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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1 慕尼黑(五) ...

  •   莫蕊儿在布鲁塞尔站的自由操决赛上受伤,结束串的时候团旋360没有控制住,队医初步诊断的结果是跟腱撕裂,严重情况还要看进一步的诊断结果。
      但就算是立刻手术,尽力恢复,能够复健到正式恢复成套训练也需要至少三到四个月的时间。如今已经是四月底,可想而知今年的全锦赛她是肯定赶不上了。至于后面的亚运会和世锦赛,还得看她的伤势和术后情况,可以说希望比较渺茫。
      黄芸格外关注赛场上季湘的表现,主要是盯着她不许她乱上没整合进成套的难度。莫蕊儿在自由操上受伤是前车之鉴,昨天输给奥莉薇亚对季湘的刺激其实是不小的,她有点怕季湘为了想赢上难度。
      她可太了解季湘了,这个姑娘看着什么开朗活泼又大方洒脱,平时嘻嘻哈哈古灵精怪,看起来很多事情都不在乎,实际上好强得要命,且骨子里有一股疯劲,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几乎怎么折腾自己都干得出来。虽然她还没敢自己偷偷加难度,但她确实很像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还好季湘没有这么干。
      从昨晚到今天比赛,季湘确实也想明白了,凭借她的6.2,目前就算把那个登陆得还不太稳的后直两周加进去都没办法和奥莉薇亚打平手,夺冠是肯定不可能了,那不如就好好发挥一下她自己的套。反正左右到青奥会还有四个月,她到那时候再战也不迟。日后升组遇上的机会还有很多,她不急于这一时。
      除开了一些夺冠的念头,季湘反而发挥得更好了。对她而言发挥舞蹈表现力更为重要,她的舞蹈节奏感很强,观众席一起为她打着节拍。她明艳美丽的脸颊在每一个边角处理中都绽放一个动人漂亮的笑容,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
      她的配乐是相当有节奏感的摇滚,舞蹈也非常有力量感,似乎是坚韧地向上。但旋转和跳跃却格外灵动飘逸,似是踏歌而来,踩着乐点自信又坚定地走向属于她的高处。
      聚光灯下光芒铺就璀璨舞台,乐曲停,舞蹈止,亲持皇冠,女王加冕。
      她拿银牌的结果已经不是很重要了。虽然这是一个小比赛,但季湘这个名字和她的自由操已经深刻地印在了更多人的心里。
      林安在场下轻声感叹道:“如果那时候湘湘坚持选择了舞蹈,她到今天,应该也会是特别特别厉害的舞者吧。”
      黄芸说:“她一直都是非常出色的舞者。”
      等到姑娘们领完奖,回到酒店一起开会准备收拾东西回程的时候,黄芸终于跟大家透露了莫蕊儿受伤这个噩耗。几个小姑娘站在原地愣住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这波来参加比赛的十五岁的姑娘们,身上都没什么太严重的伤病,从进队到现在,先见到了陆璃伤退世锦赛,又知道了莫蕊儿赛场受伤的消息,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
      干她们这一行的,生病受伤总是家常便饭,而伤病的到来总是会杀你一个措手不及。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因为伤病出问题而无缘赛场的会不会是自己。

      比利时布鲁塞尔。
      在本周期的世界杯里,首站是她莫蕊儿拿的自由操金牌,但在后面几站中叶卓然、沈诺仪都拿过了自由操的冠军,江韵如收获的平自双银牌同样在昭示着这一周期在自由操这个项目上实在是优秀人才太多。莫蕊儿自己本来最开始就是以自由操为强项的,也始终认为自己的自由操不输其他人。奥运亚军带给她的底气,自然是不想在自己的长项上甘拜下风。
      莫蕊儿上场前并没有料到会出事。但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就是因为它会来得猝不及防,让人避无可避。她在赛场上感受到右脚的剧痛的时候,还撑着做完了最后的结束串。她的难度不敌江韵如,主要靠高质量和完成分勉强取胜。今天最后一串压到右脚,比赛中没什么感觉,最后结束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站都站不起来了。
      最开始发现不太对的还是被江韵如叫来场边帮忙的秦雪。这姑娘虽然平时和莫蕊儿不怎么对付,总是当面阴阳怪气背后说些闲话,但发现莫蕊儿不对劲的时候作为运动员的本能还是让她第一时间报告了在场的教练顾凯和程双。
      莫蕊儿没想到比了那么多年赛,现场上担架的情况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被顾凯扶下去的时候没什么想法,只是有个模糊的概念:好像这次有点严重。
