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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替他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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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村口,宋昱良下车后跑到另一边,扶出小小残的李枫。
一下车,李枫就看见有个像熊一样的可疑人士向自己跑来。
张青身高快190,上学时校篮球队不止一次向他抛过橄榄枝。奈何他的运动细胞可能在他还是颗卵的时候就被榨干了,球打得那叫一个寒碜。
随着距离拉近,那张脸也逐渐生动且清晰起来。
方形脸,宽额头,两条浓眉野蛮生长。单眼皮,三角眼,鼻子直且大,像颗导弹要从脸上发射出去,嘴巴偏厚。
总结:看上去是张能打野拳的脸。
但也是上一世里,唯一算得上跟李枫当过朋友的人。
大学报到时,李枫揣着母亲给的学费,父亲给的半学期生活费,提着便宜弟弟替换下来的红格纹行李箱,独自一人走进寝室时,张青是唯一一个跟他搭话的人。
后来他们自然而然成了搭子,饭搭子、上课搭子、考试搭子。
直到毕业前,他们几乎天天在一块儿。
是什么原因让他们逐渐疏远了呢?
“阿青哥。”等张青跑到他们面前,宋昱良喊了一声。
他想起来了,是因为宋昱良。
这小子后来不喜欢他跟别人走太近,渐渐他也就不再回复张青消息。
区区一个朋友而已。
起初李枫没想那么多,就像一直吃A牌的椰子味雪糕,某天店老板跟你说:‘B牌更好,尝尝,尝尝。’你尝了一口,发现B牌不仅椰子味更浓,且便宜又大碗,那A牌自然就被优胜劣汰了。
真正发觉老牌子独特,是上一世赵茉芳找来那年。
那年资产泡沫暴雷引发金融危机,当时很多行业都面临裁员,李枫自然也不能幸免,加上赵茉芳催命鬼一样的要钱,自己只能和宋昱良四处找兼职填窟窿。
也是在那一年,许久没联系的张青偶尔会把自己公司里不接的散单子介绍给他。
直到重生前,张青帮衬了他许多。
“哎,得亏你心细,要不这会儿他指不定在哪泡着呢。”张青说着,抬起熊掌拍了拍宋昱良的头。
回忆被打断,李枫向前跳了一步,越过宋昱良,转头看着他道:“我跟你青哥回去就行,你也回吧。”他低下头,看着对方脚上炸线的黑色魔术贴凉鞋,“今天谢谢你,改天哥请你吃饭。”
宋昱良也没打算送李枫回去,跟张青交代几句注意事项,临走前瞟了眼低头不语的李枫,撇撇嘴,人就回了。
等看见自家土房时他才想起来,昨天采了不少药,换了不少钱,本来他打算今天买两个馒头当晚饭来着。
香喷喷软呼呼的馒头没吃上,背了个石心馒头走到天都黄了。
石心馒头好像还不怎么领情。
推开院门时,宋昱良皱眉,撅了撅嘴。
石心馒头李枫这会儿正被张青夹着走在土路上。
膝盖比之前好了一些,但还是会痛,李枫几次抬头看向张青,没忍住,“快到了吗?”
听到李枫的问题,张青一脸纳闷,“这不前面就是吗。”
李枫尴尬,他确实是忘了张青家的具体位置,毕竟上一世他也只在刚毕业时来过这一次。
还没等李枫想到怎么回,张青自己就替他想好借口了,“我就说少熬夜,这记性比我爷都差。”
行吧。
到了门口,张青腾出一只手开门。
入眼差不多春晚舞台那么大的前院,散养了些鸡鸭鹅,到头是自建的二层小楼。
他们住在二楼,张青父母住在一楼。
房子后面有一大片玉米地,都是张青家的。
“汪!”
一只大狼狗从房子里冲出,眼看要撞上,张青忙抬脚虚踹过去,“去!去!你干爹已经不是你一天前的干爹了,上一边儿啃脚去吧。”
没扑上来,花妞便围着他们转圈圈,一边被亲爹踹一边跟着他们往里走。
因为腿受伤,行动不便,张青妈妈把他们的卧室腾出来给李枫住。
等人都出去,世界终于清净下来。
李枫高举双手,以一个万岁的姿势向后倒,身体落在印满牡丹花的红色大床上,跟头顶的双排灯管对视几分钟后,他掏出上衣口袋里的手机举到眼前。
老古董了。
诺基亚6700S,比行李箱晚淘汰三年到李枫手上。
手机通体金绿,比烟盒稍窄一些,虽然到李枫手上时已经被用了三年,但看上去还跟新的一样。
他将拇指按住手机向上一滑,藏在第二层的小键盘显现出来。
滑上,滑下,滑上,滑下。
手感魔性,李枫没忍住鼓捣一会儿才开机。
开机铃声是Nokia Tune。
开机画面刚结束,好几通未接来电蹦出来,都是张青的名字。
点开通讯界面,按照记忆中的号码尝试拨出,响了没几下便被接通。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李枫立刻挂断。
又尝试了几次,都不是记忆中的声音。
最后一次尝试时,是个听起来四十岁左右,很不客气的男人接的,“谁啊。”
李枫眼睛一亮,“你好,请问是广信贷吗?”
