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神他说等一下》栖枯枝

49、收尾1

　　回到折瑞医院后，两人见到了阎若。

　　朱桂芬给两人开门时，阎若正在病房里和安妍一起说笑。

　　站在门口，闻景和忽地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自己像在看玻璃相框里镶嵌的老相片，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朱桂芬打量着眼前伫立的陌生青年，见他眼里突然浮现水光，心里感到一阵奇怪。

　　察觉到闻景和的情绪不对，东方渊悄悄拍了拍他的后背，暗暗提醒他还有正事要办。

　　闻景和朝朱桂芬轻巧一颔首，沉声问：“阿姨，能请您帮我把阎若叫出来一下吗？我们有点事找她。”

　　朱桂芬点点头，“哎，好，你等一下啊，小伙子。”

　　待朱桂芬转身回到病床边，东方渊怪异地打量闻景和一眼，无声地疑问。

　　闻景和只低着头，躲开了东方渊投来的目光，罕见地保持着沉默。

　　东方渊不懂闻景和为什么躲避，但也没走开，只是默默陪他站在门口等。

　　“闻景和，为什么傻站在那儿不进来？”

　　听完朱桂芬的话，安妍望向门口伫立的两人，挥手示意两人进病房。

　　“你记得我？！”

　　听到安妍喊自己的名字，闻景和惊得睁大了眼睛，立即抬头，食指颤抖得指向自己。

　　“当然记得啊，我们不是校友吗？”

　　安妍指指自己，又指指闻景和，笑着反问。

　　听到安妍的反问，闻景和反而更惊讶了。

　　祓除之后，有关临渊人的一切都会被遗忘才对。连身为实验体的斯诺小姐都会受到一定影响，为什么安妍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

　　这次为什么不一样？

　　闻景和皱着眉头，眼珠儿不停转着，仔细回忆着这次任务的特异之处。

　　一些碎片拼拼接接凑到一起，凑成了查拉耶意图的最后一块拼图碎片。

　　“那你之前也能…… ”

　　闻景和恍然大悟，缓缓走进病房，话一说出口，想起答应洪纤的事，又断在了末字上。

　　东方渊跟在闻景和身后，向病床上的安妍颔首致意。

　　安妍没听懂闻景和的话，只好反问：“能什么？”

　　“能看见这个吗？”

　　闻景和抬起手，假装手里握住了一个光球。

　　安妍先看了一眼闻景和胸前，又望向他手中，摇头道：“不能。”

　　“原来是这样。”闻景和得到满意的回答，低声嘟囔了一句。

　　东方渊看着闻景和胸前渐渐裂散四逸的白色光球，陷入了沉思之中。

　　“那就好。不过，还是得和阎若出去说点事情。学姐好好休息，好好养身体，不用太挂记社团的事情。”

　　闻景和松一口气，抬手去扶不存在的眼镜，却扶了个空，反应过来露出一点透着学生气的笑。

　　活脱脱一个来探望生病学姐的腼腆学弟。

　　东方渊在闻景和身后微不可察地颔首，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阎若还是第一次见闻景和表演，看得有点呆了，不敢相信站在门口的闻景和和现在这个是一个人。

　　锋利深沉和柔软温暖当然可以同时存在于一个人身上，但能做到一秒转换就有点可怕了。

　　“阎若，走吧，我们谈点正事。”

　　闻景和微微躬身，礼貌又带些不好意思地邀请阎若走出病房。

　　阎若一时不太适应闻景和这副样子，犹豫着站起来，朝着安妍和朱桂芬点点头，指了指外面，扯出一抹礼貌的微笑。

　　朱桂芬笑笑，“小若呀，你去吧，年轻人总要谈点我不懂的东西才好嘛。”

　　阎若大方地走在前面，闻景和有些局促地跟在她后面。

　　两个人就这样走出了病房。

　　待病房门关合之后，闻景和立即一改刚才的拘谨腼腆，恢复成阎若平时习惯的随性又严苛的模样。

　　“走吧，两位当事人在纤姐办公室里等着你呢。”

　　闻景和抬抬下巴指了指洪纤办公室的方向，一如既往的严肃中透着一点搞怪。

　　阎若悄悄松了一口气，心中不尊敬长辈的罪恶感大石头落到了地上。

　　走到半路，闻景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驻足回头发现是东方渊没跟上来，反而松了一口气。

