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妄》澄里词

15、再会

　　段承吠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天了。
　　起初是李绪被福咋派来帮段承吠解闷，但福咋那边也不是傻子。让两个灵魂极其相近的人聚在一起，总是会出事的。
　　所以没两天封尼奥就让李绪回到他的专属休息室撸铁去了。
　　只可惜，在撤走了李绪后，就没有福咋内部的工作人员愿意接手这份工作了。
　　拜托，对方可是黑色地带的当红明星，谁知道对方有多少隐藏的手牌用来对付自己？
　　虽然表面上大家都是唯唯诺诺地婉拒，但私底下互通的理由都是如此。
　　于是哪怕是威逼加利诱，封尼奥都没有盼来一个能胜任“照顾段承吠”这一工作的人。
　　.
　　一日，苦恼至极的人事部主任封尼奥叫来了李绪陪自己吃饭，顺便交流经验。
　　“我需要一个能够照顾段承吠的人。”封尼奥黑着脸，他对克隆人说话从不拐弯抹角。
　　“照顾段承吠，”李绪语气乖张到变形，“你们还不准备对他下手啊？”
　　封尼奥被水呛地满脸通红：“你是亲老师吗？”
　　“不知道，反正不能是亲爹，”李绪一把抓走了封尼奥盘子里的鸡腿，“你要真需要人，就找尹云吧。”
　　“尹云？我对他有印象，他不是之前段承吠心腹……你不是蒙我呢吧？”
　　封尼奥原地扭了一下，也顾不上今天食堂限量的鸡腿了。
　　李绪斜了他一眼，塞了一嘴的鸡腿肉：“不信你就试试，尹云那小子现在听见段承吠名字都哆嗦……”
　　“……鸡腿太油了，下次告诉食堂少放点儿油，对身体不好。”
　　封尼奥拄着下巴也没心思调笑。他索性把餐盘都直接推了过去，急促道：“你吃吧，我去找尹云了。这是你屋的钥匙，自己把自己锁里面得了。我走了。”
　　钥匙化作一条黄澄澄的抛物线，落在了李绪的掌心。
　　李绪凝神望着自己手里带着锈迹的钥匙，没憋住笑了。
　　他笑对方实在是太小看自己了，毕竟在这栋建筑里，可不只有段承吠一个Mafia boss啊。
　　.
　　至少在封尼奥看来，尹云是崩溃的。
　　在得到自己要单独照顾段承吠，直到后者生命终结的一瞬间，他直接瘫坐在地上，语无伦次地摆手拒绝。
　　这一反应成功坐实了李绪的证词，封尼奥当即喜出望外，把这个倒霉蛋连拖带拽送进了段承吠的禁闭室。
　　“饿了。”段承吠的眼镜被蒙上，耳朵单听有脚步和重物拖拽声还以为是李绪回来了，张着嘴等待投喂。
　　封尼奥斜着嘴怪笑一声，把尹云丢在地上就离开。
　　门关闭的声音在他身后重重响起，吓得其忍不住哆嗦。
　　“没，没……”尹云攥着掌心，额头直冒冷汗，半晌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尹云？”段承吠一下就听出了来者，心中五味杂陈。
　　段承吠打了个响指，系住双手的锁链当即脱落。
　　他不急不缓地取下眼罩，任由清脆的佛珠声为自己沙哑的嗓音伴奏：“你怎么来了，是主动请缨的？”
　　“我我我……”尹云见段承吠步步走来，干脆闭上眼睛。
　　“看来答案是否定的。”段承吠作为阴影挡在尹云的头顶，苍白瘦弱的手指钳住后者的头发，强迫他的脸面对自己。
　　段承吠现在心情不太好。
　　本以为李绪可以一直在这里待到他得到足够的信息，让这趟不太舒心的旅途足够值得。没想到却被福咋识破，横叉一脚让他断了信息来源。
　　现在又送来一个话都说不全的，是故意让他糟心吗？
　　“睁眼。”段承吠命令道。
　　无论多么不情愿，刻在骨子里的指示都让尹云瞪大了双眼。可他却在对上段承吠那双阴阳眼的一瞬间，惊呼一声，昏死过去。
　　段承吠也懒得多说什么，松手让对方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的头就这么清脆的磕在了地板上。
　　好听吗？好听就是好头。
　　段承吠冷笑一声，坐回座位。
　　可恶，还是好饿。
　　.
