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编外」大雪封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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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推开门，吱吱呀呀，身体随背后的凛冽寒风一同倾颓进屋。
小屋明亮如昼、温暖如春。顺手关门后，因卷入冷空气而骤降的温度立刻被暖流融合填满，一点点上升，她疲惫地闭上双眼，任由这股暖流从脚底蜿蜒到心间，把遍体悬挂的冰凌融化。
“你好。”
陡然一惊。她混沌着进来，未曾想到屋里有人。她曾经千万次从鬼门关闯过，都会有这样一间小屋在深山大雪中孤独地出现，漫天的黑浓稠、纷飞的白戏谑，这柴门里总有一灯如豆，像孤独的她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生死相依。
橘红色的火苗欢快蹦跳，噼噼啪啪。烟雾迷蒙的炉火旁，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的脸。
“倒是很少有人能到这里来，能看到我。”她心想。却不发一言，只是机械地点点头，手又艰难摸索到单衣内衬，握成拳紧了又紧。
“你也是采诗客？”男人的声音温和，不疾不徐的，“我在暴雪持续到日落时，采到了一个很好的诗。只是它在雪水里浸了太久，于是我到这屋里来晾一晾。”
男人一边说着来意一边拿起架子上的木匣，打开匣盖。她看见木匣里有盈盈光点漫溢出来，她看见男人的目光霎时变得安详且温柔。
“寻诗、采诗、晾诗、落诗。都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真是…上等的好诗……”她几乎是忍不住喟叹出来，“…您真是个有福之人！”
男人似乎有些惊讶她的话，偏过头看了她一会儿，微笑道，“好巧，很久没有遇到和我一样的采诗客了。”
她的目光在一瞬间慌乱，“不，不……我不是的。”似又觉得这解释太过于苍白，很轻很轻地补一句，“原来就算不上，以后也不会是了。”
“那么，你是----?”
“我只是在大雪封山时迷路的旅行者。
“这是我唯一认得的地方。”
她说出这话时，音调冷漠到自己都害怕。或许，她已经面无表情地走了很久很久，久到自己都忘了为何而来，是否该离去。可到最后，山与山都熟悉，还是迷路。
男人摇头。“可是----从你进门的那一刻，我就看到了你怀里的诗。”
她诧异地望着他，跌跌撞撞地起身。兴许是走了太远的路，经受了太多风霜，一时腿脚不稳，撞到墙边，一些细碎的流萤从怀里飞出来，在旺盛着柴火的小屋里显得格外单薄。
“多好的诗！你还说你不是采诗客。”
她忽略了他的戏语，只胡乱地在空中抓那些孱弱的零星的光，捧在手心，像呵护着自己的心脏一般。她几乎是要哭出声来。
太久、太久没有听到了啊！
“您真的觉得……这是好诗？”她不敢去看那个陌生的男人，只是像一稚童找回失而复得的心爱玩具，眼角噙着泪、嘴唇嗫嚅，“他们明明说、一文不值…”
她双手颤抖得如此厉害，那蓝白色的魑魅魍魉一遍遍在眼前闪现。宇宙坍塌，诗歌消亡，无路可逃。有一个声音在这座荒芜的雪山里不停叫嚣：
“你忘了当初你为何选择走向这样一条孤绝的道路？你破坏了自己的生命换来采诗客的身份，而今却拣着破烂的残躯说想要返航。可是你明明说了要往回走啊，为什么又来到这山间小屋？你嘴上否认着一切，却把自己咬出血寻得的诗死死看护。你究竟是病人还是疯子？……”
前是深渊后是悬崖。她绝望又渴望地看着男人。她的波涛汹涌都悉数落入他眼底。
“萍水相逢一场，我何必骗你。”
屋内的火光透映到寂静的雪地，漫天的雪花肆意地飘落。男人走到窗边，推开窗，冷风毫不犹豫地扑面而来。然而他怀揣着那个木匣里，光芒愈加强烈，由金色过渡到酡红，参杂着几丝蔚蓝与靛青，最后，喷涌成五颜六色的光晕，交织出她毕生未见过的广阔星河----
“狂风与骤雨处
我孤注一掷如同不回头的刺客
如果必须死一场
大雪封山天塌地陷也要同这宇宙对抗
那荒草丛生的小路
就留给我去走吧！
直到头颅撞出蓬勃的鲜血
才能开出不朽的花。”
----那分明是她很久很久以前，遗落下来的诗。
“采诗文明要想延续千古，得先泯灭。”
采诗客的精神得传承下去，不管是写意派还是写实派，不要落荒而逃。入山前先哲留下的话，又在被黑夜拥抱的小屋里流转。她伸出手，唤回男人放飞的、远行的诗。
像蓦然出现于暴雪时日暮里，辗转相逢，废墟之上，你总会看见的。
“大雪冰封的山路，总有开阔的那一天。”
-fin-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编外」大雪封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