　　阎若走在前面，急着去见这次非正常死亡事件的当事人，没发现闻景和中途停了一会儿。

　　阎若和闻景和一前一后走进了洪纤的办公室。

　　“清叔叔？您怎么……”阎若出示了玄色令牌，对眼前的小道童感到惊讶，“所以，这次幽都检测到的强大业力是来自您吗？”

　　清见阎若一副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模样，微微点头，笑眯眯地讲着自己的遭遇：

　　“是呢。我不认识的幕后黑手躲在塑像里，趁我不备，把我锁起来了。”“那副黑色锁链可以将愿力转化为业力，因而人们的愿力全被转化成了业力，附着在我身上。”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清抬手卸去了一根手指上覆着的白色灵力缚网，里面是漆黑粘稠的业力。

　　阎若掏出灵力电子相机，对准清的手指拍了几张照片，颔首示意清可以继续覆上灵力缚网了。

　　继而看向清护在另一只手里的白色光球，阎若向空中一抛玄色令牌，白色光球被吸了进去。

　　一个年纪不大的明媚女生在玄色令牌下显现出来，乍一看，和普通人类没什么区别，但仔细瞧就会发现，她没有影子。

　　是鬼啊。

　　准确来说，只是李淑倩的灵魂体。

　　阎若收起相机，向着李淑倩的灵魂体伸出了右手，公事公办道：

　　“你好，幽都关于灵媒非正常死亡事件的调查人，阎若。”

　　李淑倩也伸出自己的右手，让两只手交叠了片刻，友好笑道：“你好，李淑倩。”

　　对于李淑倩表现出来的友好，阎若喜闻乐见，索性直奔询问的主题：

　　“请问，李小姐还记得自己死亡的过程吗？”

　　李淑倩回以满含歉意的一笑，“抱歉，我不记得了。”

　　“别问了，直接查她命簿吧。”

　　闻景和抱臂在一旁，掐了掐自己的眉心，“这位李小姐可能是神秘主义的信徒?。”

　　“不好意思了，李小姐，死人当然可以抱着秘密死去，”阎若颔首垂眉致歉，拍拍李淑倩灵魂体的肩膀，从灵魂体背后取出了一本蓝色薄本，“但在幽都阎罗殿面前，您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李淑倩看见那个蓝色薄本，灵魂体轻颤了一下。

　　阎若直接翻开蓝色薄本的最后一页，另一手凭空出现了另一本蓝色薄本。

　　和李淑倩的命簿相比，除了厚度有些不同，另一本蓝色薄本几乎和前者一模一样。

　　闻景和抱臂安静地旁观，另一本蓝色薄本在阎若手上听话地自己翻开了最后一页。

　　阎若对照着两本薄本开始检索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金色的灵力字流在她黑眸中一一闪过，阴寒之气逐渐聚拢向她，她面前的琉璃冠冕旒若隐若现。

　　阎若查对得异常认真，没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待阎若查对完两本命簿之后，闻景和布了一道屏障隔开她和两位当事人，特别是李淑倩的灵魂体。

　　“怪不得要让佘汜跟着你呢。你这查起案子来，完全不管不顾啊。”

　　说完，闻景和想起什么，又自嘲般笑笑，“不过，我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说你哈。”

　　“不好意思啊，忘了带大家回阎罗殿了。”阎若合上手里的两本命簿，对着当事人不好意思地笑笑。

　　清笑着摇摇头，对这些并不在意。李淑倩只是看着阎若，没什么反应，不知是因为受到了惊吓，还是因为成为灵魂体后情感逐渐淡漠。

　　“两位稍等。”

　　任手上的命簿闪着光钻进包里，阎若拍了拍手，“我们马上就去阎罗殿。”

　　玄色令牌逐渐变大，最后变成了一扇足有两米高、可供两人通过的玄铁门。

　　玄铁门上雕刻着民间传说中牛头马面形象的铺首，门缝下不停地冒着冷黑气，瞧上去既可怖又庄严。

　　阎若走近那扇玄铁门，轻轻扣了扣门环。

　　那扇玄铁门起初卡了一下，好似里面开门的人一时没拉动。接着玄铁门向内轰然洞开，里面一片漆黑，在漆黑之中似乎还隐藏着什么不属于人间的东西。

　　对着两位当事人，阎若发出了邀请：“走吧，两位。”