　　总而言之，在段承吠吃上早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刘不小端着餐盘，颤颤巍巍地走进来，距离段承吠五米远的位置跪倒在地。
　　不过还好，食物没掉。
　　段承吠就手拿起一碗汤，喝了一大口感觉到一枚坚硬的物品滑入口中。
　　他吓了一跳，吐出口发现是一枚小巧的按钮。
　　扬眉看了一眼尹云，段承吠发现这个孩子伏倒的身躯也不再颤抖了。段承吠悄无声息的把按钮放在腰间，避着监控的视角按了下去。
　　只听头顶传来细微的滋滋声，段承吠猜大抵是监控失效了。
　　尹云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他抬眸瞟了一眼摄像，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打打膝盖上的灰，淡然起身。
　　“我是一直忠诚于您的，无论何时何地。”尹云鞠躬行礼。
　　“嗤，”段承吠眯起眼睛，“是啊，你好久之前就对我说过。”
　　“那是好久好久之前。”
　　.
　　一天前。
　　李绪向来喜欢在夜晚散步，在天高气爽的日子尤甚。
　　他走到高墙边，忽然听见了监控那头传来的细微声响。与此同时，一道人影悄声落地，钻进了低矮茂密的灌木丛里。
　　福咋据点的晚上通常开的灯很少，所以李绪只能勉强看清来者是一个成年男子。
　　介于日子无聊，李绪并不想现在就拆穿他。
　　他只好奇，监控是否因为这个男人的出现而失效。
　　“初次见面，鄙人李绪，福咋的一个小小试验品。”李绪装作无意在灌木丛旁歇脚，低声道。
　　一支匕首抵在了他的喉结上。
　　“看来这是认识我，”李绪搓搓胡茬，“别紧张，大家都是Mafia的兄弟……你手里的设备我清楚，让周围监视系统失效的，对吧？”
　　李绪举起手做投降状。这个结论并非他瞎猜，只是他还在世的时候，Mafia就在用这类装备，老旧到段承吠应该都没有见识过。
　　另外，他坐的位置很巧妙，恰好处于监控可视范围和死角的分界处。
　　通常福咋见到这个位置有人都会立刻来驱赶。
　　但今天却没有，约莫着是周围所有的监控都被这个设备篡改了吧。
　　卫致烛心里一慌，那日李绪枪击段承吠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的一面之词很难相信。
　　李绪长叹一声，心想看来今天有必要活动下筋骨，来教育一下这个不懂事的后生。
　　要知道，现在任何一件设备，都会对保全段承吠的性命起很大作用。
　　心里想着，手下意识就动起来了。
　　李绪反手一擒，压住卫致烛的衣领，强硬把他拽出掩体。
　　考虑到墙体外围还有看守的护卫经过，两人的动作凌厉但也无息。
　　但见卫致烛倒下去的同时长腿扫过，骇地李绪原地跃起，再凌空直对他面门踹过去。
　　无奈之下卫致烛只好松手，依靠打几个滚强行拉开距离。
　　“抱歉，这个人我救定了。”卫致烛压低嗓音。
　　李绪歪歪嘴，周旋着不出手：“可以啊，没拦着你救。但救人是不是也得过过脑子？”
　　短暂的沉默，乌鸦也恰好在此时经过，两人再次起跑出击，却被一股不大但精准的力量吓了一跳，同时躲开。
　　和着虎豹一样的气质，两人甩过头。
　　看见尹云站在月光下，冷着脸，对他们点点头。
　　“嗯，脑子都不太好使。”他总结道。
　　.
　　“脑子确实不太好使，”现在，段承吠也得出了一样的结论，“所以，这个小按钮被你们借来了。然后你们和Mafia合作一起救我出去？”
　　“不是的。现在我的记忆已经恢复，我一直是Mafia的人。”尹云表情又冷了几分，约莫是想起了在AAM当炮灰的日子。
　　段承吠看他这样，心情不错，打趣道：“继续吧，让我听听你们的计划。”
　　“然后李先生拿到了掌管资料库的钥匙，这个干扰设备将辅助他拿到资料。同时，这份核心资料会作为日后和福咋交涉的把柄……”
　　“再然后Mafia用这个资料和福咋交换，我就能带着你和李绪出去？另外李绪是怎么拿到钥匙的，他有这么厉害？”
　　尹云听着，脑中莫名浮现出了李绪狂笑嘲讽封尼奥的样子，一时汗颜。
　　“咳咳，怎么拿到钥匙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将竭尽一切辅助您同福咋斗争到底。”
　　“等等，”多年的相处让段承吠察觉到这话情绪中的异样，“竭尽一切。你们出不去？”
　　尹云苦笑一声，他对着段承吠，一层层褪下外套，里衣。
　　段承吠不知道自己那时是怎样的表情。
　　他看见尹云本该存在血肉的胸口空洞洞的，都被各种机器填满，心脏被炸弹取代，上面呈现着无时无刻都在变化的数字。
　　“大家都是这样，”尹云弯着眼睛，眼角似有光亮，“所以您一定要成功出去啊。”
　　段承吠哽咽，这种感觉比他当初亲手杀了尹云还要难受。
　　“所以你被克隆后躲着我，并不是因为害怕，是吗？是怕被我发现，你变成了这样。”
　　尹云哭着垂下头。
　　无声即是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