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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清河崔氏 ...

  •   熙宁十一年。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杂树生花,北地回暖,一片春意融融。

      崔瑢去年启蒙,今年刚入崔家学堂,学堂年后请了新的先生——崔岫。

      崔岫是博陵崔氏出身,和本家清河崔氏关系较近,不仅是元徽二十年的进士,而且诗词歌赋,文章策论,无所不通。在这个“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年代,崔岫不及弱冠就登科进士,是个有大本事的,听说这位岫叔公,在东都是教习过诸位皇子的。

      崔瑢对此倒是不太上心,她昨夜睡不着,趴在榻上装睡,外面两位嬷嬷的话倒比千字文更容易进她脑子里。

      说是这位族叔早年丧妻,膝下无子。曾听闻陛下想把哪位公主许给他做续弦,他也不留情面拒绝了,自此惹恼了陛下,仕途上没了指望,一大把年纪还守着一堆古书过日子。

      当然崔家拒婚皇室也不是头一遭了,只是照理说崔岫并不是什么高贵出身,不然当年也不会一门心思考科举。大盛朝又不比前朝驸马势弱,尚公主之后至少都是五品官。

      那为什么要拒绝陛下的赐婚呢?

      崔瑢摸了摸手里的毛笔,毫发坚韧,扎在她掌心,有些难以忽视的刺痒。

      “阿瑢,你大白天发什么癔症呢?”

      此番说话的是她的堂姐——崔瑷,是她二叔的长女,今年虚岁十二,尤其早慧,看着已有婷婷玉立之姿。

      “二姐,我在想这毛笔到底是用什么毛做的?这毛很是扎手。”

      崔瑷端详了一会儿她手里的毛笔,神色认真,为幼妹悉心解答道:“看着有些像北地雄狼的后尾毛,长的差不多是这样的。”

      “啊?竟是狼毛呀?”

      崔瑷看她惊讶张口,樱桃檀口,形容可爱,白面圆子似的小脸粉扑扑,活像自己昨天吃的那碗玫瑰珍珠丸子。

      她没忍住揉了揉崔瑢柔软的秀发,问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做的?”

      崔瑢清了清嗓子,颇有一番不好意思,一本正经,朗朗开口:“这笔是岫叔公给的,说是让我好好写字用的。”

      讲到这里,她小声了些:“其实一开始,我还以为这是从他的大胡子上面拔下来的。”

      崔瑷听罢笑弯了腰,又觉得这副模样不符合自己大家闺秀的形象,喝了口茶,正色道:“谁与你说的这胡话?这你也信?”

      崔瑢神色不改,捂了捂嘴巴,看样子有秘密想说,崔瑷立刻心领神会,附身侧耳去听。

      小女郎一呼一吸的热气洒在她耳际。

      “二姐姐可不要与旁人说,这是我那日趁岫叔公午休时,偷偷拽了一根他的胡子,仔细对比之后才发现的。”

      茶盏陡然落地。

      崔瑷有些控制不住仪态,脸色青紫交替:“你偷偷拔了岫叔公的胡子?”

      崔瑢见她声音大了起来,才有些害怕,连忙拿两只白嫩的手按住紧张的堂姐:“二姐姐快小声点,岫叔公还没发现,你再大声点我就惨了……”

      “崔瑢,你下车去,今日我不与你一起去学堂了。”

      “啪——”

      一声门响,小小崔瑢被赶下马车。

      她一身新制的鹅黄短袄,下衣裙摆上绣着几枝风姿绰约的兰花,衣裳短小,高冷的兰花在她身上反倒成了可爱。

      崔瑢愁苦着一张小脸,孤零零留在原地,颇有些窘态。

      路过的二房大嬷嬷看她落单,疾步赶过来,附身关切道:“六小姐怎么被撇下了?是起来晚了吗?身边也没个丫鬟伺候?”

      崔瑢年纪不大,却是个有志气的。

      她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摸了摸小鼻子,把随身的绣花小包里的毛笔镇纸抖了抖,见东西没少,便合上了自己的流苏布盖子。

      “不用伺候,我自己走去学堂。”崔瑢说罢,挺着胸,一副小大人模样,捏着步子朝马车离开处追去。

      嬷嬷在后面“哎哎”两声,自己手头有活走不开,于是忙指了几个丫鬟跟上去。

      -

      崔岫年逾六十,胡子花白,精神倒很好,一大早就站在崔家内堂的学堂外站着,专抓迟到晚来的崔家子弟。

      崔家嫡支的孩子不多,内部设的学堂不过十几人,崔瑢年纪最小,腿又最短,哼哧哼哧被崔老先生拿着戒尺满院子追。

      “岫叔公,别追了别追我了,您当心自己的腿!”话虽如此,崔瑢却趁其不备,倒转方向,一股脑往学堂里面冲去。

      一堂兄弟姊妹都往这看,崔岫规矩甚严,他们也不敢放肆大笑,一个个憋着嘴唇,隐忍的十分辛苦。

      等崔瑢突破重重阻碍,“啪唧一声”坐在坐垫上,已是累的够呛,坐下后一口气喝完了令珠给她准备的梨子水。

      崔岫那张极为严肃正经的面容冷不防出现在她脑后,声音苍厚:“说说,为什么迟到了?”

