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圄》百里曈影

14、最后的黑暗

　　赵钰走了后，屋里空了很多。

　　起初没感觉，直到许观星洗澡时找不到那件最常穿的睡衣，才想起那件衣服赵钰也穿过，而他让赵钰走的时候把它带走了。

　　以前很少找伴侣解决需求，就算是找也不会长期和一个人保持联系。赵钰是唯一一个在许观星的公寓里长住过的人，哪怕他人已经走了，但生活过的痕迹还在，所以许观星会在发现那些痕迹时，感到些许的不习惯。

　　只是赶走了一个不懂分寸的玩具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许观星的生活照常，除了每天下班后去赵家变成了回公寓。现在手上的东西多，下班后还要整理资料，许观星闲不下来，自然没时间去感受赵钰走后带给他的那些不适感。

　　再加上，肖薇那边突然强制加快了进程。

　　原本按照计划，他们还需要一些东西，然后再等一个合适时机进行计划的最后一步。或许是那些视频刺激到了肖薇，迫使她一反常态，不得不把进度朝前面赶。

　　和这些事有关联的人，这段时间都像个不断转圈的陀螺，谁都不敢停下来，尤其是许观星。他们的目的是一击得胜，决不能给赵霖留下任何可以反扑的机会。

　　失败的代价，没有人能承受得起。

　　元旦前一天晚上，赵霖一如既往把大家聚起来吃饭。只要赵霖在，肖薇的脸色就不会好。以前要是有许观星和缓一下，肖薇还能多动两筷子。可如今他们母子闹着矛盾，她全程冷着脸，谁的话都不接。

　　赵钰不知所踪，饭桌上和往年一样只有他们三个人。席间赵霖第三次被肖薇拒绝夹过去的菜后，他放下筷子，锐利的目光投向许观星：“这么大的人，怎么还分不清轻重。”

　　他不知道那天照片中的另一个主角是赵钰，只知道母子俩人争吵是因为许观星的私生活。先前就知道许观星在外面有个公寓，偶尔会带人过去过夜，赵霖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但不管怎么说，许观星让肖薇生气到这种地步，手掌心里伤成那样，这就是许观星的大错。要不然碍于肖薇在场，他能让外面的人进来把许观星摁在地上痛打一顿。

　　许观星迎着赵霖的目光，刚要开口，便看见肖薇突然站起来，她俯视着赵霖：“我的儿子，好像轮不到你来指点。”

　　这种呛他的话肖薇经常说，赵霖习以为常，面向她时脸色和缓很多，温声劝说：“我只是想让你不要那么不开心，你不要……”

　　“你现在滚，我就会好过一些。”肖薇打断他的话。

　　赵霖伸手想去拉肖薇的手，可肖薇转身便离开了，没给赵霖碰她的机会。

　　许观星见状，想追着肖薇的脚步过去，可刚起身便被赵霖叫住。没有肖薇在时，赵霖看许观星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品。

　　“这两天公司那边你不用去，先把你妈妈的情绪安抚好。”

　　“好的，赵董。”

　　许观星很快就追上了肖薇，赵霖没有跟上来，母子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院子和走廊，回到了阁楼。

　　进门的时候许观星停住脚步，他不敢进去，先前肖薇气成那样，他不确定现在自己跟着进去后，会不会再次点燃她的怒火。

　　“进来，别傻站着。”

　　正在许观星转身关门的时候，肖薇再次开口：“身上的伤好点儿了吗？”

　　“好很多了。”许观星答。

　　“嗯。”

　　简单的一个字，许观星便知道肖薇现在已经不气那件事了。

　　肖薇看了一眼许观星的手，说：“那天是我说话重了。”他们是母子，什么话最伤人她很清楚。那天口不择言，事后其实是后悔的。

　　从进门到现在，肖薇没摘耳朵上的东西，说明他们的谈话也只限于此。许观星帮肖薇换了掌心伤口处的伤药，母子俩没聊多久，肖薇便困了。

　　她点了点许观星缠着纱布的手指，说：“去医院看看手。”

