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回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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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灼灼，晴云轻荡。
夏末残存的热浪从过往街坊卷过深宅大院，依旧让人心生烦躁。
玉京城门处，一辆马车正晃悠悠向前行进着，不多时，就能听见外面的人声鼎沸，青黛驾着车，看到街上大大小小的茶楼酒肆、人来人往，不禁感叹道：“玉京不愧是天子脚下，哪怕这么多年没回来，依旧是繁华如初。”
见车内无人应答，青黛掀开帷裳，转头看到自家小姐正攥着一封信出神，她将目光放到另一人身上，“自月余前小姐收到这封信起，总是心不在焉的 ，也不知这回咱们冒险回到玉京，究竟是对还是错。”
“信中事关小姐家人，半点儿马虎不得。”白薇看了眼青黛，叮嘱道：“玉京不比云水城，豺狼虎豹皆聚在此。此次小姐是借李家表小姐的身份回来的，待到了李府，你我都机灵点儿，莫要给小姐添麻烦。”
青黛郑重地点点头。
温简在二人的交谈声中回过神来，想着此次来玉京必会危险重重，她问道：“你们二人跟我在身边多年，可有想过为以后做打算？”
“自然是跟在小姐身边照顾着。”白薇看出温简心中所想，急道：“八年前，奴婢们奉太子殿下的命令照顾小姐，如今殿下已经故去，那小姐就是奴婢们唯一的主子，奴婢知小姐此次回到玉京，便是想着豁出性命为将军府众人报仇，既如此，奴婢们陪着就是，您就算现在赶奴婢走，奴婢是爬也要爬回到您身边的。”
本来青黛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听白薇如此说，慢一拍反应过来，她放慢马车的速度，接着道：“白薇说的对，小姐在哪，奴婢就在哪，您莫要再有这样的心思了。”
温简听着二人严肃的语气，先是没忍住笑了，而后叹了一口气，“罢了，你们都已经跟来了玉京，眼下就要到李府，我还能赶你们下车不成？”
温简逃亡那年将将九岁，太子表哥放心不下，安排了白薇和青黛随行，白薇年长些，性子沉稳，心思细腻，而青黛会武，平日里活泼了些。她们三人在外多年，比起主仆，更像是朋友，说起话来没什么拘束。
月余前，她在屋中发现一封无署名出处的密信，信上写着：
吏部尚书府有将军府叛国案的线索。
此事蹊跷，她藏身云水城之事并无几人知晓，这送信之人既知她所求，也定晓得她的身份，特意送来这封信，分明是想引她回玉京，虽不知目的是何，可却是她如今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为这寥寥数语，她独自一人去吏部尚书李正围的老家渝州调查，谁知竟真的发现了疑点，她回到云水城，准备收拾行李入京查探时，被白薇青黛发现，二人定要跟着她一同，无法，她只得同意。
青黛驾着马车避着人群，道：“也不知那信上的内容是否可靠。”
温简将在渝州查到的疑点说了出来，“李正围当初不过渝州的一个地方小官，八年前突然升迁到玉京，而后经贺文成一手提拔到如今吏部尚书的位置。若是将他升迁这段时日单拎出来，确实能与将军府出事的时间对上，更何况贺文成对我奚家一直抱有敌意，此事太过巧合，不过也不能完全轻信这封信，咱们还是要先去李府查探一番。”
说话的间隙，马车速度渐缓下来，一股热气从撩起的车帘缝隙中钻入。
青黛跳下马车，“小姐，李府到了。”
温简下意识摩挲手腕，直觉腕间空荡荡的，这才想起为了不引起李家人的怀疑，今晨便将平日里用来防身的袖箭收了起来，她垂了垂眼，在白薇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李府侧门前绿柳成荫，摇晃的枝叶映衬在地面上，一中年男子正耷拉着眼皮站在树影之上，眼中皆是不耐。
李家到底是权贵之家，就连下人都衣着气派，比寻常百姓好了不知多少。
见到温简，男人未第一时间上前，而是站原地不动声色打量着这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表小姐。
温简站在原地大大方方任人打量。
