎样,你都是我弟弟,是爹娘的心头肉,莫要说气话伤了二老的心。”
闻言,秦方好挣扎的动作僵滞住,狐疑望着秦方子,两人眼神交汇几息后,秦方好泄气般瘫在罗汉床上,看样子是消停了。
秦方子道:“你们先去前堂喝口茶,我跟小弟说两句话,随后就到。”
一干人走后,秦方子上前一步到罗汉床前,朝秦方好伸出手,秦方好迟疑一瞬,握住他的手借力坐起身。
冷静下来,秦方好便不再较劲,痛快交代了自己怎么来的。
相国府小公子身份何等尊贵,多少人羡慕嫉妒恨不能取而代之,不交代实情,秦方子怕是会怀疑他用了什么邪术以桃代李,他现在是顾忌双亲无法承受打击才隐忍,待二老辞世,定会施以报复。
秦方子听他说完,沉默良久,凄凉一笑,“我就说,我的小弟自小温恭守礼,怎么突然变得如此乖戾顽劣了。”
秦方好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心道这人好没礼貌,哪有当面给差评的。
秦方子强忍着内心哀痛,缓缓言道:“此事我必当守口如瓶,绝不外泄。爹娘年事渐高,他们向来对你疼爱有加,你好好陪在他们身边尽孝,勿使他们再添伤感。”
秦方好点头答应。
时至薄暮,两人到前堂,方女吩咐下人摆晚膳,一行人移至偏厅餐桌落座,方氏拉着秦方好絮叨,问他这些天都宿在哪里。
秦方好哪敢说他躲在亶王府,便撒娇敷衍过去。
饭菜上齐,下人来报:“蕃厘姑娘来了。”
秦方好正疑惑,谁家姑娘取个这么奇怪的名字,忽听门外一串银铃娇笑,“我来吃白食啦!”
声未落尽,红衣女子大咧咧跨进偏厅,女子五官深刻,一双大眼乌黑灵动,浅施薄妆,笑容爽朗,露出一排碎玉白牙。
这不是盖月国那土包子么!
秦方好拳头一紧,眯起眼睛看着来人,冷嘲热讽道:“谁家姑娘会呲着个大牙傻乐。”
蕃厘见到秦方好,脸色即刻晴转多云,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
秦方好拍案而起:“废话!这是我家,我不在这在哪!”
“好儿,”秦思道嗔他一眼,“不得无礼。”
方女赶忙把蕃厘拉到餐桌前坐下,笑道:“蕃厘从黑沙城而来,大漠女子策马逐风,不拘于深闺内则。小弟你们应该见过她吧?你哥出去寻你的时候遇到她,她说见过你,还同你哥一起找了你好几天呢,真是个热心肠的姑娘!”
“嘻嘻,秦姐姐过奖啦!”蕃厘羞答答低下头,偷偷瞄了眼桌对面坐着的秦方子。
“呵!秦姐姐?”秦方好气笑了。
屏退下人后,他一屁股坐下,戏谑望着蕃厘。蕃厘则抿紧嘴唇,大眼睛心虚且警惕地瞅着秦方好,像是在等待一场判决。
秦方好誓要报痛失四品和那一个大嘴巴之仇,哪会帮她遮饰,他神色一厉,大喝道:“盖月国夜叉!你好大的胆子!”
蕃厘被他喝得身子一颤,怯怯躲到方女身后,露出一双眼睛小心翼翼望着秦方子。
“盖月国?”方女难以置信道。
“没错!”秦方好疾声厉色道,“她就是主张举国之力与大祁决一死战的那个外使!”
闻言,众人俱是倒吸一口气。
秦方子本就脸色不好,现下更甚,钢刀镌刻般的俊脸阴云密布,一双冷眸寒光迸射,像是下一刻就要手持利剑刺向蕃厘。
蕃厘忙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不是外使,我是盖月国公主……”
偏厅陷入寂静,餐桌前的人神色各异。
最小的圆圆满脸兴奋,头一次见异国公主,新鲜的很。
秦思道不动声色地审视着眼前这位自诩为盖月国公主的女子,心中已揣测出八条她混入相国府的意图。
秦方好则双手托脸,幸灾乐祸道:“若是我把这敌国夜叉捆起来交给圣上,能将功赎罪官复四品吗?”
