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4 杭州（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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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洲体操锦标赛青年组于2014年6月30日在杭州开赛。
彼时杭州已进入最炎热的时候，一出门汗水就会黏黏地在身上裹上一层，实在是不好受。好在训练馆和酒店都有空调，明显可见几个小姑娘待在训练馆的时间都比平时多了。比赛在即，大家都不怎么嘻嘻哈哈打闹，基本都在埋头练自己的成套。
第二天就是团体决赛暨单项资格赛，今天赛台的情况并不尽如人意。有可能是天气太闷热的原因，整个队伍发挥得都有瑕疵，大家的精神都有点蔫蔫的。乔奕星的t720有点罕见地摔了，程菲跳的完成质量倒是不错，邓卓把她抓过来分析问题，可能是最近都在练向前落地，对t720反而有点生疏了。
季湘在练自由操的时候只拉了技巧串，后直1260接前屈的时候，她感觉右脚踝关节的地方在落地那一瞬间有些隐隐的刺痛。她心底腾升起一些不妙的预感。
好在做最后一串的团身旋的时候，这种感觉奇迹般地消失了，她就暂时把那点不好的苗头摁回去。明天就是资格赛，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在一起，酒店给她们提供的餐饮不错，几块色泽鲜美的牛肉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按照往常，一旦季湘和段思捷遇在一起，这两人是连吃的都要开抢的。但今天季湘就在段思捷后面，居然一反常态地让段思捷夹走两块肉，完全没有任何争抢和反抗的意思。
这绝对不像她。季湘的心不在焉让段思捷往季湘身上多看了几眼，却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季湘只是在感受右脚踝是否依然疼痛，她走在路上轻轻把脚踝转了几圈，发现并无大碍。但就是很难放心下来，以至于整个午休期间她都有点神魂分离。等到晚上回酒店准备休息的时候她也没感觉到反复的疼痛，季湘本来想和林安提一句，或者是跟黄导汇报一下这个情况，但终究是没有说出口。林安看她好几次欲言又止，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但季湘都否认了。
这点小事，季湘想，犯不着让大家为她担心。
更何况，如果因为这点似有似无的小问题要防伤而错失青奥会选拔这么重要的事情，她觉得也挺不值得。尽管她之前也对林安说不要“因小失大”，她虽然是真的这么觉得，但现在又没有明确的受伤迹象，她觉得这点事实在是太小，她自己就能解决，比起就在眼前的机会，实在是微不足道。
然而这点诡异的焦躁却始终盘桓在季湘的心头，她一直有一种不祥的微妙预感，这让她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听着林安平稳的呼吸，有些自嘲地对自己笑笑。前段时间她还在劝林安别内耗也别受伤，可是临到比赛前，焦虑的却是她自己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湘盯着黑夜里的天花板数羊，数到一半终于进入浅眠，梦境里是抓不住的虚无，广袤空茫的世界里，她一直在奔跑，好像在追逐什么东西，但她看不清，就只是在向前跑着。过了一会之后，她好像看见前方有一点光亮，于是加快了脚步，但等到她伸出手去抓的时候，却一脚踏空，整个人向下坠落，下方骤然变成深黑无尽的深渊，致命的窒息感笼罩了她。
季湘猝然睁眼，剧烈喘息着起身。
她望向窗外已经泛出灰蒙蒙亮光的浅蓝色天空，按着眉心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或许是因为母亲坠楼身亡的缘故，她总会做这种下坠之类的噩梦，心理干预也不见什么效果。但她隐隐觉得今天这个梦似乎有点不太一样——她好像在追逐什么，快抓到的时候却踩空了。
季湘翻身下床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冰凉的触感让她从这种混乱的状态下抽离，逐渐冷静下来。
她听见边上林安翻了个身，带着还有点懵懂的声音问：“湘湘，又做噩梦了？”
季湘笑一笑，“嗯”了一声：“没事，都醒了。”
