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梦许年》宿辰时

2、愿

　　两人对视间，夜漪见他的眉锁的更紧了。

　　冲天的火光没有将莫辉雨表情温暖半分，他看着夜漪宛若打翻的纸灯笼，马上要被炎浊吞噬殆尽。

　　莫辉雨一挥手就将身后扑来的火灵冻成两个冰块，落在地上碎成数块儿。

　　“你们煜家的炎浊，原来不是用来灼烧污浊之物，而是用来欺杀后代的啊。”

　　夜漪一动不动，只剩下胸口处在微微起伏着。
　　炎浊慢慢爬上夜漪脸颊，火焰之中，夜漪已经看不清莫辉雨了。

　　他隐约觉得莫辉雨慢慢靠近了，眼前被大片的黑影遮去。

　　冰凉的寒意使周围温度降了些许，是莫辉雨的灵力裹满了夜漪全身。

　　“你是，神主身边的不祥之人？！”煜旭刚想发怒，但看清那人相貌后转为震惊。

　　煜述匆忙开口，生怕夜漪真的被救走。“大人，家事还是莫要参与。”

　　“家事？这不是断绝关系了吗，那就与你们无关了。现在这是我的事了，别插手。”

　　莫辉雨故意把最后三字语速放慢，充满了挑衅意味。

　　听他将煜家怼的哑口无言，夜漪张了张嘴有些想笑，干哑的喉咙却吐不出什么，胸腔的颤抖反而让他伤口更痛。

　　“这么好笑？”莫辉雨有些无奈，腹诽夜漪迟钝极了，什么时候还可以笑出来。

　　说罢一只手伸过来，就要将夜漪从碎石堆里捞出。

　　一旁煜旭听了这话，脸本就瞬间垮了下来。

　　眼看莫辉雨有了动作，立刻抬刀朝着莫辉雨劈下去，看上去火气不小。

　　莫辉雨手中长剑一震，自下而上甩出一击。

　　这剑看着轻巧极了，落在横刀上却发出巨响。在刀剑相接中绽出锋锐的冰花，刷的刺向煜旭。

　　仅这一击，就逼的煜旭倒退数步。

　　剑鸣声在夜漪耳边响起时，夜漪已经落入莫辉雨的怀中。

　　他下意识抓上了莫辉雨前胸的衣料，又猛然想到身上的炎浊。

　　夜漪怕火焰顺着爬上莫辉雨，无力的重复推了几下，要将莫辉雨推远一些。

　　结果人没推开，却把手上的血全蹭在莫辉雨身上了。

　　“我没事，烧不到我。”莫辉雨单手抱起夜漪，大步往门外走去。

　　身后热浪袭来，一道火球眼看着要落在两人身上。

　　莫辉雨没时间去管他们，四周升起大量的灵力遮挡。

　　火球被寒冰挡下，瞬间炸散开。像是红色的浪花，带有侵蚀性的落在庭院四处。

　　院中花草早已经变成火苗，石板耐不住高温，劈啪的碎裂。冰也在迅速的消融。

　　蜷在莫辉雨怀中，温度都降下来不少。夜漪感觉疼痛都消散不见，想回头看看，却只能看到莫辉雨的肩膀。

　　见莫辉雨身上只有血污，夜漪倒是信了他轻易不会被灼烧。抬起手落在莫辉雨手臂上，慢慢收紧了五指。

　　似乎这样能找到些力气，夜漪靠着不动了。

　　莫辉雨这样一闹，煜家院子几乎破烂不堪，他却带着夜漪，一转身便消失了。

　　而在原地，本该急速燃烧的火焰正以惊人的速度熄灭。

　　“火灭了，父亲，他死了吗。”煜述面露焦急之色，忍不住向父亲求证。

　　“呵，量他是神主神主那边的人，也做不到起死回生！”

　　话完煜旭抬手捶墙泄愤，心道：这小子竟然认得莫辉雨，棘手，太棘手。万一呢，万一真有对付炎浊的法子。

　　“与我们无关。”一直怔愣着看着一切的煜枫突然开口。“他说了，断绝关系了，是他的事，和我们无关不是吗？”

　　煜枫的话让两人缓了缓神，虽然没有确认烨离的死活，但是他们达到了另一个目的，让烨离脱离煜家。

　　对于煜旭来说，想要杀烨离有绝大部分是因为那件事情。

　　而眼下，就算神主能救下他，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反正已经是断绝关系从此甚至说煜家没有烨离这个人都完全没问题，没有人能抓到尾巴的。

　　想到这些，煜旭松了口气。仿佛消除了把柄，汕汕的笑着。

　　一边的烨霖儿竟然也是默不作声的走向厨房，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

　　莫辉雨匆忙跑了几步，然后唤出灵闪消失在原地。他怀里夜漪已经昏了过去，呼吸更是微弱不可闻。

　　神主殿，莫辉雨直接跨步进去，焦急道：“师兄？”

　　空旷的殿内无人应声，莫辉雨低头看了眼夜漪。

　　他脸上有大片的血污，乖顺的倚在自己怀中，只像是安静的睡着一般。

　　莫辉雨带着人往殿内走去，面前是一扇绯红色的大门。

　　大门上不停的有晦涩难懂的符文闪烁出现，像是对于闯入者的警告一般。

　　莫辉雨双手紧抱着夜漪，于是抬脚向前踹去。
　　砰的一声，门上符文光芒大盛，得到了回应缓缓的开了门。

　　神主殿内的神武室，需神主亲启，他人不得开。

　　莫辉雨带着夜漪进去，门内是一道缝隙，全数都是洁白的。

　　越往里走越狭窄，最后将好容纳莫辉雨的身量。

　　他步子迈得很大，抱着夜漪没有半分迟缓。

　　在缝隙的拐角处，印入眼帘的是开裂的口子，巨大的宛如洞口般。

　　只是开口处是晶蓝色的剔透晶体，将“洞口”填满。

　　到了这里，空隙也被打开的很大。

　　能够看到完全有晶石构成的甬道，里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眼下只剩下这个法子，用莫辉雨放在此处的剑，来阻止夜漪魂魄的散去。

