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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叫人觉得谄媚。
      常旭仍是不发一言,静静注视着她以袖遮面浅啜了一口茶水。素手纤纤,却有几处薄茧,虽不打眼,但总归是不应该出现在养尊处优的女儿家手上。
      一口饮毕,郑满盈盈抬起眼眸,见常旭不发一言,流转半晌,又敛首低眼。与这一众世家贵女相比,像是只山野里的胆小机敏鹿儿。
      这边有人看常旭坐怀不乱,连眼神都不曾多给过她,便打着圆场调笑起来:“若郑二小姐今日不来,我们竟不知京城中还有佳人如此。你来得好,正巧这‘听玉’是常旭的下一手,郑二小姐既要谢他,何不替他扳回一局?”
      “听玉”是这几阵子在京城世家子弟间风靡的游戏。自一尺外,以打磨而制的小而薄的玉片掷入金壶中,玉质脆薄,应声而碎,泠泠如流水击石,几轮下来以最为悦耳清雅之声取胜。
      而常旭与他们耍玩,成绩往往是最次的那一个,不是玉片根本不碎,就是金壶中闷音重重。久而久之便有人打趣常旭是顽石王爷,无论怎样的玉到了他手里都变成了石头。
      似乎是觉得有意思,常旭终于不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面孔,带了些似有若无的笑意,对郑满道:“郑二小姐请。”
      他的声音与他的人一样,都清冽之至,微微带了点哑音,宛若最为亮净的山泉水,夹胁少许沙砾泠泠而下。
      大家纷纷起哄,都来瞧她这生面孔替常旭投玉,霎时便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绮绣珠玉、香囊佩环、少年喝彩,亭中仿若停着一团彩云。
      郑满将他盘在手中的玉片接过来,笑着说了句献丑,便走到金壶一尺外,将双脚微微岔开与肩同宽,纤身前倾,蓄势待发。
      不少人被此处热闹吸引过来,常旭却似乎在走神,忽然想起了什么,垂眼与一旁小厮耳语几句,神色便又恢复如常。
      “咣——”随着金壶内一声闷响,里三层外三层怔了瞬间,便爆发出巨大的哄笑声。
      贵女们多是矜持地掩面而笑,众多男子却是不客气,笑得前仰后合,更有甚者夸张地笑得满面通红,指着金壶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郑满面上立马便爬上了红云,也大度地随他们笑:“献丑了。”
      有人回她道:“你与常旭真是好一对顽石,投玉入壶,愣是成了以石击缸。可别说,真有排山倒海之势!”
      话音刚落,又笑倒了一片少男少女。郑满看了一眼常旭,却见他正无波无澜般与谁说着话,在这片喧闹中,无端蔽出一块小小的静地。
      耳边有小厮唤她,却又给她递了一片薄玉。郑满不解,却见常旭不知何时看向了自己,墨眸沉沉,在哄笑声中,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心下了然。许是常旭嫌她替他丢人,便再给她这顽石一个机会。
      “方才手生,不算不算,再给我投一次。”郑满莞尔而笑,三分羞涩七分娇嗔,引得那几个公子装模作样地抱怨几句,便又环着她到金壶前来。
      这一次随着郑满小声的惊呼,那玉片在壶口边缘滞停了半秒,在一片屏息中悠悠坠落壶底,清碎的玉响晃荡了一圈,叫人听得清清楚楚,脆亮得仿佛是碎在耳边。
      “碎玉溅金,其声铮铮。”不待别人出声夸赞,便有一人声自不起眼的藤曼斜绕之角传了出来。相较与少年人,此声稚气尽褪,温醇似陈年佳酿,却总隐隐臆测其底子并非表面所听一般,而带着浸淫于威权的辛辣。
      顺着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徐珩身着绛紫色圆领朝服,配三梁进贤冠,似乎才从宫中出来。但其一派潇洒闲雅,身形清癯,眉眼间又因着年长一辈而平添了不少稳重,与这略显得严肃的官服倒是有种奇异的和谐之感。
      众人辨出来人,皆恭敬行礼唤尚书令大人。
      郑满在此起彼伏的问候中行完礼,不待她回想起徐珩的民间传言,徐珩便嘴角噙着一抹笑,将柔和的眼神投向郑满:“臣今日奉圣上之命,运金佛一尊入公主府,以昭陛下羲爱之情。却不曾想园子中还有如此游戏。方才‘听玉’之音,可比弦琴铮然。不知这位是哪家的贵女?”