少女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布裙，腰若约素，面容姣丽，本是一副明艳娇媚的容颜，却因她那如秋水般明净澄澈的双眸，冲淡了眉眼间的一丝妩媚，衬得整个人清丽脱俗。
姑娘的下巴处有一块小小的疤痕，看着像月牙儿般，不仅没有折损她的美貌，反而增添了一种别样的破碎感。
这姑娘虽穿着朴素，也未带什么值钱的物件儿，可有得这样一副容貌，若是有点儿本事，想必将来的造化不会太差，也不知三小姐能否容下这位表小姐的到来。
想到此，男人敛下面上的不耐，迎上前，说得一嘴漂亮话，“这位就是表小姐吧？老奴姓钱，是李府的管家，老爷夫人自收到您的拜帖，日日盼着您来呢。这不，一大早，就命老奴守在这里迎接表小姐。”
温简客气道：“辛苦钱管家了。”
“都是老奴应该做的。”他说着，躬身一欠，“眼下老爷还未散值，老奴就先带您去见夫人？”
温简颔首同意。
沿着蜿蜒曲折的长廊，两侧开满了紫色茉莉，鲜艳夺目，香气扑鼻。
钱管家径直领着主仆三人来到主院儿，还未站稳脚，就听屋内传出一道尖锐的叫骂声。
“好她个林月娇，昨儿老爷说好来我房中，她竟装病把人半路截了去，瞧她那副狐媚子样儿，成天到晚涂脂抹粉的，一把年纪还穿着红裙到处晃悠，你们说说那模样和百戏楼里的戏子有何区别？老爷偏偏就被迷了心智，要是华姨娘还活着，她哪能过得如今这般惬意？”
钱管家似是没想到主院儿是这般情景，他尴尬地看了眼身旁的少女，少女面色未变，恭敬地站在原地，他心道：这表小姐倒是个懂事的。
继而捂住唇发出一声重重的咳嗽。
屋内的咒骂戛然而止。
钱管家接着通传：“夫人，表小姐到了。”
几人等了片刻，出来个丫鬟将三人领了进去。
屋内，一妇人端坐于主位，妇人有着一对三角眼，妆容略重，眸光凌厉，配着身上的一袭红裙，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丫鬟对着主位通禀道：“夫人，这位便是表小姐。”
孙茹婧端起茶抿上一口，眼睛也未抬一下，周围一时安静。
“温简给夫人请安。”
温简匆匆扫过一眼，主动上前福身行了一礼。
“嘭——”一声，茶杯被掷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一屋子丫鬟婆子立在一旁，不敢吭声。
温简起身的动作顿住，表情未变。
质问声随之而来，“好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昨儿是不是你跟映雪园的人说了什么，林月娇才会知道老爷要来我院儿里？”
这话显然不是对温简说的，白薇青黛放下心来。
领着温简进门的丫鬟面露慌乱，双膝一曲跪倒在地，“夫人明鉴，奴婢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啊！”
“你还敢撒谎？昨儿有下人看见你和映雪园的丫鬟有接触，不是你还能是谁？”
孙茹婧没再给她辩解的机会，而是怒喝一声，“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是一点儿都没学会。来人，拖出去，给我好好教教她李府的规矩。”
外面候着的两个婆子进来，她们力气极大，一把拽住欲要辩解的丫鬟，强拖到院子里，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夫人，奴婢、奴婢冤枉啊——”丫鬟叫得撕心裂肺。
执行命令的婆子见她面颊红肿，心生不忍，她微微叹息着，知道丫鬟这番实属无妄之灾，可手上的力度却是一点儿没减。
在这种地方当下人，是不能有同情心的，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这巴掌挨到的就是自己脸上。
屋中，温简还维持着请安的姿势，孙嬷嬷见此上前提醒道：“夫人，表小姐还未起身。”
孙茹婧居高临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少女气质清冷，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些弱柳扶风之态，行礼的动作却是规规矩矩。
当年温简的父亲温席凭借一副好皮囊入赘到李家，婚后，温席染上赌博的恶习，而温简的母亲在生下女儿没多久便生病去世，留下了个身体不好的早产儿。
