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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52章 ...


  •   按说,作为总制片人,很多事情已经不用她亲力亲为了,但付恬君对这个项目很上心,像定妆照的拍摄,她也要来验收最后的成果。

      当天上午她在公司开完会,审阅了另一部剧的部分片子,离开公司前付爸爸忙叫住她:“君君啊,你妈妈问你今年过年剧组放不放假,你妹妹放寒假了,一直想见你,我们一家人好久没有一起吃顿饭了。”

      付恬君脚步一顿,停下来和缓地说:“最近比较忙,妹妹想见我可以让她给我打视频,我过年尽量空出来。”

      付剑春失落地哦了一声,叮嘱她:“那路上注意安全。”

      她应下后转身离开,驱车赶回珩城。

      付恬君对自己的爸爸妈妈感情很复杂,她从小就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十岁的时候就离开家和傅清渠一起上京市学艺了,车祸以前二十年的生活里,对爸妈的印象非常淡薄,只有逢年过节能见一面,以及无数不合尺寸的新衣服和无处花的钱。

      还有无数次的,学校老师接到电话跟她说“恬君,你爸妈给你打电话了”,但也说不了几句话,通常是他们问,“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钱够不够花?”“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她也都是固定答案。

      她很少主动跟他们要什么,有一次他们在电话里问:“宝贝女儿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爸爸妈妈给你买?”

      她程序性地说:“不用了,你们给的钱都够花了。”但想了想又补充,“对了,我这次比赛拿了金奖,但表现得挺差的,那个腰包质量太差了,一跑圆场就起飞,非常影响效果。”

      电话那头早已经习惯了她的金奖通报,还是高兴地说:“都金奖了还表现差?君君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放轻松一点……”

      她就知道,她们没会到意。

      她有钱,当然可以自己去买,但那时候挂断电话心里就憋着一口气,偏不去买,最后是傅清渠用攒下来的钱给她买了两条腰包。

      还有一次她和傅清渠一起登上了某地方台的活动演出,那是她第一次除比赛之外的上电视表演,不用担心比赛成绩,只用全心享受表演,特地打电话告诉他们,她的节目什么时候播出。

      她守着节目播完,期待又忐忑地再次打电话问他们:“怎么样?”

      电话那头闹哄哄的,像是在吃饭,那边的人很高兴,但却懵然地问:“什么怎么样?我和你王叔叔正在吃饭,来给你王叔叔打个招呼。”

      付爸爸高兴地跟王叔叔介绍:“我女儿君君,特别懂事聪明……”

      她在电话这头僵笑着和王叔叔打完招呼,又不死心地打给妈妈,小心翼翼地问:“妈妈看到我上电视了吗?”

      那头愣了一下,歉疚地说:“君君上电视了?哟,对不起啊君君,妈妈一个朋友家小孩做满月酒,忘了看你的表演了,你看你第一次上电视……这样,下次,下次妈妈买票去剧院看你好不好?”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上电视了,好几次比赛,都有电视台转播……

      她笑着说:“没事没事,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挂断电话后的二十多分钟里,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用指甲在墙上印划痕。

      在戏校的时候离家近的同学一个星期或者一个月会回家一次,爸妈也经常去探望,还有的家里人直接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方便照顾孩子,但他们是没有的,甚至后来假期还要参加排练准备比赛,连回家的机会也没有。

      有一年过年她提了一嘴,同学们的家长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上下学都很方便,他们就也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起初她很高兴,但呆了两天之后,他们就说厂子里事情多,抽不开身然后就走了。

      那房子她一直没怎么住,只有吃烦了学校里的油泡饭,又吃厌了学校外的餐馆时,会回去做点老家的菜,但她厨艺实在很差,搞得一团乱后又是傅清渠去收拾。

      别人的青春期叛逆,是学抽烟打游戏反抗家长和老师的束缚,她好像没有青春期叛逆,没有家长束缚,是学校里最优秀的学生,最多就是不高兴的时候去练功房里练几个小时,或者是在出租房里不小心炸了两个锅,然后不满给她收拾烂摊子的傅清渠唠唠叨叨,就冲他发脾气,抱着抱枕没形象地卧在沙发里怄气,又在他买来小零食,忽然惊喜地拿出来的时候,在他亮晶晶的眼睛里红着脸别开视线。

      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他们回家,离开家后青春期正感情敏感的时候也期望他们多去看看自己,都没能实现,进戏曲学院了,他们倒也去过几回,但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相处了。

      直到她车祸住院,他们才有了二十多年来第一次长久相处的时间。

      她出院后家里破产,他们仍旧很忙,很多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轮椅上看窗外天气。

      再后来她能杵拐行走了,又离开了他们,也许是羡艳别人儿女承欢膝下,也许是不小心的意外,他们又生了个孩子,妈妈回归家庭照顾孩子,爸爸也很用心,似乎是把从她身上积攒的经验和歉疚都用在妹妹身上了。

      按说她一个三十二岁的人了,不应该跟一个能当自己女儿的妹妹计较,爸妈也没有什么错,从小工人做到老板花了很多年,他们不出门务工,就不能养家糊口,也不能在她车祸后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上京市学戏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似乎人生的剧本就是这么定下的。

