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道师祖的自救指南》肉桂米粽

43、挽留

　　自大兄大婚那日过后，如葵的大母和大父便没有再出门游历，反而在家中安置下来。

　　这也导致了如葵这段时间，有事儿没事儿便往松涛堂跑。

　　这不，今日晌午一过，如葵便将禺山院那一大摊子交给了芷，自己则如猫躲伏暑的日头般，又猫着身子窝在了殷老夫人的膝头上。

　　殷老夫人今日常在府内，早已换下了当日回来时身穿的赤色蛇麟战甲，换上了更为舒适的曲裾深衣外裹一层直裾素纱禅衣。

　　那满头银发以一黄金做成的龙凤花鸟形态缀以白玉的金步摇攒起。

　　随着殷老夫人抬手搅动手边在煮的陶釜中的热茶的晃动，殷老夫人耳边缀着的两头大中间小的金制耳珰，也随之轻轻晃动。

　　如葵将头彻底埋进殷老夫人堆叠着衣裙的怀抱里，深深的一了一口气，随着这声吸气，殷老夫人身上因晨起焚香而沾染上的香灰气混杂着殷老夫人身上本身带着的皂角味，极为霸道地冲进如葵的鼻腔。

　　这个气味虽然没有脂粉花香闻着好闻，但却莫名的让如葵自重生还魂以来那颗躁动不安，倍感不真实的心，奇迹般地安稳了下来。

　　如葵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受，但如果是孚在旁边，定然会无比坚定地告诉如葵：这就是找到结实牢靠的靠山时的感受啊！

　　或者是之前傍着的无比粗壮的大腿突然消失，而现在又重新傍回来的感受！

　　殷老夫人感受着腰腹处，如葵紧紧环抱着的力度，低头看着，犹如狼群里刚出生没几天不慎走丢，现在却有如奇迹般重新回到狼妈妈怀抱里的小狼的如葵，不由好笑地出声问道：“怎么，仅仅数月不见，我们快要及笄的殷氏葵娘这就倒退成如还离不得的三岁幼童了？”

　　如葵听着自己大母的调笑，充耳不闻，反而将自己的头向殷老夫人的怀里埋地更深了一些。

　　我的好大母啊，于你，可能是数月未见，但对你的孙儿我来说，可是有数十年未见到了！

　　殷老夫人看如葵默不作声，终是发现了如葵身上的不对劲之处。

　　殷老夫人将手中的黑色漆制汤勺扔回陶釜之中，然后将窝在自己怀里的如葵给拽了起来。

　　看着如葵被衣裙蹭出红痕蔫了吧唧的小脸，殷老夫人忧心忡忡地问道：“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葵娘了？告诉大母，大母为你做主！”

　　如葵抬起头来，对上殷老夫人充满慈爱但此时亦是满怀担忧的双眼，没有直接回答殷老夫人刚刚的问题，反而提起了另一个请求：“大母，你和大父近一年都不要再出门游历了，好吗？”

　　殷老夫人听闻如葵如此说，很是疑惑，自家三个小辈，都不是粘人的主，刨去她的傻大哥殷泽文不谈，殷如藿殷如葵这姊妹两，一个赛一个有主心骨，如此像是粘人撒娇小女娘的软言糯语，实在是不像是能从如葵嘴里说出来的。

　　这么说吧，这话，从如藿口里说出来的概率，都比从如葵嘴里说出来的可能性要大！

　　殷老夫人现下确定，在自己和她大父出门游历的这几个月里，自己的小孙女如葵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这事，绝不会是什么小事！

　　但问题也来了，若在如葵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这件事还不是什么小事，他的阿母和阿耶又怎会不知？殷母和殷父又不是那种不管自家孩子的那种不着五六的中年纨绔子弟。

　　退一步讲，即使，真就在殷父殷母眼皮子地下，于如葵身上发生了什么大事，好，殷父殷母一直闭眼捂耳，心瞎眼盲，对此无知无察，毫不知情，但她阿姊，殷如藿，那可是个不好糊弄的，难道也毫无察觉？

　　一般来说，普通人遇上这类改变性情的大事，高低都会向周边亲近的人吐露个一星半点的，但偏偏，越是心思复杂，主意极正的人，越是寡言少语，有什么事，她还真能给你在心里藏住了！