      这场她甚至还拿了银牌,暂时地处理了一下还去领了个奖,这才和顾导一起坐进了救护车,到了医院里马不停蹄做了很多检查,还请来了专家会诊。她这才开始意识到,怎么会这么严重,那后面的两个大赛要怎么办。
      她并不是被吓蒙了,相反,她是受伤过太多次,见到过这种情况太多,已经见怪不怪到以为这一次能和往常一样,至多是停训两周到半个月,再慢慢养好恢复训练。但搞到必须立马进医院的这样还是比较少见。
      莫蕊儿是个玻璃体质,相比其他队友比如姚晴和尹蕾的耐练,她的训练量一直不能太大,否则就会出现应力性骨折。平时训练的时候也非常容易受伤,小伤不断,大伤时有。很多人,包括在省队的时候教练就说过她其实不太适合练体操,不适合当运动员做这种剧烈运动。没太多天赋,容易受伤,不被看好,这些词总会落在莫蕊儿的身上。
      但她还是一年一年地撑到了今天,上了奥运会,拿了块牌子,还在世锦赛上拿到了世界冠军。对于一个运动员而言,这已经是非常优秀的成绩了。
      顾凯先打电话通知了黄芸,走进病房的时候才跟莫蕊儿说明病情:“跟腱撕裂,具体情况我们还要回国再检查。”
      “就是,应该是要动手术,全锦赛肯定是没戏,亚运会和世锦赛,还得看你的恢复状态。”
      顾凯强忍着心疼言简意赅,他怕再多说什么会更刺激刚受伤的姑娘。
      莫蕊儿点点头,非常冷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世锦赛之后她进入了比较明显的发育期,虽然尽可能控制住了体重的增长,但她一整个冬训几乎就在受伤养伤、控体重、康复训练、拉成套、再次受伤、再次康复训练之中反复徘徊。因为身高体重的增长导致更容易压迫她的骨头、韧带、跟腱这些位置,冬训里针对她的训练方法主要是增肌以及改变一些技术动作,在成套的难度上并没怎么加。今年参加世界杯的时候,她直观地意识到了队友、竞争对手的实力增加,第一站世界杯参加者在自由操上实力并不算太强,所以她才能勉强拿到一枚自由操金牌,后面的二三站如果是她去,能摸到领奖台都算得上幸运。
      莫蕊儿平静地坐在病床上抿着嘴,思考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回顾往昔辉煌没什么太大意义,那只不过是在夜里辗转反侧的焦虑里给予自己一点曾经意气风发的遥远慰藉。顾影自怜就更没用了,如果哭泣能解决问题还努力训练个什么劲呢。
      莫蕊儿一条条给自己捋出来未来的可能性,如果是恢复得好,她先恢复高平,兴许能够凭借去年平衡木冠军来给自己争一个世锦赛名额出来。如果是恢复不好,那今年的两场大赛肯定是没戏,那就好好恢复,冬训期间上一点难度,等到2015年的时候还有世锦赛,还有后年的奥运会呢。
      想完这些她就打算睡觉了,等着明天早上起来顾凯来接她和大部队一起回国。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很快入睡,毕竟奥运世锦前一天晚上别人都在紧张的时候她依然能保证充分的睡眠。只不过今晚她闭上眼睛又睁开,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明明什么东西都尽可能不要去想了,可还是难捱烦闷和焦虑在胸口紧紧压着。她看着窗外布鲁塞尔的月亮,发了很久很久的呆,直到看见天蒙蒙亮起,才勉强眯了一小会。
      飞机上秦雪也安静了不少。这场比赛上秦雪拿了自己的第一块世界杯金牌,按照前几站她的作派而言基本上是整个回程只要见到三组人就会在耳边嘀咕阴阳几句的,今天可能也是看莫蕊儿确实心情不好,又受了伤,整个归途都没有说话。
      回国进医院,一折腾又是一天,DTB的队伍比她们要更早到达,黄芸时差没倒也没有休息,直接去医院等着莫蕊儿和顾凯过来了。一趟检查折腾下来,莫蕊儿就算想再想些什么都没什么精力了。黄芸一直陪着她,让莫蕊儿有点无所适从。
      在莫蕊儿第四次说“黄导,你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就行”的时候,黄芸终于说:“陪你一晚上,明天手术完之后我就走,行不行,过几天想让我陪还没空呢。”
      莫蕊儿笑了一下,笑得礼貌性十足,现在确实没什么事情让她能真的开心起来。
      黄芸一边帮她收拾东西一边说:“顾导呢,已经跟你父母讲过了,明天手术,你爸爸妈妈都会过来,没关系的啊,你不要害怕。”
      女孩靠在床头小小一只,轻声道:“我知道的,妈妈跟我说过了。我只是,唉,又让他们担心了。”
      黄芸坐在她身边,拍拍姑娘的肩给她些许力量。
      她非常明白这种心情,这个年代送来练体操的孩子,早就不是以前那样家境穷困的孩子了,诸如莫蕊儿、段思捷、乔奕星这样的,都是家中独女,且家里绝对不缺钱,是自己喜欢练体操,开明的家长才一直支持着孩子的爱好与事业。独生女儿在外,家里人自然是始终记挂和担心着。而在外的孩子,念着父母这份爱,通常是报喜不报忧,尽可能不想让父母担心。
      黄芸说:“别难过了。你快些好起来,爸爸妈妈就不那么担心了。”
      莫蕊儿沉默良久,才开口问黄芸:“黄导,你说我还能赶上今年的世锦赛和亚运会吗?”
