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舞》土堆大人

18、滚

　　戴得辛的言语中夹带着威胁，宋昭远稍感到压力后，很快说：“戴大人，妓房白氏和放债人合谋拐骗已经定案，徐家付给白氏的赎银也全数归还。凭此为界，严青竹和徐家不再有任何关系，且她本人曾当面告知徐公子：不会再回徐家。徐公子当日也在这间公堂里答应过：只要严青竹亲口说明就不再纠缠。请戴大人了解：将严青竹和徐公子用夫妻名义捆绑在一起是不对的，也不可用‘妇道’约束严青竹的态度。戴大人认为‘严青竹的归宿’只是一件小事，甚至用乡老们的名义和民心向本官抗议，但，若本官明知严青竹不愿回徐家，却为徐公子提供骚扰的方便，那么本官岂不是在用严青竹向徐家和乡老们献媚？难道戴大人觉得：严青竹区区无名女子，无法和身负优越的你们相比，若不让你们如愿，就是负了民心？”

　　戴得辛微张着嘴，似乎被这些话砸得不轻，脸色微赤后道：“老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是好心为你们化解误会，怎么倒吃了顿埋怨？”

　　戴得辛沉着脸起身要走，徐含野心里只想着青竹，不由坚持道：“戴先生留步，就算我不能见，请戴先生替我去见严青竹一面，看她是否安好？告诉她：只要她不再生气，什么我都答应。”

　　戴得辛颜面尽失，哪里肯留，同情地摇摇头道：“徐公子，茂源由这不开化的人做着主，看来你须得再忍耐些时日了。”

　　压抑的气氛跟着戴得辛一起离场而去，史风谭出面去送他们，一边想着要不要说几句缓和的话？

　　戴得辛故意走的慢些，也在希望史风谭能回转几分，可史风谭终究只说了句‘戴老慢走’。

　　史风谭回到二堂里，见宋昭远在准备下午的堂审，默默地去道：“大人辛苦了。”

　　宋昭远问：“你想对我说什么吗？”

　　史风谭道：“没什么，大人做的很好。戴大人是此地受人敬重的乡老，不为公事出力，却阻扰大人的决定，应该让他知道这行不通。但是徐公子似乎还会坚持下去，也很麻烦。”

　　宋昭远道：“尽快送青竹去京里吧，我昨晚已经写好了信，老大人会答应的。”

　　史风谭道：“好是好，现在让谁送他们回去还需考虑。一旦青竹离开衙署，徐含野就能尽使手段了。”

　　宋昭远道：“如果没有安全的办法，我会亲自和允平他们送青竹回去。”

　　史风谭是觉得不妥的，宋昭远上任还不满三月，允平他们也刚到茂源不久，如果都为了青竹回京，老大人肯定不会高兴。

　　史风谭道：“大人，徐家和前几年间不少抄没家业的案子都有关系，还有侯小好之死，如果能查实徐含野有罪，立刻缉拿住他，也是一条解决之道。”

　　宋昭远道：“等你审问完，前几年抄没家业案的那些证人，也许能找到徐家在背后指使的证据。”

　　“徐家可不是什么幕后指使者！”

　　突然背后有人说话，宋昭远和史风谭转头一看，竟然是徐含野又回来了。

　　徐含野笑着迈过门槛，完全不恼火他们对徐家的议论，像朋友般随和地与宋昭远行了礼。

　　史风谭问：“徐公子还有事？”

　　徐含野道：“我觉得宋大人还没有充分理解我的诚意，求人说和不如直言相告，大人其实还没原谅我吧？”

　　宋昭远一言不发地审视着他，徐含野并没有大恶之相，看起来确有过人之处，但宋昭远怎么会原谅欺负青竹的人？徐含野若无其事地践踏别人的不幸，他该死。

　　史风谭的脑子暗中转了转，忽然笑着说：“徐公子请坐，你刚刚说，徐家没有指使那些证人告发案主，那是谁指使他们的？”

　　徐含野无声一笑，似乎明白了史风谭的心思，他自己挑了个靠近桌案的地方坐下，身脊挺直地看向宋昭远。

　　宋昭远很有兴趣地问：“徐公子愿意向本案提供证言？”

　　徐含野眼神幽亮地一笑，“宋大人应该明白，我此时坐在这里谈起旧事，是为了向大人表示诚意。我是有些自以为是的毛病，因为人们总愿意顺从于我，认为我是值得依靠和跟随的。自从大人来到茂源后，我一直希望与大人交好，而后的误会只是起源于误会，想来汗颜。我愿以诚意换取新的开始，大人会笑纳吗？”

　　宋昭远道：“我还不知你会说什么？”