林安掀开被子一角：“过来。”
这是她们之间的默契，这么多年来季湘做噩梦的情况不少，每次林安都会拥抱着她帮她从那些恐怖的幻境脱离出来，再一起缓缓沉入梦乡。
“不用了，”季湘给林安掖好被子，“时间差不多了，我不睡了。你再睡会，一会教练来敲门我再叫你。”
林安迷迷糊糊的又睡了，季湘看着她，心里稍稍定了定。
林安果然是个能驱散我一切恐惧的人，她想。
她从自己和林安的行李箱里翻出两个人的体操服做准备。亚青赛全部赛程比较短，她们就一套队服穿到底。这是套很漂亮的队服，上白下红，在前身和后背用金丝和钻石组成花瓣绽放的图腾。这套衣服的设计是一直传承的，像陆璃叶卓然一代和姚晴莫蕊儿一代都曾经在大赛上穿过。季湘把衣服摊开，心里默默念叨，希望你能给我们带来好运。
女团决赛暨单项资格赛在上午十点钟开始。和预期相同，日本队的高自强项的浅田梨遥和平衡木好手千叶夏希都在其中。同时，韩国队也有一名跳马高手将参赛，朴俊媛的跳马拥有一个y720和一个前手翻前直540，她将成为乔奕星的主要对手。
青年组比赛中遇见的选手，其中一大部分都将成为日后在成年组依然势均力敌的竞争对手。对小姑娘们的考验绝不仅限于一场青年组比赛。
杭州亚青赛资格赛采用5-4-3的赛制。Z国队段思捷、季湘和沈靖璇都要比满四项以争夺全能决赛资格，而乔奕星和林安分别比跳自和高平两项，这也就意味着她们不参加全能角逐，在这场兼具着青奥选拔目的的亚青赛上，对乔、林二人并非是有利局面。
Z国队和韩国队一组，从跳马开场。
沈靖璇头炮出场，跳了一个比较优质的钉在地上的y720。这次的随队教练是邓卓、徐琳和黄芸，她跳完之后徐琳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最近沈靖璇的状态有点奇怪，DTB时候突然出现的左腿大腿疼痛在全锦赛时候就消失了，然而全锦赛后好像有些反复，来到杭州之后倒是又好了。之前她们一起吃饭曾经问过沈靖璇的腿到底怎么回事，被她笑笑给糊弄过去了，不过受了什么伤，不愿意说也是能够理解的，大家也都不深究了。
季湘是第二个，她同样是个y720。助跑，踺子，上马，直体后空翻加转720度。钉在地上的时候她往侧面歪了一下，但是稳住了。她的高远度都要更优质，裁判非常赏脸地给了一个5.8+9.066的高分。但季湘没那么开心，她的右脚刺痛又回来了。
林安早就觉得她不对劲：“你到底怎么了？”
季湘走路并没有大碍，林安只是从她的神态里捕捉到了一点情绪。
“脚有点疼，没事。”季湘漫不经心地带护掌，准备高低杠。
林安一下子紧张了：“你受伤了？什么叫没事！你到底哪里疼啊！”
季湘按住她的肩让她看场上乔奕星跳马，一个漂亮的程菲跳。
“真没事，可能就是压了一下而已，今天比赛还是可以的，走路都没什么感觉，真的真的。”季湘开始找补了，“你别担心了。”
林安有点犹疑地看她：“我怀疑你这话的真实程度。当时还说要我不受伤，结果你自己先受伤了。你要不然跟黄导说一下啊？拖久了或者硬比加重都不好！”
季湘摸摸她的脸：“是真的没事，自己就能搞定，我心里有数。你也别跟黄导说，我真没大事，别让她也跟着担心了。”
林安内心腹诽，说你要是真有数才是怪了，你才是最逞强的那个，简直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把自己搞死不罢休的家伙。但她也答应了季湘，真的没告诉黄芸。
乔奕星的跳马还是能打的，6.4+9.0，这是个很棒的跳马成绩了，她的第二跳t720也成功，列在跳马单项之首。
第二项的高低杠，这是Z国队的王牌项目之一。高低杠开场的浅田梨遥比了一个6.9+8.5排名高低杠项目的第一名。
高低杠头炮是段思捷，她刚刚的跳马也不错，只是高远度逊色于季湘和乔奕星，她渴望着通过高低杠扳回一局。
段思捷的高低杠从冬训开始就稳住了7.1的水平，但这也是目前她的最高水平了，如果再往上提升，也必须要改变一下技术并且多加练习才能巩固。她今天延续了全锦赛的表现，发挥得比较稳定，但确实存在一定质量问题，分腿和屈肘，以及转体的角度被抓得比较狠，最后下来只给了7.1+8.3的完成分，这一大半还是她裁判缘比较好才能有这个分数。进不进决赛还得看季湘的脸色，不过好处是她的问题也暴露出来了，邓卓皱着眉，思考着未来该如何给段思捷改进，对于她而言，盲目提高难度不是最好方法，提升质量改技术才是重点。
三组的质量抠的好，邓卓在台下抓着段思捷看完了季湘和林安的两套高低杠，季湘今天的落地不太好，邓卓尤其让段思捷看林安的动作。段思捷其实经常看，她们在训练的时候常常都以林安的高低杠为范本进行分析，但在赛场上却不同，能够看出运动员对赛场的灵活应变和调整能力，这是不一样的地方。
