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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余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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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卫致烛接受过AAM的训练,并且当过不久的卧底。
不然就刚刚一串连招下来,他非得露馅不可。
现在两人正坐在车上,段承吠半阖着眼,手里的佛珠一下一下盘着,清脆的声响霸占了车里的所有空间。
卫致烛也跟着没吭声。他右手肘支在车门上,右手攥成拳头支撑着头。
不知道为什么车里总泛着一阵甜香,引的人昏昏沉沉,总想睡觉。
但他转念一想这可能是段承吠的品味,顿时就不好说什么了。
香味越来越浓了,卫致烛的精神被涣散。
他最后看了一眼段承吠,此时这人也在垂眸,睨着自己。
他的长发垂在额角,眸中思绪万千。
这是一个局。
卫致烛在晕倒之前如是想到。
此时段承吠也不好受。
脚踝处的扭伤因为刚刚不算剧烈的运动而隐隐作痛,车里的熏香也是惹人心烦。
他数次想开口呵斥,但都被一股莫名的懒意压了下去,挣扎到最后竟只剩下了盘珠子的力气。
他不耐烦的挪动目光,从司机到窗外,再到行车记录仪,直到卫致烛身上才留住心思。
只见这个短发青年目光涣散,唇角略略向下,勉强忍耐困意。
他眨眼的动作愈加缓慢,显然在昏睡的边缘。
许是注意到了自己不加掩饰的目光,卫致烛侧过头,没有防备的同段承吠对上了视线。
他怔了怔,数秒后蹙起眉头,彻底闭上了眼,靠在了自己身上。
段承吠手下动作一顿,佛珠的磕碰声戛然而止,头脑也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几乎下意识用手指抵住卫致烛的头,试图把他弄醒后,滚开自己的身边。
但无论段承吠如何努力,他那长而细的手指都无法撼动卫致烛分毫。
段承吠不傻,但今日缺难得迟钝。
空气中的甜香在此刻分外诱人,使得他在缓过神后轻蔑一笑。
“叛逃的余孽也胆敢出现在我面前?”
段承吠撩起搭在侧颊上的黑发,目光灼灼。
这句话是对着司机说的。
作为一个从两人上车起就一声不吭,没什么存在感的人,此时也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
他只是眨了眨浓墨色的眼,声音被口罩遮掩,嫩的像一个孩子:“之前是不敢的,但现在您孤立无援,我自然就敢了。”
段承吠听后抿起嘴唇,浑身上下没有泛出怒意,唯有那双对异瞳紧盯着驾驶室那人的头顶,不动声色的将身子坐的笔直。
“尹云,现役AAM成员,曾经的Mafia骨干,与我共事长达五年,”段承吠的声音冷的像冰,“我认为你在虚张声势。”
尹云低笑一声:“您还是和之前一样自大。”
他的眼前又泛起了当时的血光。
“有着耍嘴皮子的功夫,您早就该发现这是哪里了。”
段承吠听后,神色没有丝毫改变。
他宝石般的双眼一眨,目光懒散望向窗外。
窗外,澄空万里,万里无云。
尹云的车正在一条无人的小路上行驶,并在经过一处十字路口时毫不犹豫选择了直行。
这里的建筑荒凉,少有人烟,店铺上的宣传语还维持着老土的模样,泛黄却未曾被更替。
段承吠一眼就看出来,这里是四年前的那个地方。
那时他刚担任不久,Mafia内部百端待举,外界的欺压不断,使得他度日同赴水火。
故而一张内容浅显的邀请函就把他带来了这个地方。
当时这里叫老家镇,因为历史原因不被纳入周边管理,镇里私藏军火早已不足为奇。
只是光有军火还不够,镇长想要继续发展自己的实力,所以才拟定了一份邀请,希望和同在低谷的段承吠建立长久的合作关系。
因为担心Mafia也贪图镇里的军火,老家镇的邀请函里写了,只能由段承吠和另外一个人前来赴约。
段承吠读后没有犹豫,选了那个眼睛最大,但是下手最狠的孩子——尹云。
再往后就是老生常谈了,因为合作没谈拢,尹云被劫持。
段承吠举起枪孤注一掷的射击,却偏偏被一旁冲出的亡命之徒带偏了轨道。
段承吠摔倒在地,左肩插上了匕首,流血不止。倒在地上的他只能勉强用胳膊和大腿抵住那人,嘴里含着鲜血含糊的说不出话。
而尹云当时双眼被蒙上,只能听见Boss冷淡的语调和那不久后的一声枪响,以及感受到腹部钻心的疼痛。
他心里顿时一片凄凉,脑海中不断涌过先前枪林弹雨,同生共死的场面。
如今都显得诙谐。
于是,他做了一个最果断的决定。
装死。
只要装死,他就不会成为任何一方的把柄。
他会在战斗结束后被丢在荒郊野岭,成为一具无名尸体。
没有了任何羁绊,东山再起的机会指日可待。
尹云垂下头,鲜血成股流下。
段承吠踢开冲上来的亡命之徒,夺回手枪之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他所熟知的深信的少年,最后抬头对着黑暗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头砸了下去,再也没了声息。
