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落（上）》宋衾

4、金善

　　“这次引发动乱的，是什么人？”一个身着笔挺的陆军作战服的军官坐在长桌的尽头，陆珩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拄着拐杖沿着小道走的姑娘。
　　“问你呐！”那人见他心不在焉，敲了敲桌子，语气有些调侃的意味。
　　“你不是知道吗？问我干什么。”陆珩墨绿色的眼睛这才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
　　“诶哟，也不知道是谁能让你屈尊降贵去战地医院那种脏地方混日子。据我所知，食品业大亨的女儿追你可是追的很呀，长得也可以，怎么你为了躲她跑这里来了？”军官嫌热，解开了一个扣子，摸出一根烟吊在嘴里。
　　“你要是喜欢你去追，别膈应我。”陆珩抽出他嘴里的烟揉碎扔进垃圾桶里，摔门出去了。
　　“至于这么凶么。”穿军装的男人，也就是卡尔，嘿嘿一笑，趁着陆珩出去，点燃了一根烟吞云吐雾。
　　陆珩没空管他，他三步并做两步，急匆匆下了楼。
　　楼下，高杪狼狈地跌坐在水坑里，身上披着的风衣也沾了地上的脏水，她起不来，跟自己怄气，坐在没有水的地上生闷气。
　　陆珩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他挡住了她的太阳，高杪不悦，想抬起头来骂人，但是见是陆珩，识趣地闭上了嘴，他是东道主，他给送的物资，不能骂。然后，高杪就更郁闷了，她不想被他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高杪捡起自己的拐杖，挣扎着想要起来，陆珩却直接一把把她从地上捞了起来，横抱着她。
　　“身上脏！”高杪喊。
　　“不脏。”陆珩似乎真的不在意，高杪也不好再说什么，但她竭力偏着头，扭头不去看陆珩。
　　“你是在怨我吗？”陆珩的声音比往常小了很多。
　　“什么？”高杪下意思回答，“不怨，怨你什么。”
　　她顿了顿接着说：“都是命。”陆珩没有接话，径直把她送到了病房，然后理所当然地挽起她的裤脚，看她的伤口。
　　“没事，没有再伤到。”高杪抽回了脚，陆珩的愣了一下，收回了手。
　　“我们应该不用再留在这里了吧。”高杪说，“我想家了。”
　　“最近又爆发了战乱，不是很安全，可能需要再等几天。”陆珩站在一旁。
　　其实高杪在暴乱发生时并没有伤到腿，是前几天在医院里摔的，她低血糖晕倒的时候，站在楼梯口，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摔折了腿。
　　“医生说你需要休息。”陆珩看着高杪日益明显的黑圆圈开始胡诌。
　　“我就是医生。”高杪嘲讽道，“我说我不需要休息。”
　　“你是做噩梦吗？”陆珩问。
　　“什么？你才做噩梦。”高杪回怼。
　　“你在梦里，一直在哭。”
　　“我没有！”
　　“我看见了。”
　　“你偷窥我？”高杪气的脸红，也可能是恼羞成怒。
　　“我不是故意的。”陆珩解释道。
　　“你是不是要说你刚好路过。”
　　还真的是······陆珩被她呛住，不再说话。
　　“那些传教士，你们问出来什么没？”高杪给了他一个台阶。
　　“嗯，有。”
　　“那是什——”
　　“不能告诉你。”陆珩和高杪同时开口。
　　“哦。”高杪明显又不高兴了。
　　“今天，你可以和你的朋友们一起吃晚饭。”陆珩说，“他们很关心你。”
　　“不吃，减肥。”高杪不想去，她只想一个人呆着，去了会难过，会哭，很丢人。
　　战地医院的很多同伴，都没能活下来，莉迪亚也是，她还没去过华国，没见过没有战争的世界。
　　“你很瘦了。”陆珩信以为真。
　　“那你喜欢吗？”高杪故意往她跟前凑，发间的香气萦绕在陆珩的鼻尖，陆珩窘迫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与高杪保持着半米的距离。
　　“哦，不喜欢。”高杪似乎很喜欢看他窘迫的样子，她躺倒床上扯过被子。
　　“我要睡了。”
　　“嗯，好。”陆珩退出去掩上了门，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这是下午五点半。
　　“嘿！”贱兮兮的声音在走廊的尽头喊他。
　　陆珩抬头看，是那个穿着作战服的军官，他倚在墙上，抱着臂，不怀好意地打量着陆珩：“脸这么红，做什么事了？这么快？不像你啊。”他吹了声口哨。
　　陆珩走过去，给了他一个眼神，他立马闭嘴。
　　“你爹不会同意的。”他故作一本正经地对陆珩说。
　　“什么同意不同意？”陆珩有些不明所以。
　　“你娶华国的一个普通姑娘啊！”卡尔，也就是那个军官拔高了声音。
　　“滚，别想些有的没的，你有这的功夫，不如去把他们的嘴撬开，敢浑水摸鱼在商道上运货，被拦下还敢来战地医院作威作福，草菅人命，是谁管不好手里的杂碎。”陆珩墨绿色的眼睛垂着，卡尔发现，他的眼睛真的很像丛林里的野兽。
　　“你是在因为战地医院的事情生气吗？这些事不是第一次了，你从没有这样——”鬼使神差地卡尔问了出来自己的疑惑，那些人不是第一次来战地医院或者其他地方闹事了，陆珩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生气过。
　　陆珩抬眸，盯着卡尔，卡尔有些腿软，他想跑。
　　“没有，你看错了。”说完这句，陆珩便转身进了他休息的屋子，那个门差点甩到卡尔脸上，卡尔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梁，幸好，没砸到。
　　他原地站了一会儿，便噔噔噔跑下了楼。
　　这边，陆珩坐在桌前反思，他生气了么？好像没有。和以前不一样吗？也没有。
　　他只是可怜莉迪亚那个孩子，桌上仍然放着那天他们一起编的花环，这个是莉迪亚给高杪戴在头上的那个。他对于那场大火印象不深，因为他那天只记住了高杪戴着花环笑，戴着花环哭，昏倒之前，在喊“爸爸妈妈”。
　　想到这里，陆珩给卡尔打了一个电话，他说：“查一下高杪的信息，越详细越好。”
　　“你越界了，陆珩，你别动感情。”卡尔劝诫道。
　　“你查不查？”
　　“我查，行了吧。”卡尔咬牙切齿地说，然后又压低了声音道：“这些人是金善的，他们准备运一批大货。”
　　然后他又换了个手机拿手机，右手拿起一把刀，利落地插进了半死不活的传教士的腿上，那人连哼一声的力气也没有了。
　　“抓？”
　　“没到时候。”陆珩回答完又嗤笑，“你问我？这好像和我没关系，是你们军方的事吧。”
　　卡尔噎住，呸了一声骂他虚伪，假笑着说一定会好好查那个华国姑娘，然后挂了电话。
　　“长官，这人怎么处理。”背后，有人问卡尔。
　　“杀了算了，没用了。”卡尔推开医院地下室的门，走廊上惨白的灯照亮了这个审讯室，血迹斑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