      郑满也回他一笑,抬脸道:“吏部尚书之女郑满。”
      两目相对间,一阵无端莫名的熟悉之感袭来。郑满心下略惑,正欲深究,却见其眼神清明,并无多意,于她只是蜻蜓点水之交。
      与她们这群小辈寒暄几句后,隐隐的不自在始终萦绕在园中,徐珩便识趣地借贺礼为由,早早离开了。
      他的清瘦身影方一消失,便有人三三两两议论起来。
      “叫尚书令看到了‘听玉’,我以为又要挨一顿长辈说教。”
      听了这话,定威将军之子赵昆便嗤笑道:“徐珩除了做狗腿子还会做什么,他也好意思批评别人玩乐?若不是他日日纵着陛下寻丹问道、声色犬马,叫陛下连朝政大权都悉数丢给他,如今朝中怎会只有一群钻营之辈,而有志之人怀才不遇、颓然自放?”
      有人提醒他道:“怎可妄议尚书令大人。”
      “他敢蛊惑君王,怀不臣之心,难道还怕别人说吗?”赵昆满脸义愤填膺,此番话倒叫其他人默默无语。
      徐珩年方三十,便已为尚书令。当今陛下壮年勤政,到了晚年,却不顾众意放权于徐珩,甚至已有六年未曾上朝。徐珩自九品小官一步步爬至万人之上,期间党同伐异、蝇营狗苟之事不可计数,但他始终端得一副正派的清正无辜模样,久立山巅。
      为尚书令六载有余,如今朝中无人敢与之对立。一权独大,是非风雨之声久久不歇。
      正当大家各怀心思之际,有一徐府女婢进园,低首敛眉通传道:“尚书令大人受陛下之命,午时便于前庭启揭金佛,还请各位移步。”
      这团香云便熙熙攘攘飘在去的路上,原本还有说有笑,临近了,却逐渐无人私语。一股恶臭,杂糅着香腻的甜腥,随着临近前庭变得越来越浓郁。
      有贵女抽了锦帕出来掩鼻,被熏得几欲作呕,逐渐有人抱怨道:“什么气味这样重?”
      不等随声附和,忽听铁甲刀剑铮然之声作响,一小队身披银盔的禁军自小路鱼贯而出,将他们迅速围护起来,一片利剑出鞘之声不绝于耳。
      这群世家子弟平日养尊处优,一时被唬住了,只闻乍然惊呼之声,不由自主挤靠在一块儿。
      郑满被围在其中,几乎立足不得,四面皆是水泄不通,一张又一张稍显陌生的脸挤在一块,惊惶有之,困惑有之,愤然有之。她看不清也听不清外圈的情况,心下略微焦躁起来,只得尽力端着不出差错。
      正是无助之际,右手小臂忽紧了一下,郑满几乎是下意识抽回手臂,却见常旭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只微微挪动了下身子,不动声色将她虚圈入怀中,用仅有他俩可以听到的声音道:“小心。”
      郑满身子一僵,显然流露出对这莫名冒犯的不自然来,可随电光火石间的直觉,她整个人又软了下去,转而一副纯良无知的模样。
      她本就是不受宠的庶女一个,是随意便可掷出的棋子,若姿态清高,无以自谋,还能怎样破局?
      就算,就算只是菟丝子,软身依附,亦可攀巨树而登高。
      “姚兄?你们这是……”赵昆的声音自人群中传出,随着一阵挤压推搡,整个人奋力破了出来,方脸涨红。
      被他唤作姚兄的禁卫森然着脸瞧不出一点儿感情,抬着剑鞘将其挡在半米开外:“定威将军合谋罪臣谋害忠良,被擒于公主府南门。你若是想你父亲留个全尸,便去求他招供同伙吧。”
      他抬手一甩,赵昆便被摔出一米远。他脸色青白轮转,最后被当众羞辱的愤恨显然被恐惧担忧盖过风头,在地上呆怔了半晌后,突然暴起,朝南门狂奔而去。
      所有人不安地凝视着他远去的背影,几家与定威将军府走得近的都白了脸色,但总归心存侥幸,暗自企盼着不被牵连。
      可接下来有人陆陆续续被禁卫带走,皆脚步虚浮,面色惨败,几乎都是被拖着过去的。
      正是人人自危之时,郑满却抿唇忖量一番,神色泰然。
      郑青松浸淫官场多年,每一根胡子都是被算计熬白的,但总归行事稳重,处处与锋芒毕露的徐珩相让,断不会在他风头正盛时,如此针锋相对。
      常旭略低眼,便能瞧见她这副大局在握般的神情,唇角与眼梢不由自主地上扬出隐约的弧度,宛若河堤边如裁的嫩柳叶,在沉闷的风里得意又倦怠地曳着。
      待郑满的步摇随其动作叮咚晃荡了一圈,他向来古井无波般的心莫名一慌,便下意识恍若无事般转开眼,重新变回冷冰冰的样子。
      一片收剑入鞘之声毕,禁卫军将人群驱散,便朝常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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