段承吠说不清当时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只是任由子弹射到自己的腿上,手臂上。自己从兜里掏出遥控器,操控早就已经埋好的炸弹。
“再见。”
段承吠记忆里从来没有人夸过他的声音极具特色,但那句说出口后,他自己都觉得那两个字冷的成风。
因为下一秒,爆破如同涛声,一浪高过一浪。
耀眼的白橙相接,铺盖的世界都失去了声音色彩。
整个极具盛名的老家镇,就这样毁在了一个人的吐息之间。
后来,前来搜救的Mafia发现了被埋在废墟下的段承吠。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没救了的时候,这个人抬起眼皮,发出了一声冷笑后,再次晕了过去。
至于与其随行的尹云,因为死不见尸,在一代一代的Mafia更替下逐渐被遗忘。
一直回到现在。
距离当时案发地越来越近,段承吠下意识的摸向了自己的右眼。
那里一片惨白,早些年还能分辨光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却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还记得这只眼睛就是在这里因为爆炸失去的。
如今故地重游,免不得又开始隐隐作痛。
段承吠抬起头,平日里寡淡的神色在此刻镀上一层悲凉的冷色调。
四年前Mafia总成员数量屈指可数,尹云算是数得上号的人物,自然得到了段承吠的信任和依赖。
现如今四年过去,段承吠本以为故人尸骨已寒,没想到因为小小的插叙,他却换了一副嘴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阔别重逢,不得畅叙。
“这回开始担心自己了?”尹云通过后视镜窥见段承吠由黑变白的脸色,语气昂扬顿挫。
“那四年前你又是怎么对我的?为了我专门设了一个局?还是说你狗急跳墙,就为了那么几把枪和炸药?”
“段承吠,你不得好死!”
尹云的面孔此刻因为痛恨变得扭曲。
段承吠安静的盯着他孩子一样的双眼,深知语言在此刻的无力。
所以他只是又一次盘起了佛珠,语气软了下来:“你的痛恨无可厚非……我的身子在那一次爆炸后,因为病痛已经虚弱很多了。”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你在报仇时,可能因为太轻松而没什么快感罢了。”
段承吠嘴角挂着轻笑:“还有一点,作为AAM的成员,以公报私应该不太好吧。”
尹云住了嘴,他当然知道这样不对。
但这仅仅是对任务代号为00,02的人来说。
可他的代号是01,即代表用完可弃。
他从接下任务起就是一枚弃子了,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你的任务代号结尾是02对吧?”
思忖中,段承吠的声音让尹云如坠冰窟。
Mafia怎么会知道AAM的内部代号?难道组织里早就掺入叛徒了?!
“嗤,你的表情真好猜,”段承吠垂眸,左眼里闪烁别样的光彩,“醒了就保护我,说了半天话怪累的。”
尹云的身体僵住了。
他早该猜到的,段承吠这个寡言的人怎么会突然和他聊这么久。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在为昏迷的保镖争取时间!
卫致烛睁开眼,福咋用来维持清醒的药还苦涩的在唇齿间蔓延。
他抓住时机,控制住尹云,从而逼停了车辆。
车牌号为88888的黑车就这样停在了黄土地中央,天地一片寂静,只至一个身材矮小的青年被扔出车为止。
“咳咳。”尹云跪在地上大声咳嗽。
他的膝盖上布满了尘土,因为口罩被摘下,涌进他身体里的迷药开始发挥了作用,眼前一片昏暗。
段承吠在黄沙满天中被卫致烛掺下了车。
他走到了尹云面前,低头凝视着他身不由己的跪拜。
“你真该死啊,段承吠。”尹云没有掉下眼泪,但声音染上了哭腔。
“是吗?可我倒是希望你长命百岁,善始善终。”段承吠发自肺腑道。
尹云冷笑一声,对于段承吠的讥讽直若无物。
“要杀要剐随你,毕竟我是叛徒。”
卫致烛举起枪,被段承吠瞪了一眼后又放下。
“我只有一个问题,”段承吠摩挲着青白的指节,“你下辈子还想遇见我吗?”
“想啊,而且我还要把你碎尸万段!”
又是一声长叹。
段承吠心里凉了下来:“你知道的,我枪法很准,杀人从来都直取心脏。”
尹云听后,瞬间就懂了什么。他瞪大双眼,抬头刚想说什么。
只见一声震耳的枪响过后,一枚子弹准确的穿透他的心脏。
他的杏眼里只剩下了这样一幕。
段承吠握着卫致烛的手,按动了扳机,异瞳里没有光彩。
一切终于在生命的最后了然了,可谁都没有机会再说出口。
黄沙满天下,段承吠送开卫致烛的手,一瘸一拐的上了车。
他沉默着,一如既往。
卫致烛也沉着脸色,最后忘了尹云一眼,坐上了驾驶位。
尾号为8的车再次驶动,车上少了一个人,车下黄土里却多了一个灵魂。
周而复始,负负得正,也算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