　　徐含野道：“徐氏在茂源本地承继百年，早已略具家业，生意通达，何必做丧心病狂的事情，比如掠夺别人的家产？”

　　宋昭远半信半疑，史风谭听得认真。

　　徐含野停了停，有意含蓄地说：“如果大人觉得案子里有奇怪之处，徐家只是身不由己，为人谋财而已。”

　　史风谭道：“徐公子不如把话说清楚。”

　　徐含野道：“我有另一番话更想说清楚。大人请想一想，严青竹是我喜欢的女子，为了她，我可以悔弃和赵府的婚约，这还不能表明真心吗？严青竹是我的夫人，茂源城内外人人都知道，徐家虽是乡野小民，也算个不错的归宿。大人若替严青竹考虑，不该劝她珍惜吗？”

　　徐含野忍了忍脾气，史风谭先一步道：“徐公子，你虽有心，严青竹却不想要，你应该能明白：这遭遇在她只是痛苦吧？”

　　徐含野道：“无论她有多少痛苦，我会通通补偿她，我能宠她一辈子。我知道我错了，我第一次见她，就该带她离开妓房，我应该治好她的哑病，早点娶她进门。我都明白了，只要你们让我告诉她，青竹一定会原谅我。”

　　宋昭远冷冷地说：“不可能。”

　　徐含野问：“为什么？”

　　宋昭远道：“你不配。”

　　史风谭突然紧张起来，立刻拦住他两人斗嘴的苗头，劝说徐含野再冷静地想一想。

　　徐含野感觉到宋昭远对他有些复杂的恨意，一时让他思量不清，于是带着疑虑离开了衙署。

　　徐家大宅里，徐世奇最近过于操劳，只想把一概事务全还给徐含野，继续做他的清闲老爹。

　　听仆从说徐含野回来了，徐世奇浑身倦怠地过去找他，抱怨道：“白废了一门好亲事，那么多礼金全赔了人家，这下你痛快了？去请王大人喝茶也要不少孝敬吧？你是不是要把这家拆败了？”

　　徐含野不屑，“那算什么？”

　　徐世奇道：“你找王大人也是为了那个女子？没让人笑掉大牙？”

　　徐含野道：“我不在乎，我还要去衙署向宋县丞求饶呢，只要他肯放了严青竹，我愿意比他矮一头，矮两头也没问题。”

　　徐世奇瞪眼，“真是活见鬼，我先搁一句话：你这是被自个蒙了心，你肯定要后悔的。”

　　徐含野想：他愿意。有钱能买到严青竹吗？有钱能买到他这么痴疯吗？

　　不，两样都绝无仅有。

　　徐世奇正气着呢，徐含野的随从在外面说：“公子，有个叫采真的女人想见你。”

　　徐含野睁开眼睛，“什么采真？”

　　随从道：“她说自己以前是白夫人妓房里的，有件和莲舞姑娘有关的事要告诉你。”

　　徐含野说：“难道她能帮我把青竹救出来？那倒好。让她在前厅里等着。”

　　女妓采真端庄地坐在徐家大宅的前厅里，悄悄打量各种富丽的装饰，不由想：若能顺利攀上徐家，真是美梦般的好事。

　　徐含野走进来，略微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问：“你要说什么？”

　　采真站起来，摆出最好的姿态，轻嗔着笑，“徐公子，那晚在小宅里，要陪宋大人的就是我啊，你还记得吗？”

　　徐含野厌烦提起那件蠢事，若不是那次出格的戏弄，宋昭远就不会这么恨他。

　　采真道：“听说公子一心想娶莲舞，她却待在衙署里不肯出来，公子知道为什么吗？”

　　青竹除了气他不够珍惜她，还有什么理由？徐含野这样想，开始有些厌恶这个多嘴的女妓了。

　　采真道：“我想公子一定还不知道，莲舞和宋大人是旧识吧？他们早就认识了，而且关系特别。”

　　徐含野一惊，既惊又恍然大悟，他又不肯相信，心里酸痛着冒起火，看上去完全怔住了。

　　采真很满意这场面，故作生气地说：“公子，我当晚在门后看的可清楚呢，莲舞一心要去救宋大人，后来宋大人一见到莲舞，就拉着她不肯放手，无论如何都要带她走。连我都觉得生气，莲舞明明是公子的人，宋大人怎么能随便抢走？我为公子觉得不值，公子承担了所有的过错，还被他们蒙在鼓里……我听说公子为莲舞悔了婚，还去闯衙署，真是心疼公子。虽然我害怕会被宋大人和莲舞报复，但如果再不将真相告诉公子，我会寝食难安，这就是我来的原因。”

　　徐含野揪着胸口，面目狰狞地说：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