“来者是客,先吃饭。”秦思道神色如常,对蕃厘道,“公主光临寒舍,令蔽宅生辉,家常便饭,还望公主不嫌弃。”
秦方好撇撇嘴,暗道便宜这夜叉了。
蕃厘性素率直,心里装着事便再也坐不住,她站起身,有些委屈地解释道:“我是骗了你们,可我没有恶意,我只是不想你们……”
对上秦方子疏离冷漠的眸光,她只觉喉咙发涩,眼睛胀得难受,干脆转身离席,“我走了。”
“好儿,去送送公主。”秦思道吩咐道。
秦方好不情不愿放下筷子,却见蕃厘忽地顿步转身,指着秦方子道:“我要他送。”
“恕难从命。”秦方子稳坐桌前,无动于衷,甚至都没有抬眼看蕃厘。
秦方好感觉蕃厘现下的处境和今日他在蒹葭馆被撞破“奸情”的难堪简直不分伯仲,不禁对她生出点同病相怜的同情。
“怎么还挑肥拣瘦的,你出去打听打听,白玉城谁提到我秦方好不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声‘靓仔’。”
说话间,秦方好已经走到蕃厘身旁,想起古人还不明白“靓仔”的分量,旋即微笑解释道:“就是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意思。”
可惜,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蕃厘一个眼神都吝于施舍给天下第一美男子,怆然离去。
秦方好跟到大门口,见四下无人,叫住蕃厘,难得当回和事佬,安慰道:“别伤心了,你一个敌国公主跑到相国府,若是被有心人弹劾,扣个通敌之罪,我们哪吃得消啊!”
蕃厘眼里泛着粼粼水光,“那为什么你能送我,他却不能?”
“因为我是窝囊废,干不成事,皇帝对我一百个放心。”秦方好说完,忽然悲从中来,虽然他早已接受自己是废材这一事实,但从自己嘴里骂出来,还是挺郁闷的。
“我哥不一样,他能征善战,有勇有谋,乃国之栋梁,庙堂伟器,我们秦家指望他延续家族荣耀呢,他肩挑秦、方两家上千人的命运,怎会为儿女私情所绊。而且他是两国交战的主帅,更该避讳与你接触。”
他沉吟片刻,“绝了那份心思吧,你们没可能的。”
戍边将军和敌国公主,无解。
话是挺客观,但蕃厘不爱听,扬手就要抽秦方好:“要你多嘴!”
秦方好闪躲不及,条件反射地紧闭双眼,然巴掌却未落下,耳边响起让他安全感爆棚的声音:“姑娘有话好说,莫要动手。”
睁开眼,蕃厘挥掌的手腕被一只黢黑细短的爪子稳稳攥住。
“甘棠?!”秦方好大喜。
甘棠扔开蕃厘的手腕,侧头冲秦方好黠然一笑,“嘿嘿!小媳妇儿,好久不见啊!”
秦方好赶忙捂住她的嘴……
入夜,朱雀连盏铜灯烛火熊熊,光辉璀璨,将书房照耀得犹如白昼。
秦方好靠着软枕半躺在罗汉床上,闭目听甘棠讲述她逃出皇宫的坎坷经历。
“天枢星上边就是北辰,咱们府在城西,你找到北辰星,一直往西不就出去了。”秦方好讥笑道,“居然在里面瞎转了好几天,就你这样,还敢妄称精通星象呢?”
“那里面房子都一个样,我看得头都晕了,还饿得浑身无力,哪还想得起看星星!”
甘棠瘪着嘴,手攥成小拳,有一下没一下地给秦方好捶腿,冷不丁丢出一颗大雷:“你知道吗?刺杀太后的人是宣风,夜黑风高的,我一眼就认出是他。”
秦方好掀开眼,木然片刻,复又闭上眼,神色平静得令人发指。
现在他听到什么皇家辛密都不吃惊,他吃惊的是独孤明这个混蛋,居然一边承诺会以诚相待一边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