段思捷认真地听邓卓对林安那套高低杠的分析，从林安的林转和凌转180分析肩部的角度和腰腹肌肉的控制方向，再和段思捷刚刚自己做的进行对照。段思捷很聪明，一下子茅塞顿开，用自己的理解给邓卓讲了一遍。
邓卓拍她脑袋夸她：“对咯，你这样做倒立角度就不会有太大问题了。”
“不过她居然能控制得这么好啊，转体倒立的角度一点都不偏。果然是太厉害了，真是天才。”段思捷羡慕道。
邓卓瞅她一眼：“咋地，你不也是从小被夸到大的天才。人家那都是练出来的，你多练练你也成，没什么做不到的哈。”
邓卓示意他看林安的得分，7.3+8.66，又是一个特别震撼的分数。
但邓卓跟段思捷说：“选到国家队里的，今天站到赛场上的，谁不是天才呢，对不对。你们在体操领域里足够天赋异禀出类拔萃才会被我们挑中，然后又打败很多人才上了大赛，这并不是好办到的事情，你们都很优秀。”
“所以到了这个阶段，你也要相信自己，没有什么是你段思捷办不到的。如果你自己都觉得因为天赋差距比不过别人，那你就真的永远也比不过了。”
段思捷看着邓卓，在邓卓眼睛里看到了真诚、欣赏，以及发自内心的鼓励。邓卓平时训练的时候，嘴里叼根没点着的烟，偶尔还蓄着胡茬，衣服也是随性乱配，和顾凯比起来算得上粗枝大叶，和程双比那都能叫邋里邋遢了。但就是这么一个糙汉形象的男人，却是真性情又格外细心的，他甚至能照顾到她很细微的情绪，并三下五除二地帮助她驱逐掉那些微妙的感受。
段思捷一向和组里的李潇潇教练比较熟，和邓卓总是保持着一些距离，直到这个时候才真实地体会到，为什么叶卓然和乔奕星那么喜欢邓卓教练了。
段思捷笑起来：“谢谢邓导。”
亚青赛参赛队伍不多，进展得非常迅速。平衡木大家的表现不算尽如人意，季湘最先上场，她是跳舞的，柔韧性很好，即使害怕在木头上发力也能把结环跳做得很标准。但今天断了一串混合连接，后直也有个大晃。她的下法是后直1080下，完成得倒是不错。
季湘所有在地面上的动作水准都很高，但在平衡木上做动作，她总觉得实在太勉强了。
林安特意关注了一下季湘的落地，发现她在平衡木上的落木、发力以及下法落地都没有太大的问题，这才稍稍安下一点心。季湘刚刚在高低杠下法的落地往后退了三步，明显是右脚支撑不住才会这样的。当然发现这个问题的不止林安，黄芸在高低杠下场的时候就拦住的季湘，招手要队医过来。
队医只有冰袋应急，好在季湘出现的疼痛并不算剧烈，过了一会等高低杠比赛结束的时候她又恢复了。黄芸也没有什么办法，因为确实发现不了她有受伤的明显迹象。黄芸还要跟她说点什么，但季湘挥挥手，那动作有些不容置疑的强硬态度。
其实这已经算是顶撞教练的不礼貌举动了。
但黄芸没生气，也没有任何不适反应。季湘一贯是个有独立主见且执拗的孩子，她决定的事情，其他人再怎么劝都没什么用。
季湘似乎是发现了自己的动作中的不礼貌：“抱歉黄导，我只是有点心急。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她心里隐隐的不安变得越来越明显了，但这是团体赛，她不能因为这点轻微的小问题就说自己要防伤而退出比赛，她的自由操是需要给团体贡献分数的。
她坐在场边，看着林安在平衡木上的动作。林安在平衡木上落木生根如履平地，两个大空翻的落地都非常扎实，踩在木头上发出很响的一声，白色的粉末随之溅落飞扬。
她的平衡木很稳，且是以空翻动作为主。这是黄芸的编排风格，两个大空翻串，且以简明扼要又高效得分的连接串起整套编排，不用过多的跳步串或者混合连接进行刷分，所以成套会少去很多扣分点，干净精简，节奏感也很好。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难了。
她这种编排套路一般人驾驭不了，只有平衡木高手如沈诺仪或者林安能搞定，甚至于世界冠军莫蕊儿都很难掌握，依然还在用混合连接组成的编排。二组的李潇潇教练之前也向黄芸取经，试图给组内像叶卓然、段思捷和蓝颜妍这些平衡木比较强的孩子也编出这样的成套，但因为选手个人能力的差异，也只能做出来难度低一些的套路。不过在赛场上成效是非常不错的，全锦赛或世界杯里她们几人的完成分都有显著提高。
季湘看着林安的平衡木一边摇头一边无奈地笑，在心里感慨真是上天会将每个人的天赋值点在不同的地方。在高低杠和平衡木上的林安特别耀眼，好像一切高难度都可以在她的掌控之下，玩个器械游刃有余，冠军金牌手到擒来。
季湘闭上眼，在心里默念着，我在自由操的场地也会如此流光溢彩吗？
作者有话说第25章 24 杭州（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