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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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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特斯,希腊神代有名的巨大魔兽,生于海洋,性情凶猛,甚至也算得上是诸神的子眷。诸神将海豚的身躯、吠犬的头颅和游鱼的长尾缝合成一个巨大的生物,任其遨游在旷阔的大洋,噬咬渺小的生灵。
若只是如此,其还没有被称为魔兽的资质,哪怕这海底巨物一摆尾就能掀起海啸、一抬头就是一场风暴。若仅仅是如此,那么它也并不会在传说中留名,只是会在留下千万名为鲸的子嗣后,默默死去、或者在时空中漂泊。
而塞特斯这一巨物的魔化,起源于一场美貌的攀比
传说中的埃塞俄比亚国王——刻甫斯的妻子认为自己的女儿,也就是有名的安德洛墨达公主比海神涅柔斯的女儿们更为美丽。那五十位海洋女仙听到这话自然万分恼怒,她们一同涌去发难,前往觑见海神波塞冬,请求他淹没埃塞俄比亚王国,降下毁灭性的灾难。
铺天灭地的洪水席卷了繁荣的王国,福地瞬变灾难的废土,国王与王后日夜祈祷,只换来了一句话。
若要想洪水退去,就将你们的女儿献给洪水的魔物。
于是刻甫斯只好将安德洛墨达搀上峻高的岩石,用铁链将金枝玉叶的美丽公主锁住,等待塞特斯吞食这无辜的女孩。
但是那远方浮现的盾牌的反光照亮了美人暗淡的眼眸。英雄帕尔修斯、勇士帕尔修斯——他举着那代表勇武与智慧的盾,带着燃烧着爱意的深邃眼眸,朝塞特斯冲去。他不仅仅是拥有利剑的勇士,更是带着智慧的英雄。剑刃砍不断的庞大身躯,就在美杜莎头颅的注视下化成了岛屿般的巨石,在那地方受着风吹雨淋,最后或许是坍塌了。
但他的子孙,仍摇晃着庞大而流畅的身躯,在大海中遨游与吞噬。
直到鲸落,抑或是——
被捕杀。
鲸脂、鲸肉、鲸骨……鲸鱼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有极高的价值。于是无数的巨船开出港口,无数的鱼枪与弹丸被投入大海,留下的不是被染成殷红的海域,就是打旋的、混着破烂木板的漩涡。大船与小艇宛若子母,更像杀人鬼与同样血腥的使魔。小艇围着嚎叫的巨鲸投下标枪,宛若黄蜂用剧毒的针叮咬巨人。
而捕鲸人,就如同骑在马背上的勇士,将自己的性命涂抹在鱼枪上,再去置换鲸鱼的鲜血,去置换鲸脂鲸肉鲸骨以及一切一切,去置换火光里看到的未来明朗的生活。
鱼枪举起的一瞬间,那就是史诗般高潮的开篇,是悲剧与英雄气概的咏唱,是隽永的歌谣与血腥黑暗的典籍。乘着小艇、顶着巨浪的鱼叉手好似攀着巨龙、抗上强风的持斧勇士,在那一刻,他们确实是英雄没错。
尼德·兰就是这样的英灵。
极渺小,极平凡,但是他的事业本身就富有史诗韵味,含有悲壮的慷慨与爽快。
讽刺的是,尼德被人理认可为幻灵的所谓“功绩”,并非来自他的事业,而是来自他事业中的一个意外。尽管同样有力,尽管同样慷慨爽快,这个男人在许多人视野里幻化成了谐星。
就这一点来说,塞特斯甚至级别比尼德要高。
刚从昏睡中醒来的久弥紧紧盯着天花板,似乎要从中挖出谜底。
尼德不在,估计是灵体化了。昨晚的战斗对二人的消耗都相当巨大,久弥感觉自己的魔术回路还在灼烧般地疼痛,呼吸困难到只能从牙缝中嘶嘶吸着凉气。
他能在房间里感受到尼德的灵基,似乎在沉睡一般,默默不动地静止在时空中。于是久弥支起身子,掀开凌乱的被褥,发现自己还穿着昨晚的卫衣和运动裤,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不对,在松什么气啊!
久弥拖着倦怠的身体挪到床沿,趿拉起几乎能算作是散落着的拖鞋,左手死死撑住床头柜,才把自己的身体从床上撑起来。久弥眼前冒出一片电视雪花,差点把一句脏话脱口而出,最后才勉力转化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呻吟。
全身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能感受到每一根肌肉纤维在颤栗着,或许还在发出久弥听不懂的悲鸣。胸腔像被平常习以为常的大气压压缩得紧实,似乎连肋骨都要折断。
尼德还算细心,在灵体化前拆下了他身上的礼装,但是也仅此而已了——它们被随意丢在桌子上,对,似乎是用丢的。
魔力转换礼装,状态良好,外观完整,功能……稍有退化。抗魔礼装未使用。回复礼装性能下降,但还能修复。
冰冷湿润的手指碰到一旁的镊子,试图举起它的时候似乎在抽搐,比前一晚虚弱得更甚。
似乎是才察觉到御主的清醒,尼德的声音慵懒地在久弥脑海中响起。
小少爷,你连站都站不好,就非得起床吗?
