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忆》珅昱

4、证据

　　妖女？

　　风之念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骂作妖女，气极反笑：“好，好，好，说我是妖女，证据呢？偌大的江府，说不定江小姐睡不着随便去哪里玩儿了？而且，她人不见了，你们不应该去问她贴身的乳娘找人吗？”

　　她目光幽冷，扫视厅内众人，并没有发现李婶的踪迹。

　　刘管家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一股强大的灵力把侍卫们排斥在风之念一丈之外。

　　趁着和众人僵持的片刻，她内力传音让花栎去江府外设立结界，封锁大小出口避免有人趁乱逃跑，又派花染去蝉鸣馆带人证来对峙。

　　最后，几名侍卫跟着她朝前院走去。

　　一路上，女使婆子，家仆侍卫，各个行色匆匆，缄默不语。风之念发现整个江府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安静又诡异地寻找失踪的江云婷。

　　书房房门大开，坐在正堂交椅上的江鸿铭宽衣宽袍，更显瘦骨嶙峋，他不过知命之年，却比季婆婆还要苍老，满头华发，双眼突出，面颊枯黄，悲凄的表情透露着万分的痛苦。

　　她走到门外，向屋内一瞥，只见条案上放着一件东西，上面仿佛有几片血迹。

　　又听房内的年轻女使结巴道：“奴、奴婢半夜起身发现床帐被掀起，上前伺候，就就发现小姐不见了，在屋内屋外找了一圈，回，回来就在床上发现了这件衣服。”

　　原来是衣服啊，风之念顺着女使的手指再次看向条案，只见它和江云婷今晚穿的颜色一样，都是藕荷色，但花纹一看就是十几年前的老款式了，上面除了血迹，还有些枯叶污垢，散发出一股沉土酵泥的气味。

　　她揉了揉遭了一晚上罪的鼻子，虽然并不想靠太近，但更担心江云婷的失踪和李婶有关系。

　　入内弯腰行礼，风之念斟酌片刻后直白道：“江老爷，请问江小姐的乳娘现在在哪里？她居心叵测勾结盗匪意图谋财害命，现在蝉鸣馆的歹人已被抓住，朝雾阁的人一会儿就会来这里说明。”

　　“该抓的人已经抓起来了。”江鸿鸣拄着拐杖艰难起身，听罢女使对半个时辰前的讲述，他已然知晓了今晚的情形，缓缓弯折双膝，道：“今夜对不住姑娘了，也多谢姑娘了。”

　　她心脏突突直跳，急忙搀住就要跪下的江老爷，想着先在客栈被人磕头，就当替别人受了，若此刻再被白首之人行跪礼，自己肯定得折大寿。

　　小心翼翼地扶人重新落座，风之念问道：“您是说，内鬼已经被抓起来了？”

　　江鸿鸣微微颔首。

　　她求解：“江小姐今晚又是布置机关，又是在门口安排侍卫是要做什么？那乳娘为何如此歹毒？”

　　“前些天，府里出许多无耻之徒，小女就在府内做了些小机关抓贼，七八个手脚不干净的都是她抓的。”江老爷口气中颇有几分骄傲，但说话重喘，半句一顿，已然是不足之相，缓言道：“但今晚特殊，有人传信，说此夜申时，会有江府内鬼和劫匪在蝉鸣馆勾结，想要把我府上掏干抹净，云婷亦是知晓。”

　　静默少顷，风之念没有等到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江鸿鸣闭上了饱经风霜的眼睛，眼角的湿润无声表露着对女儿下落的焦急。

　　屋外凉风袭来，吹散满屋的腥气。

　　她本不该一再追问别人家的私事，但这事实在古怪，轻声问跪在地上的人道：“你们家小姐失踪和乳娘李婶被抓，孰先孰后？”

　　女使愣愣地摇了摇头，从始至终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风之念的心里徒然升起一丝探究和怀疑，乳娘和江家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借劫匪之手来杀人？江云婷又为什么会在短短半个时辰内莫名消失？

　　她第三次看向条案上的衣服，朝那唯一的线索走去。

　　倏尔，一道白影在眼前闪过，刘管家手持尖刀冲入房中，边砍边叫，睚眦欲裂道：“妖女拿命来！就是你把小姐弄没的！”

　　风之念躲着刀锋，将人引到宽敞的院中。她步步退让，探量着对方的刀法和内功。

　　转眼间，季婆婆带着一群女使婆子随后赶来，大喊道：“姓刘的，你先给我住手。我有要事向老爷禀报。”

　　“还禀报什么，整个江府都找不到云婷！”刘管家双眼通红，刀法虽快但急，怒冲冲道：“这妖女自己解开了绳索不说，符咒对她根本不起作用，我亲眼她在东院施法让小姐吐血，除了她还有谁能让一个人凭空消失！”