“借钱?”
“不是,我还钱。”李枫斟酌道:“宋昱良,两个月前他应该跟你们借过五千块钱。”
咂摸这个名字半晌,那人也没想起来,于是让李枫等他一下。
纸张翻动声从听筒里传过来,李枫耐心等待。
也就半分钟,那边道:“张家村的宋昱良?”
李枫答:“是的,明天我就让人把钱送过去。”
就算不打这个电话,明天李枫也会见到广信贷的人。
只不过到那时,宋昱良早就被揍成猪头了。
那头想起刚才电话里这小子说五千,提醒道:“可不是五千啊,算上利息你一共得还六千。”
挂断电话后,李枫晃了晃垂下床的脚,脚后跟撞在侧面的木板上发出‘噔噔’两声。
张青在客厅里帮他妈摘韭菜,听见动静,气沉丹田嚎了一嗓子:“饿啦?一会儿炒韭菜,你要是饿了就先吃!”
李枫也不甘示弱,嚎了回去:“韭菜好啊!”
像吐出一口空气波,裹着小心眼儿,一起被李枫吐了出去。
窗外蝉在叫,鸡在叫,鸭在叫,狗在叫...不对,是张青在学狗叫。
各种声音杂糅在一起,透过半开的窗户传进来,填满小心眼被吐出后留下的空档,李枫渐渐陷入沉睡。
迷迷糊糊间,他发现自己正蹲在院子里,手上拿着碗往狗盆里拨饭,由远及近隐约传来几道叫喊,眨眼功夫,声音就到门口。
李枫抬头,正好看见宋昱良从院前跑过。
从看到脸到变成后脑勺不过一瞬之间,但李枫就是觉得自己好像被看了一眼。
人影消失不到两秒,一块砖头顺着抛物线从右向左飞了过去,正好砸在院墙上露出的半个后脑勺上。
一砖头砸得瓷实,那半颗脑袋像地鼠一样嗖地消失。
几个穿着花衬衫,脖子上带着筷子那么粗的金项链的小混混也从院前跑过,追了上去。
李枫当即扔下狗盆,解开套在旁边木桩上的狗绳,踹了花妞屁股一脚,一人一狗前后冲了出去。
“杀人啦!杀人啦!张青!张青!”李枫喊得声嘶力竭,把隔壁院子里的狗都喊醒了。
说实话,他都没想到自己能喊这么大声。
也不知道张青是从哪出来的,李枫看见他双手一边握着一把菜刀,义愤填膺的飞出来。
没错,是飞。
熊背上长了对大白翅膀,嗖地飞进场,挡在自己和混混中间。
这一刻,李枫笃定,他做梦呢。
旧日重现,关于前世记忆的梦。
七八个混混里一个年龄大些的,穿着件明黄色的花衬衫,脸上有道疤从额头斜挂到鼻梁,右脚踩在宋昱良肚子上,双手抓着他的衣领,侧身看着双刀张青,一脸惊愕。
“法治社会啊!械斗三年起!”
随后那人下巴一扬,混混二三四五号齐齐动作,把手分别往衣服或裤腰里伸。
李枫见此,心想反正是梦,龙吸水猛进口气:“杀人啦!耍流氓!偷小孩儿啦!”
一嗓子吼完全场寂静无声。
为首的混混被这套嗑嚎得愣住,手上卸了力气。
宋昱良像根面条般呲溜一下滑到地上,脑袋在地面弹了两下,彻底晕死过去。
“多少钱?我替他还。”不等对面开口,李枫先发制人。
混混维持着躬身扯人的姿势看着李枫,脸上还有些呆滞没缓过来,“六…六千。”
李枫愕住,下意识把嘴合上,闭得比蚌壳儿还紧。
张青显然也放弃了武侠梦,‘千’音刚落,他猛地侧首,下巴压低,咧嘴冲李枫挤眼:‘回吧。’
此时宋昱良躺在地上,还有些稚嫩的脸上、松垮脱线的脖领上都沾着星星点点血迹。
李枫一咬牙,“明天你们来取钱。”
混混哎呦一声,直起身,脚也从宋昱良肚子上拿下来。
“好!冲着过年,缓你一天。”说着凑近几步,隔着张青指向李枫,“明天我来要是没见着钱,别怪哥儿几个一人一个八十,给你家装修装修。”
混混一行洋洋洒洒地走了,李枫盯着那些背影一动不动。
“汪!”
低头看向脚边,花妞像个痴呆儿一样坐在地上,大舌头大尾巴在空气里一甩一甩。
李枫眸中寒光一闪,顿时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
要不拿花妞抵债算了。
他也就是想想,混混走后,还是老老实实跟张青一起把宋昱良抬回屋里。
擦干净宋昱良脸上的血,把他被扯坏领子的衣服脱下来。
好一个姹紫嫣红。
亏这小子还能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