　　好巧不巧，如葵就是这种孩子。

　　殷老夫人叹气，直到这样下去，不成，好好地孩子再给憋出问题来！

　　随即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打直球，冲如葵问道：“怎么突然这么粘你大母和大父了？如葵，你老实和大母讲，这几个月未见，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了？还是你自己解决不了的……”

　　殷老夫人呻吟了一声，略略思索了一下，接着说：“唔，你能过来拦着我和你大父莫要在一年当中出门游历……这件事，不光是你自己解决不了，还与我和你大父有关，是与不是？！”

　　这下轮到如葵无奈叹气了，大母不愧是大母，瞒不过根本瞒不过，之前孚装傻充楞那一招是怎么用的来着？

　　努力瞪大并巴眨着清澈无知的眼睛看着对方，是吧？

　　摸着良心说，如葵并不是不想将所有的一切告知自己的大母，但问题就是，说出来这种神魂转换重回幼时的事儿谁能信啊？！

　　信不信自己前脚说完，向来不信怪力乱神的大母后脚便会立刻去道宫，请来巫祝为自己做法驱邪！

　　孚确实也曾经说过，真话不必说全，半真半假，半遮半掩的摻着说，只要能达到目的便成。

　　好，那便掐头去尾，将自己重生的事儿隐瞒下来，就挑着和大母大父相关的事儿，先说给他们听，就这也不成啊！

　　确实如此，若是你家孙儿好端端的，有一天莫名跑过来和你讲说，大父大母，你们近一年莫要再出门远行，若是出门必有血光之灾，为了您二老的安全，就请您两位在接下来的一年都安稳地呆在京畿，莫要挪动。

　　信不信，这个话说完之后，都不需要大父大母有什么反应，光是殷父殷母就能立刻请了家法，然后打断如葵的腿！

　　莫要觉得夸张，在毫无来由的情况下，没头没尾地推测未来所发生不好之事，第一毫无预兆，第二又无依据，且推测之事涉及长辈健康安危，还说得如此笃定……这孩子不是被邪騌上了身，要么就是用心险恶，故意下蛊诅咒家中长辈，这里面不管哪一条都极为恶劣，一个处理不好，后果都够如葵喝一壶的。

　　所以如葵不说，不是不相信自己大母对自己的关爱之情呵护之心，只是因为这件事太过离奇，如葵在不能确定说了之后，最坏的结果究竟如何时，如葵不敢说，也不能说。

　　一旦说了，若是真的被定性成为邪魅上身或者得了失心疯想要诅咒自家长辈，那不单单是如葵可能被殷父殷母请来家法，吃一顿排头的问题，最坏的结果是如葵被限制了出入自由，而大父大母的性命问题却没有得到解决。

　　话说上一世如葵的大父大母是如何去世的呢？

　　其实这一世相比于上一世事态已然发生了改变，因为上一世如葵的大父大母在如葵大兄成婚之时根本就没能赶回来过！

　　如葵的大父大母，人是没有赶回来，但却托人捎回来一封家书。

　　那封家书中写道：因殷老夫人和如葵的大父在此行游历期间，偶然抵达一处，却不慎发现，该处整个村落都爆发了一场以人传人的瘟情天灾，许多人和牲畜都已丧命。

　　而茹葵的大父大母在此期间也不慎沾染，但他们已经派人去请道宫的巫祝了，巫祝不日便到，望家人切莫担忧。

　　传来此封家书，一是为了向家中晚辈报个平安，以防家中众人过度担忧，二是为了向如葵成婚的大兄送上长辈的祝福。

　　但谁也没有想到，那封家书，便是如葵大父大母的诀别信，如葵从此再未收到过殷老夫人和如葵大父的任何消息，在那种情况下，如葵心底里一直有着一个念头，大父大母说不定在这世上的某一个角落，生活的好好地，只不过不方便再向外界传信或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大父大母忘了自己在京畿的孙儿子女……

　　虽然如葵心底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不可能的，殷老夫人和如葵大父十多年音信全无，再不归家，甚至最后一封家书中大父大母还明确的写到他们遭遇到了极为恶劣的瘟情天灾……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很大可能的情况下，就是殷老夫人和如葵的大父被困在发生瘟情天灾的村落内，不幸殒命了……