　　清从善如流地走了进去，毫无惧意。

　　李淑倩走到玄铁门边，望着里面浓郁的黑暗，还是有些徘徊。

　　“进去吧，人都要走死亡这一遭的。”闻景和抱臂在一旁，耐心而又残忍地劝导，“更何况你早就死了。”

　　阎若朝闻景和挥着手，试图拦住他的话。可惜，还是没拦住。

　　像李淑倩这种执念过强的灵魂体，很容易发生异变，当场变成戾鬼的先例大有鬼在。因而，阎若才试图阻止闻景和不要再说下去。

　　李淑倩停在玄铁门边，望了自己的脚尖一会儿，昂首挺胸地走进了门里。

　　阎若这才放下心来，提着变出来的灯笼，跟着走了进去。

　　阎若走进去之后，玄铁门又轰然关上了。

　　“你是进入省电模式了吗？”

　　见闻景和蔫巴巴的，一直没出声打扰的洪纤担忧地问。

　　“是啊，又累又饿又困。”

　　闻景和半耷拉着眼皮，眼瞳也有些无神，“能不能让那群混蛋一次性都醒过来，我给一次性都砍了得了，现在这样真的很累啊——”

　　“累了就好好歇歇。”

　　洪纤起身，边把桌子上的文件放进蓝色文件夹里，边招手示意闻景和坐下。

　　“不太行，这次的事我想好好跟进。”

　　闻景和打了个哈欠，乖乖坐在了转椅上。

　　洪纤瞧着闻景和面容上明显的疲倦，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这次为什么？”

　　闻景和呆呆地眨了眨眼睛，“之前牵涉到女孩子的任务，我其实都有好好跟进，这次当然也不能例外。”

　　洪纤抱着文件夹，回头瞧了一眼闻景和，循循善诱：“那你为什么这么关注女孩子？”

　　“因为女孩子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啊。但这种话从我，一个男生嘴里说出来，好像有点怪怪的。”

　　闻景和皱了一下眉头，半垂着眼，牵强地笑了一下。

　　洪纤数着橱柜里文件夹的编号，在手里的文件夹上写上编号，“还好，至少作为一个女生来说，我不觉得讨厌。”

　　“一定要找一个现实点的原因的话……”听了洪纤的话，闻景和笑得有些明朗，“因为一直以来，养育我的是女性。”

　　洪纤把文件夹塞进橱柜里，问得有些刁钻：“那你为什么当初选择性别的时候不选女生？”

　　闻景和自嘲地笑了两下，抬头仰望着某一点，坦诚道：

　　“当初是因为觉得男生的话，身体能更抗揍一点。还有就是，我挺怕疼的，女生身体不是会更容易感知痛觉嘛。”

　　“所以，我真的挺佩服李小姐和安小姐的。从她们两个人身上，我看到了迷人的、无比旺盛的生命力，应该是女孩子的友情带来的。”
　　闻景和看不见自己的脸，因而也不知道提起两个女生的友情，他自己脸上盈满了向往的柔软神情，像是春天的河水、冬天的初雪一般清澈温柔。

　　东方渊轻轻推开一条缝，正巧见着闻景和这副痴样，理智催促着东方渊向里走，眼睛和心跳却说再等一会儿。

　　洪纤关上橱窗，招手示意东方渊进来。

　　东方渊却没什么反应，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里边，嘴角微微上扬，像第一次来到这里时那样悄悄咬了几下下唇。

　　洪纤顺着东方渊的目光看去，只有闻景和在犯“病”，但看东方渊这副样子，恐怕在他眼里并不是这样。

　　久违了，很久没有在一线嗑CP了，也算是得偿所愿。

　　难得的好事。

　　洪纤轻手轻脚地走回自己的椅子上，不想惊动任何一个。

　　“啊！”

　　闻景和像是顿悟天机一般，紧忙掏出了手机，把刚才的感受记了下来。

　　趁闻景和没发现自己，东方渊轻轻关上门，默默退了出去，右手覆上自己的左胸腔。

　　那里有颗鲜红脏器在加速跳动，刚才复盘后对闻景和产生的怒气逃逸得无影无踪。

　　而主人并不知道自己会这样的理由，只是默默在脑子里把体检提上了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