哐当。是镊子掉在桌子上的声音。久弥长出了一口气,干脆把椅子转过去,背对着桌子。尼德渐渐实体化在房间中央,狐疑地看着久弥。
久弥黑色的眼睛里满是沉静,但那沉静令尼德毛骨悚然,在那沉静的底层,一定沉淀着什么、隐藏着什么、即将喷薄而出什么……
苍白的薄唇张开了。久弥开口了。
坦白吧,Lancer。那个海怪是什么,你怎么搞来的?
尼德似乎梗住了一样,全身的肌肉霎时紧绷,而后缓缓放松,表情也舒缓了下来。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没骗你,Master。以及,那只是水柱,并不是真正的魔兽,我相信Rider主从也没发现。
Lancer,那也不是你平常的水平,别糊弄我。
老子都说了没糊弄你!
尼德单手重重拍上身后的电视柜,眼神逼上久弥深黑色的双眸,恼怒和烦躁几乎盖住了他内心的疑惑,导致他红棕色的眼眸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烧。
久弥还是不动声色,两片唇几乎抿得看不见,颦起的双眉似乎也已经是尽力压制过的结果。虚弱的黑发少年看上去几乎是一名不怒自威的讲师,带来极大的压迫感。尼德从未见过他如此严肃,所以他理解为——
——久弥发火了。
不,也许不是发火,也许是不安、焦虑、烦躁,因为无处宣泄,化为了隐隐燃烧的愤怒的暗火。
尼德的烈火不战自败。熄灭了。
我需要知道,我召唤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最后久弥轻叹一口气,后仰倚在了椅子上。尼德也如往常一样席地而坐,背靠着电视柜,表情依旧凶神恶煞。
那你可真中奖了,这个东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
久弥轻轻合眼,似在冥想,但嘴上也没闲着。
你的灵基里肯定有什么厉害的东西,可以维持幻灵的存在,还与塞特斯有关联。说不好是神灵灵基。
然后呢?我就终于可以成为你合格的从者了吗?
尼德没忍住,抬头狠狠瞟了久弥一眼。却意外地发现久弥一脸意外地瞪大了双眼,流露出相当受伤的表情,紧接着原本苍白的两颊涨红,紧咬的牙关张开,终于吐出话语。
……我从来没有说过你不合格,尼德。我问心无愧!我从来没有嫌你不够格!
但尼德黯下眼神,避开了久弥的视线。他的声音轻飘如山城早晨的雾气,飘忽着散在房间里。
我如何相信?
久弥依旧抿紧嘴唇,只从鼻腔长出一股气,怒气再次染上他的眼眸,几乎要抑制不住其的流露。但是他最后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的脾气,松开了眉毛。
让我向你举证?还是算了。要是不相信会让你愉悦点的话,那信不信就请你随意吧。
我选择相信,御主,我相信你举证不出来。
懒得和你争执。
久弥吐出一口气,整个人似乎瘪了下来,瘫软在椅子上,双眼放空,深黑色的瞳孔飘向天花板的吸顶灯,似乎要把整个四十五度角以上的风景都吸入那眼眶中的小型黑洞。
电脑椅柔软的靠枕垫起他的脖颈,却意外的使他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冰冷。过重的疲惫已经抽干他的精神与气力,再没有精力去维持情绪、冷静思考。兴许尼德也处于这样的状态……
所以爆发了争执。所以他们必须得中止这种争执。
沉默,尤为难堪的沉默。尼德似乎也虚脱下来,浓重的无力爬上他棱角分明的面庞,看上去犹如是在精神上被狠狠击倒。
依旧沉默,依旧死寂,依旧悲哀地各自放空。久弥只感到从心尖直弥漫到指尖的冰冷,宛如流窜的长蛇,包含着毒液从他的每一寸血管路过。
分裂的阴影第一次笼罩在二人头顶,却不能用理性来分析其原因,也不能放任感性疾驰到一切的终点。
久弥在悲哀的寂寞和无力中细细品尝着周围的空气,他想这就是绝望。
他突然站起身,立在尼德跟前,对他伸出右手。
尼德,我要使用令咒。
随你。
尼德仰头靠在墙上,闭眼深深出了一口气,面相甚至因疲惫看上去老了好几岁。
我以令咒下令,尼德·兰——打起精神,并向我暴露你的灵基!
手上的魔纹发出滚烫的红光,似乎是一团未成形的火焰,将那海浪般的一划烧灭。尼德浑身一震,然后机械地抬头,望向久弥的双眼瞳孔放大得吓人,毫无神采。最令久弥惊惧在原地的是,尼德的虹膜变换成了艳亮的蓝色。他张开嘴唇的动作似乎都带着威严,吐出的话音更是带有浓烈的机械感。
——我是。
——特里同。
而后那异样的瞳孔又急剧缩紧,虹膜幻化回久弥看惯了的红棕色,熟悉的厌烦表情又回到了尼德脸上。
小少爷,托你的福,我想起来临来前那个船长还把个东西托付给我……鬼才知道那是什么。
你现在想起来有什么用。
久弥一脸黑线,扶额坐回旋转椅上。没错,海神特里同,确实可以与尼德结缘……但这也太屈尊降贵了!
想必特里同现在也因能力被强烈削弱而苦恼不堪。
事件仿佛恶化了,从绝望的两个人变成了苦恼的三个人。
算了,来修复礼装吧。明天就要决斗了。
遵——命——
尼德拖着慵懒的声线,支起高大魁梧的身躯,然后百无聊赖地把自己砸进单人沙发,玩弄手上的钢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