　　事不过三，风之念听够了‘妖女’二字，隔空将对方的兵刃震成碎片。

　　不愿惹事不代表她能忍受别人的欺辱。

　　风之念听着刘管家的话，又想起在东院时，他是在江云婷吐血才跑出来的，怎么能亲眼看到了她施法伤人？

　　何况，他要是真的担心，那时就应该出来询问，绝不该事后没根据地恶意怀疑，乱泼脏水！

　　当真是只顾着内鬼，反倒忘了这个内应了！

　　心念初动，她即刻将刘管家制住，点了他的穴道。

　　不料，季婆婆骤然出手三根金针，道：“姑娘手下留情！”

　　刘管家瞬间瘫软在地。

　　风之念发现婆子并不是针对她，又看到书院内聚集的人比在大厅时候的更多，马上举起双手，澄清道：“我没想要他的性命，只是点了他的哑穴，让他不要再三口出恶语。”

　　季婆婆谨慎解释道：“今夜冒犯姑娘，实是为了捉贼大计，得知你从蝉鸣馆来，我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刘管家配合抓贼，并不是坏人，只因小姐失踪，急火攻心，才口不择言，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这话有些耳熟，让风之念想到了刘管家对江云婷说的话，她细细琢磨着季婆婆极端转变的态度、刘管家不弱的功夫和暴躁的脾气，心道：半个时辰前，在东院里，可真是一出好戏！

　　江老爷明显早就知道乳娘是内鬼，可江云婷不知，非要亲自抓人。为免她得知真相后伤心，刘管家便假意与乳娘合作，假扮内应，后来又一人饰两角，故意让江云婷怀疑自己是内鬼，演得心虚。他们的原计划估计是等到夜深人静时再秘密地将乳娘抓捕，不料有人半夜翻墙，还自爆来处，于是迅速反应，直接将那人变成了更加可信的背锅对象。

　　她半想半猜，顺通这些后，觉得自己可笑至极，本想当黄雀来抓内鬼，却反被当作假蝉利用，冷笑道：“叨扰已久，在下告辞。”

　　“证据呢！姑娘，你问我要证据，可你的证据呢？”刘管家身上的金针未取，但被季婆婆解开了哑穴，他恶狠狠道：“自你闯入江府那一刻就有嫌疑，除非你自证清白，拿出证据来，否则别想轻易走出这里！”

　　四周的侍卫手握刀柄，假势靠近。

　　这种打又不能打，走又走不了的感觉让风之念有些后悔来淌这场浑水。

　　刚叹完一口气，突然，一个巨型的怪物笑着从房顶飞下来，“哈哈哈哈哈哈哈，站都站不起来了，还说大话呢。”

　　院内的人圈瞬间后退半丈。

　　她眼疾手快地挡住季婆婆的手，道：“不要出针，是蝉鸣馆的人证。”

　　花染穿着夜行衣，带着两个黑衣人，三人如同连体婴儿般落在院内。

　　“刘大舅，是我们啊！”

　　风之念闻声一愣，稍不留神，身边人将手里的针飞出。花染及时用剑挡过，亮出腰牌，朗声道：“朝雾阁办案，还望配合。”

　　一时间，众人一齐出了口长气，纷纷放下了攥在手里的斧头镰刀。两个黑衣人一前一后的奔向躺在地下的刘管家，把人抬了起来。

　　她惊讶地发现花染带来的人不是劫匪首领，而是刀疤男和他的兄弟。

　　原来，这两个劫匪的父母受过江家的恩惠，刘管家更是他们的表舅。一个月前，两人在小头领处得知乳娘和他们联系，就暗中写信告诉了表舅刘管家，让江家人及时抓住内鬼，防患于未然。

　　至于不带劫匪首领，花染内力传音说是因为沈大哥认为带这俩人回来更有说服力。他简要地解释完，又被众人簇拥着去书房内了解江云婷失踪的经过。

　　风之念站在屋外，望着天上的一轮圆月，无力感渐起，心想自己除了找来朝雾阁的人帮忙，根本没有解决什么问题，反而还招来了不少误解。

　　季婆婆：“老爷，李家的服毒自尽了。”

　　女使：“啊！小姐会不会听到什么，跑出去了……”

　　刘管家：“那、那件血衣好像邱娘子的遗物，为什么会这样啊？”

　　书房内的声音传入耳中，她不敢再去看江老爷的那双悲怆的眼睛，也不想得知乳娘的结局……若早知是此，风之念必然不会赶来这里。

　　但如果重来一次，不明内情的她扪心自问，也绝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

　　改写灭妖符，倾注内力。

　　要是人还在府里，这符篆就会指引她找到江云婷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