      崔瑢余光估摸了一下叔公手中拿着的戒尺,估摸有三尺长。见躲不过,她这会儿才老实了,低着头默默解释:“学生知错,只是学生路过前庭时看见芍药开的极好,便没忍住多看了一些时间。”

      崔岫自己虽然没孩子,但教育小辈的经验可不少,听到此,他气已消,思忖着抚了抚下巴,神思恍惚:“北地的芍药开的确实不错,但若论惊艳,还是东都的牡丹更胜一筹。”

      崔瑢立刻温顺道:“是是是,前人有言: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1]。芍药却还算不得什么品行高洁的好花。”

      “你这丫头,字写的无赖,懂的诗倒不少。”

      崔岫于是朗声大笑起来,又施施然走到主位,抚着花白美髯:“既然阿瑢先抛下一块砖,那我们这堂课就以花中四君子为题,体裁不限,字体不限,创作一首诗。”

      早上半天的课上完,崔瑢已是头晕眼花,她手骨软握不住毛笔,写出来的字自然软趴趴的也不好看,既比不上崔瑷的端正小楷,也不如堂兄崔珏的飘逸行书。

      她那一首写兰花的四言绝句交上去,崔岫一看那毛毛虫似的楷书,眉毛一皱,等看清了内容,神色才微微宽慰。

      殊不知堂下崔瑢正紧紧咬着手帕,心惊胆战的注视着上面的动静,看自己的宣纸被安稳的放在“优”那一列,才终于平静,放过嘴里的手帕。

      一天的课业结束后,夕阳余晖洒满这四方小院。崔瑢焦急的声音传来:“二姐姐,二哥哥,你们等等阿瑢!”

      崔瑷和兄长崔珏并肩从台阶而下,听见声响,崔珏只见崔瑢提着小短腿跑的激烈,一不留神从石阶上出溜下去,好在他手长脚长,反应极快,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一个小女郎,跑的这么急做甚?我们又不是不等你。”台阶下传来一阵清清冷冷的少年音色,说话的正是崔珏,他是崔瑷的嫡亲兄长,比他们都要年长,崔家这一批小辈几乎都是以他为榜样,从小就是一个端方如玉的君子。

      若说缺点,就是为人太严肃刻板了一些。

      崔瑢笑笑,福了福身:“谢谢二哥哥。”

      崔瑷虽还没消气,但看崔瑢额头汗珠滚落,还是拿了自己带着茉莉香的手帕替她拭汗,感叹道:“你真是小火炉一般汗如雨下。”

      崔瑢仰着脸,十分不客气的让二哥哥先走,崔珏也懒得看她们一眼,先行离去。

      崔瑢看他走远了,才从怀里悄咪咪拿出一个水晶瓶子,“二姐姐快看,这是瑢儿特意为你去花园抓的。”

      崔瑷接过瓶子,粉色水晶瓶,晶莹剔透,里面一只白蝶奄奄一息。崔瑷微微笑道:“既送给我了,那我怎么处置,你可不要管。”

      崔瑢“嗯嗯”两声。

      说罢,崔瑷打开瓶口,将蝴蝶放生。

      崔瑢有些心疼自己拿迟到才换来的蝴蝶,但刚才自己答应了,便也不能反悔。

      两姐妹这会又和好如初了。

      崔瑢自己的轿子不做,偏偏爱蹭崔瑷的马车,两人还是老姿势,坐在了早上来时的马车里。

      崔瑷在看诗集。

      崔瑢在玩桌上的白玉乌龟摆件。

      两人一静一动。

      崔瑢性子活泼,没坐多久就有些按捺不住,“二姐姐,听令珠说上巳节快到了,你想不想出去玩?”

      “不想。”

      “不要嘛,阿瑢想,二姐姐肯定也想。”

      “上巳节是民间男女求爱的节日,你一七岁小女郎,去凑的什么热闹?”

      “啊?这习俗阿瑢倒是第一次听说。”

      “反正不准去。”

      “去嘛去嘛,我想吃城北的糖葫芦,还想去白马街的兵器铺,还要去东湖泛舟,还有反正好多好多事要做……”

      “你让大嬷嬷差人和你一起,何必非要我一起去?”

      崔瑢不吃敷衍这套,嘴甜又磨人,“他们哪有姐姐好看,我喜欢和好看的人一起出街。”

      “行……行吧,太阳落山之前必须回来。”

      “谢谢二姐姐!”崔瑢心满意足,立刻给了二姐姐一个响亮的亲亲,崔瑷被吓的差点站起来顶破马车。

      她捂着还湿热的脸颊,面色绯红:“再不准乱亲人!”

      “嗯嗯,阿瑢知晓了。”

  • 作者有话要说:  [1]唐·刘禹锡
    近唐背景,以架空为主,争取不ooc
    双洁,更新频率隔一天一更
    cp:李訸X崔瑢
    骄矜傲慢实则公主病晚期的天之骄子X温顺恭良实则心有猛虎的世家贵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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