　　所幸如葵重生回来了！所幸如葵重生回到了殷老夫人和如葵大父还未出事的时候！更加值得庆幸的是，这一世，殷老夫人和如葵的大父竟然提前安全地回来了！

　　没有遇到瘟情天灾，也没有被困不知名的村落，更没有从此杳无音信！

　　如葵看着殷老夫人满怀担忧的且溢满慈爱的双眼，如葵垂眸，避开了殷老夫人如鹰般睿智犀利带有探究的双眼，反而又扑进了殷老夫人干燥温暖，充满了皂荚香气的怀抱中，声音透过层层叠叠的衣物传出时，变得瓮声瓮气，“没有，什么都没有，大母，葵娘，葵娘只是想你和大父了……”

　　【自己果然做不到随便编个理由，欺瞒一直疼她爱她的大母，即使这样的欺瞒，根本目的是为了大母和大父也是一样……】

　　“阿姊前一段出嫁了，现在还有了身孕，接下来若是阿姊有了小外外，那葵娘感觉离如藿阿姊仿佛又远了一步……”

　　【没关系，除了欺瞒，也可以说点自己发自内心的感受嘛……】

　　“现如今，大兄也成婚了，程家嫂嫂搬进了大兄的院落中，之前抢来大兄院中许多陶釜，如葵也一一买了新的，为大兄补上了……”

　　【这些都是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和感受，上一世这些情绪都有，可是若是将这些小女娘仿佛没能戒断母乳，一点都不稳重的情绪宣之于口，对如葵来说还是极为害羞的……】

　　“阿母对葵娘说，以后葵娘再也不能出入大兄或者阿姊的院落如过无人之境了，阿姊就不说了，她整个人都搬到佘府去了……”

　　【但是没关系，虽然说的这些，如葵觉得羞人，但总比欺瞒大母来的强些，起码这些都是真实的，都是自己两世以来，最为真实的情绪……】

　　“而大兄，阿母则是说，因为阿嫂搬了进去，从此大兄居住的那处院落有了属于它真正的女主人了，所以作为妹妹的我，要懂得一个客人基本的礼仪和规矩……”

　　【既然不能和大母和盘托出客观上自己最真实的情况的话，那就从内心深处，深度剖析自己最真实最直接的感受！】

　　“所以大母，葵娘真的觉得很孤单也很恐慌，本来自己最亲近的人就都渐渐离开了葵娘，现在葵娘进一步发现，离开了的最亲近的那些人终将会拥有比葵娘更为重要，更为亲近的人……”

　　【大母您能感受到吗？】

　　“大兄有了永结同心的新妇，程家阿嫂，日后也会拥有自己的孩子，拥有很多自己的的至亲骨血……”

　　【您能感受到……】

　　“如藿阿姊马上便会诞下我的小外外，从那一瞬间起，阿姊便拥有了比如葵血缘上更加亲近，神魂上更加依赖她的人，大母，如葵真的很孤独，也很恐慌，是那种对未知的恐慌……“

　　【当我这一世能再一次看到您和大父，完好无损，精神健硕地站在自己面前……】

　　”所以如葵看到您和大父突然回来之后……”

　　【是多么令人激动到难以自已的一件事啊！】

　　“是让我在彷徨迷惘了这么长时日之后，多么令人安心且凝神的一件事啊！”

　　“所以，”如葵从殷老夫人怀中抬起头来，盯着殷老夫人的脸，问道：“所以大母，您和大父能陪如葵一段时间吗？”

　　【所以，我挚爱的大母，您能答应葵娘，在接下来一年的多事之秋里，您和大父不要再离开葵娘的身边了吗？】

　　殷老夫人低头，望向如葵看着自己的双眸，这孩子的气质本身就极为冷清，配着她这一双深邃的仿佛海边最深的旋涡般的眸子，久经沙场以为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什么东西可以唬住自己的殷老夫人，说实话，自己又被现在的葵娘吓到。

　　这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女娘应该有的情绪吗？

　　那种关联着生死脉络的急切和渴望，现在的如葵，仿佛立在了一条微妙的界限的中间，这条界限，将葵娘的世界分成两半，一半是巫神神国，一般是阿鼻地狱。

　　而决定这孩子是魂归神国还是堕入地狱的，仅仅是自己接下来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殷老夫人的手心不由的冒出了一层薄汗，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但却被殷老夫人察觉后，立刻控制住了。

　　殷老夫人抬起手来，将面前的如葵揽入自己怀里，狠狠地抱住，语气柔软地说道：“这有何难，大父和大母接下来一年便都留在京畿陪你，陪你度过及笄，陪你寻定亲事，陪你直到你觉得大父大母陪够了的情形下，葵娘，放松，大母回来了，万事都有大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