　　比起肖薇手上的伤，许观星这不算什么，况且过了这么久，他的伤早开始愈合了，没到要去医院的地步。

　　许观星看向肖薇，她的表情不是在开玩笑，他咽下疑惑，说：“那我明天去最近的那家医院。”

　　“今晚去吧，明天你有别的事情。”

　　“好。”

　　话说到这里，许观星已经懂了，最后期限是明天。

　　明天要提前把肖薇带出赵家，与此同时，那些证据要交到警察手里。动作一定得快，不能让赵霖察觉，更不能让赵霖把肖薇追回来。

　　离赵家最近的医院是一家私立医院，许观星去了才知道，舅舅借着照顾病人的由头，在医院里已经住了两天了。

　　他到的时候舅舅正坐在空病床上，和隔壁床的老头一起聊天。

　　“我外甥来了，我要先走了。”舅舅跳下床，头也没回说。

　　他三步并两步，上前搂着许观星的脖子，带着他朝着旁边的出口走。

　　快跨出门的时候，许观星听见老头在后面嘀嘀咕咕：“走了……这睡两天，都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在照顾哪个病人，成天就知道躺那儿玩手机……”

　　舅舅带着许观星穿过一条小路，从医院侧门出去，进了一个窄小的胡同。胡同里稀稀散散蹲着十多个人，见了他们俩连忙都站起来了。

　　“我外甥，你们都见过照片。”舅舅接过别人递过来的烟，吸了一口，叼着烟指着许观星对一众人说。

　　听了话他们纷纷打量着许观星，其中有一个光头，只是看了许观星一眼就转移了视线，比起其他人表情很不自然。

　　“哦，对了。”舅舅放开许观星，点了点光头说，“姐让我查的，他只是听我的话办事，虽然这种事不厚道，但你也不是一点错都没有，别记仇。”

　　舅舅拍了拍许观星的肩膀，这话不说还好，一提起来大家都知道那视频是什么，纵使许观星再沉得住气，在现在这种场景也难免感到不自在。

　　好在大家都没有多话，没把气氛弄得很尴尬。

　　舅舅又说：“睡前再对一下明天的计划，对完我们就散。”

　　“肖哥，他也要参加明天的行动吗？”最角落里的一个人开口问。

　　舅舅摆了摆手：“他不去。”

　　时间紧迫，十多个人按照顺序把明天要做的事情说出来。大家都记得很清楚，没有人乱套，几分钟就过完了流程。

　　最后一个人说完后，舅舅灭了烟，扭头看向许观星：“明天你的任务也很关键，今晚让你来对计划，就是为了让你安心，怕你明天总记挂着这边。回去后别多想，明天做好自己的事情，我们不会给你们拖后腿。”

　　烟味有些呛人，许观星看了一眼斜靠在树边故作轻松的舅舅，深吸了一口气。其实大家都很紧张，这么多年就为了这一天，明天的计划只能成功。

　　“我相信你们。”许观星说，“明天也请相信我，不要担忧我这边。”

　　“好小子。”舅舅笑着说。

　　之后大家三三两两散了，许观星走在最后面，他看着前面成串的人，心里却还是难免紧张。

　　很难想象明天过后他们就要逃出牢笼，恢复自由，没有桎梏地去感受天地广阔。为了这一天他们已经等待了太久，幸好在这漫长的等待中，他们没有屈服也没有麻木，没有习惯日复一日地泡在散发恶臭的温水之中。

　　他们一如既往地想要恶人正法，想要自由，想要脱离身上无形的枷锁。

　　明天之后的日子，可太美好了……

　　许观星看向天空，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晚，无边无际的黑色从上至下覆盖着这片土地。寒风凛冽，他却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冷，毕竟明天过后就是一片光明了。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