      这个问题她早就在昨晚辗转反侧之时反复地问过自己了,根据她自己理智的分析得出的结论是希望渺茫,所以她同时为自己找好了冬训努力康复而为15年和16年征战做准备的退路。
      但她还是不甘心,还是渴望给自己本来触手可及却变得远在天边的大赛找一丁点可能性。
      黄芸却打算直说:“蕊儿,你需要做好今年上不了亚运和世锦的准备。”
      若是希望实在太小,不如告诉她实话,否则有了希望就会有期待,但当期待落空的那一刻就不只是现在这样的失望了。
      从种子选手、大赛几乎既定的选项,到无缘赛场,只是在一瞬之间。
      伤病对于练竞技体操的运动员而言是家常便饭,但它却总能让人如鲠在喉。
      莫蕊儿长长呼出一口气,黄芸坐到她床边,也不再出言安慰了,只把她抱在自己怀里。莫蕊儿终究还是崩不住了。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的时候还好些,她能够用十足的冷静自持来克制自己的任何情绪,但一旦有了人安慰,便再也忍不住了。
      莫蕊儿低声哭泣,似是在把这些天来的一切情绪都宣泄出来,疼痛早就是最次要的,伤病情况未知的烦闷,对前途不明的焦虑,对希望渺茫的大赛和努力付之一炬的失望,以及还有让家人好友担心的愧疚,对自己的抱怨。如此种种堆积在一起,纵然她心防再如何坚强,也再难以承受突如其来的重伤带来的溃堤。
      等她哭够了,黄芸把她扶起来躺回床头,递给她一杯水。边看着她喝边问:“如果你上不了今年世锦赛,你打算怎么做?”
      莫蕊儿回答得很干净利落:“那就不去想了,冬训再努力,准备2015年的世锦赛和2016的奥运会。”
      可是如果真的扪心自问,这种遗憾真的那么容易放下吗?不可能的。
      黄芸深知这一点,欣慰地看着她,点点头:“能给自己找到出路,就说明你没有把自己困在彷徨的困境里。即使因为伤病带来的这些遗憾可能会给你带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内耗与折磨,但你总要知道,这世界上很多事情,许多困难,总能找得到解决办法和出路的。”
      黄芸自己也经历许多,也曾在那看不到头的黑暗里走过一遭,所以对姑娘如今的处境,更多了一分感同身受。
      “向前看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伤我们就治疗,有困难我们就找解决方法,今年错过的还有明年。一切总会变好的。”
      黄芸迎上莫蕊儿眼睛里的几分无可奈何,她知道,莫蕊儿的玻璃体质已经让她吃了太多这种伤病的苦头了,她恐怕都不再敢相信“一切会变好”这种誓言样的幻想了。
      “当年我都被挤出国家队,甚至都被排挤出国了,我势头正好的事业全都被毁掉了。对不对,这些你都知道。”黄芸扶姑娘躺进被子里,“可是我如今不是也回到国家队来了,还能和之前的敌人分庭抗礼。所以,你也一定能抢回属于你的一切的,总会变得更好的。”
      “睡吧,蕊儿。”
      “睡一觉,这一页就算翻过去了,明天就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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