　　莫辉雨侧了侧身，单手抱住夜漪，右手附在一处。

　　晶石内神器悬浮，是一把白色的长剑。

　　“泠寒……”莫辉雨开口瞬间，那柄剑仿佛有了意识，肉眼可见的极快的抖动起来。

　　仿佛有寒冰在侵袭晶石，泠寒很快就挣扎而出，落入莫辉雨手中。

　　这方法把握不大，莫辉雨皱着眉，有了片刻的迟疑。

　　万一错了，那便是他亲手杀了夜漪。

　　可并未给莫辉雨纠结的时间，不远处又一道屏障炸裂开。

　　莫辉雨还未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便浑身一僵无法动弹。

　　意识朦胧，夜漪觉得自己好像飞出莫辉雨的怀抱之中。

　　至于身处何地，他感受不到。

　　深深的黑暗之中，远处视线中心凝聚出一点，隐隐散发出金色的光芒。

　　那光芒越发明亮，很快就扩散开，犹如白昼。
　　夜漪仅有意识在断断续续的存在，听见莫辉雨的声音微弱难分。

　　他尽力去听了，似乎是一道法咒。

　　「神融魂束，命运相系，存亡一体。」
　　很快白昼褪去，夜漪感觉到的自己向下坠落。

　　“你要弑母？”

　　“继承不了炎浊的废物。”“离开煜家……”

　　“你不要这样！”

　　四周又是长久的黑暗一片，无数的声音环绕在夜漪身边，它们如厉鬼咆哮，尖锐的刺入夜漪耳中。

　　夜漪挣扎着，试图去捂住耳朵。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是没有手脚，仅是缕思绪。

　　这是梦魇之中，还是属于亡者的暝界？

　　他被迫去听这些声音，本还是那些人自己的音色。

　　又慢慢拧作一团，全数变成夜漪自己的声音。
　　像是自己在质疑，嫌弃，愤恨着。

　　慢慢的，夜漪一点点感觉到了身体的存在。在无限的下沉，逐渐归入平静，他缓缓醒来。

　　四肢麻木，头重脚轻。

　　此刻夜漪只觉得浑身都是酸软无力的，仅能够掀开沉重的眼皮来。

　　缓缓睁开眼，夜漪看向周围。
　　床边垂下青白色的纱幔，视线被遮了大半，夜漪转着眸子看向缝隙处。

　　见莫辉雨正坐在红木椅子上，垂眸看向自己。
　　两人四目相接，夜漪猛的收回视线，不知所措。于是他尴尬的去想，心中纠结该如何开口。

　　“醒了。”
　　夜漪怔愣着点了点头，原来不是梦，是莫辉雨救了自己。

　　他努力的撑起身子，看莫辉雨正懒散的坐着边上。

　　肉眼看不到任何伤口，看上去是无碍的，夜漪不禁松了口气。

　　炎浊难消，一但沾染就是万劫不复。也不知莫辉雨是用了什么法子救下自己。

　　夜漪提不起力气多说什么，看向莫辉雨小声道：“谢谢。”

　　开口间，却发觉这声音听起来不妙。

　　虽然依旧沙哑，但听起来稚嫩无比，年轻极了。比起十九岁，听起来更像是六七岁的孩童。

　　夜漪心下一惊，下意识低头去看。夜漪放在被子上的手也小了比印象中小了一大圈。

　　视线……也比平日里低了许多。

　　见夜漪终于发现，莫辉雨叹了口气。

　　“你的肉身被炎浊焚尽，我没什么好办法，就带你去了神主殿。”

　　夜漪仿佛又看见煜家几人的嘴脸，不禁皱了皱眉。

　　“你的魂魄似乎少了一缕，现在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莫辉雨坐正了一些，目不转睛看着夜漪。

　　除了身形外，夜漪倒没觉得有异。酸痛无力只是暂时的，记忆也没有缺失。

　　至于灵力，似乎全无了，恢复到了幼时水准。
　　夜漪摇摇头，不解道：“魂魄有失会使灵力散尽吗？”

　　这倒真不是魂魄缺失的问题，莫辉雨抬手蹭了蹭鼻尖。

　　“是因为你的肉身重塑回去，灵力就也跟着倒退了。”

　　不过好在记忆还在，幸好幸好。

　　如果接手的真的是一个记忆全无，灵智也在六岁左右的孩童，莫辉雨真不知如何是好。

　　按照如今夜漪的性子，小时候只会更加孤僻无言。

　　“孤僻”的小孩子夜漪努力伸展了一下身体，他不知莫辉雨心中所想，还在回忆莫辉雨是怎么带自己出来的。

　　煜家炎浊，不烧尽就不会灭。所以自己算是死过一次吗？

　　现在坐在这里，夜漪总有一种不真实感。

　　不过联想下梦魇所见，也是能够接受一些。
　　“你可愿做我徒弟？”

　　夜漪一时错愕，在莫辉雨那双沉静的眸子中看到了小小的倒影。

　　这是第二次，上次在村子里，夜漪全当他是在嘲笑。

　　这次夜漪看清了，也压不住那颗心。这个人救了他，要认定他。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