后来李正围升迁玉京，不想家中有如此污点之人，宁可承诺每月多付一笔抚养费，也要让父女俩离开李府，李家举家搬到玉京后，就再没见过这个外甥女。
直到半月前，府中接到一封渝州来的拜帖，她这才想起李家还有一位表小姐。
“呦，瞧我这脑子，都被那个丫头气糊涂了。”孙茹婧像是刚想起少女还在行礼一般，拧眉对着旁的丫鬟训斥，“还不快扶表小姐起来？一个个没眼力见儿的东西。”
还未等丫鬟上前，白薇青黛先一步将温简扶起。少女似是蹲身太久，脚步踉跄了下，不知是不是被方才的事吓到，脸色也比进屋时白了许多。
孙茹婧不紧不慢起身走过来，拉住温简的手，将人引到座位上，“好孩子，一路辛苦了，今儿是我招待不周。”
温简顺着力道乖巧坐下，不动声色将手抽出来，小声道：“是晚辈叨扰了，若不是父亲出事……”
“我都听说了。”孙茹婧打断道：“温席那个赌鬼，当初他偷着从我府上偷走多少银子，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是活该。”
提到李家曾经这位姑爷，孙茹婧的厌烦是藏也藏不住。
温简装作羞愧的模样低下头，孙嬷嬷瞟了她一眼，轻咳一声。
孙茹婧还沉浸在冷嘲热讽中，待反应过来，干笑道：“这些年苦了你了，你自幼身体便不好，当年你爹一声不吭就偷着把你带离李府，我和老爷一直都放心不下，没想到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想你幼时，我还曾抱过你呢。”
“夫人抬爱，是晚辈之幸。”
孙茹婧摆摆手，“得知你要来，我一早就让下人将秋水苑收拾出来，方便你日后居住……”
“呦，我说夫人院儿里怎么这么热闹，原是来了贵客。”
温简眼睁睁瞧着孙茹婧被这娇媚声打断后，脸色逐渐难看起来，她的妆容本就厚重，眼下显得越发僵硬。
女人一进门就吸引了一屋人的目光，一身水红色薄裙，梳着妇人鬓，柳叶眉，杨柳腰，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别有一番风情。明明与孙茹婧没差几岁，却因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花信年华。
随着女人走进后，温简才注意到她身后跟着一个衣着华丽，面容倨傲的少女，那少女长相也算是秀气可人，只不过不知她是不是脖子不舒服，从温简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她的鼻孔。
“林月娇，你来这里做什么？”孙茹婧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倏地起身，温简随她一同站起。
林月娇笑着道：“瞧姐姐说的是什么话，听说老爷的亲外甥女来了，妾合该来看望一番。”
她说完似是才注意到孙茹婧今日的打扮，随即上下扫了一眼，夸张地捂嘴笑道：“姐姐今儿是闹哪般，怎的穿成这样接待贵客？”
原来这位就是李正围的宠妾，京中有传闻，李正围宠妾灭妻，看到女人的装扮，温简才明白孙茹婧为何这样打扮。只不过这二人站在一起，显得孙茹婧颇有些东施效颦。
听到对方的奚落，孙茹婧刚想发作，就被岔开了话。
“这位就是表小姐吧？出落得可真是标志。”林月娇面中带笑，又接了一句：“比那皇城里的公主还要好看。”
温简本还事不关己地在看着二人争斗，没想到林月娇的敌意来的莫名其妙，这话不好回答，试问有几个女子敢说自己比得过公主殿下？
她眼睛一转，看向孙茹婧，众人只瞧见身处话题中心的少女眼睛突然红了起来，看得林月娇眼皮一跳。
“简儿万万不敢这般想，简儿不过鱼目，怎敢与金枝玉叶的明珠相提并论，若是污了贵人的耳朵，降罪下来，连累了李府和舅舅可如何是好？”
孙茹婧一开始还不明所以，眼下反应过来，正愁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扬手就是一巴掌，扇得林月娇不由得捂住脸颊，瞪大双眼。
“你、你竟敢打我？”
“打你又如何？”孙茹婧得了话柄，冷笑一声，“宫中贵人岂是你一个贱妾敢议论的？若是不服气，祇凖你禀明老爷公断。”
“你……”林月娇转头瞪向温简，温简站在一旁，表情颇为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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