      但每次回家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共享天伦时,她柔和地笑看着,却感觉格格不入,像个做客的亲戚,她绝不可能像年幼的妹妹那样撒娇,不管是年龄身份还是性格,都做不到,只想逃。

      爸妈当然也爱她,但他们迟到了太多年。

      那些在风中望乡时寄出的信,最终的结局就是消散在风中,没有回音,不能补全,且过时不候。

      付恬君在这样茫然若失的状态中渐渐在车上眯着,这一睡就睡到了目的地。

      她到达摄影棚时,正在定妆的是怀诚,他早上有别的事,挪到了后面,正在定年少时候的造型。

      青涩稚嫩地从化妆室出来,到摄影棚,和刚到的付恬君遇到一起。

      付恬君在看到他出现的第一眼就握住了椅子。

      发型师剪了一点他的头发,略显凌乱地顺毛贴在额前,他原本的皮肤很白,用了较深的粉底综合调色,画出少年没有打理过的野生眉,得益于健身和饮食控制,身材管理得很好,脱掉衣服……

      脱掉衣服有宽肩窄腰八块腹肌,连臂膀上也有成年男人有力的肌肉线条,曾将她箍在怀里呼吸相贴。

      但现在他穿着旧牛仔,里面套着很有年代感的毛线衣,眼神已经入戏,读过几年书所以清秀文雅,又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所以质朴单纯,清澈干净还有点无辜愚蠢,正是和妹妹进城找爸妈的陈一鸣。

      他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陈一鸣,还带着那个年代收拾包袱进城的人身上灰扑扑的印记。

      但付恬君却看到了另一个人——曾经同样稚嫩的傅清渠。

      温柔、白净,一见她就笑,周围人都自动虚化,但又中二嘚瑟爱念叨,有很多小毛病,做事很认真,脸红起来根本不敢看她……

      无怪她念念不忘,她第一包卫生巾还是他买的。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发烧在医院挂水,难受起来特别想家,在输液大厅坐到肚子疼,知道自己死不了,但那感觉也不像能活的,老师去排队缴费取药了,他守着她急得找不着北,多亏了护士姐姐的帮助。

      她躺到病床上无声抽鼻子流眼泪,嘤声告诉他想妈妈。

      他把她的头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说:“恬恬乖,恬恬不哭,想妈妈你就把我当成苏阿姨。”

      她在他怀里呜咽:“你是男的。”

      “那你把我当成付叔叔。”

      当不了,因为她已经想象不出来爸妈抱着她安抚时是什么样了,只知道她当时所有的感情寄托都来自于他和老师顾梨亭。

      后来从医院出来,他从超市用黑色塑料袋拎了包东西出来,满脸通红地递给她,支支吾吾眼神四下乱转,就是不敢看她:“你那个……用这个……换……不要碰凉水……不要喝冰的……”

      “这个是红糖……回去给你煮水喝。”

      他从脸红透脖子根,像极了那天傍晚的火烧云,迎上她的目光就被烫到一样避开。

      两只鞋子左右反复在地板上磨磨蹭蹭,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后深吸了一口气,视死如归地问:“走得动吗?走不动我背你。”

      她只是初潮来得晚,又生着病没防着没准备,并不是不知事,她敢保证,醉酒时的酡红都没她脸红,一溜烟跑开,好几天避着不敢见他,他也避着她,最后避不过,干脆装作没那回事。

      付恬君扑灭旧梦燃烧的火星,飞速眨了几下眼睛,肯定道:“这个造型不错,很适合怀诚老师。”

      但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如果穿越时光,年少时的傅清渠来到她面前,她也许会一巴掌拍在他身上,哭闹一通然后大骂他混账王八蛋。

      可现在就这么站着,付恬君深刻的明白,两人之间隔着天堑沟壑。

      明明也就分开了四年,但分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在心上划出血痕。

      她没有自我疗愈的能力,也没有爱人的能力,这是很遗憾的事,在她堪称理想主义的世界里,唯一撬开过门入室抢劫的只有他一个。

      可他洗劫一空后挥挥手就走了,只给她留下四方断壁残垣和再难打开的门。

      ……他现在又想进来精装修一下。

      付恬君走近他面前,抬起手越过他的肩膀。

      摄影师去洗手间了,其他人也在来来往往各忙各的,反光伞和柔光伞挡住视线,没有人注意到这点小动作。

      他没想到她忽然靠近上来,明显呼吸一滞,定定站着,喉头上下微微滚动,目光在她脸上飘忽颤动,带着点毫无防备的慌乱。

      付恬君目光由下至上细细扫描,十分满意他不能抑制的慌乱。

      下一秒,就猝不及防碰到他的目光,他以一种她痴缠沉溺,无法抵抗又承受不住的眼神望着她。

      两个人以呼吸扩散后,余热尚能钩缠的距离站在一起,如同两个涟漪圈轻轻碰撞,横生波澜。

      “恬恬……”

      他忽然用仅两人之间可闻的微弱声音叫她。

      稍稍拖长的尾音,像条锋利的钩子紧紧抓住她。

      像他毫无防备被忽然靠近一样,她也毫无防备,心脏猛地一缩。

      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实则溃不成军。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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