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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辰变】失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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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战争是突然开始的，天道一神单枪匹马，飞奔而至。
天道之下，便是四界。祂毫无顾忌，即便没拥有全部力量，区区几个神官也根本拦不住祂。
祂甚至连眼神都没赏给他们。
扒了皮的羊染上了不灭的火，不知被谁踢倒在侧，旁人没看到，这火就连同帐子一起烧了。
当然不只这一间帐子烧了，只不过这里太过混乱，没有谁会注意到。
沈浟原是守在正前方，但天道不知为何没有动他，而是直接绕过他去杀了其他神官。
沈浟自然不能让祂得逞，将凤翎扯下就扔了过去。
天道碰到凤翎的时候，内心有一瞬间的愣神。
祂狠狠盯了沈浟一眼：“不要急，等会就是你。”
天道一挥手，霎那间，电闪雷鸣，沙土飞扬。几乎是以一种不可能的速度，天道一闪身，大哥，小六，小弟，一大片的神官全部倒下了。
沈浟攥紧拳头，他不知道祂是谁，但这个神的能力未免太过强盛。竟能以一己之力灭了那么多神官。
血腥味冲到沈浟鼻前，如此突兀。
朱雀一把掀开帐子，失声喊道：“天道！”
沈浟追上去，一边震惊于不碍世事的天道突然现身于此，一边又震惊于朱雀。
朱雀手上抓着一个东西。
那东西太小了，小到朱雀几根手指就能轻松结束它的生命。
——那是阿狗。
是那只秘密颇多的小鸟。
只见朱雀高举阿狗：“你他妈再动我的弟兄们，我当场杀了它！”
沈浟不明所以，但此话一出，天道确实依言停了手。
天道邈了眼阿狗，来此行之前，祂还特意换了一张面孔，就是不想被旁神看出祂与主神的关系。结果主神倒好，把自己变成一只鸟。
天道对朱雀嗤笑：“祂的法力已经不够了，汝力道再紧些。吾等会就能给祂收尸。”
朱雀抹嘴一笑：“替祂收尸，也是替你自己收尸吧。”
这是祂方才告诉她的，偏神死，主神不死；但主神死，偏神必死。
兵走险招，天道来的如此没有预兆，一下手又损伤大半士兵。祂能想出来的最快办法，就是这个。
天道听到这句话，直接盯住了祂，没有说话，只是眼神里那种厌恶的感觉压根遮不住。
这种自损之招，祂还真他妈能干出来？！
沈浟趁着天道分神，立马抬起手对天道连发三箭。
天道侧身避过，回过头来，嘴角扯了下：“叫汝好好待着，自己把自己送上手。那就别怪我了。”
沈浟多少也是有几十年实战经验了，绝不可能坐以待毙。他飞至空中，天道袭来，贴着天道的身，沈浟丝毫不惧，扇尖淬于仙力狠狠划了一道过去。
天道经了这一伤，腰部被划了一大道口子。
不过祂如今法力绝顶，这么一点小伤与祂而言不值一提。
“朱雀捏不死我，你猜我会不会自戕？”阿狗的声音不大，天道听的却一字不落。
天道立马停了手，不敢置信地反过头来：“汝……汝怎能如此荒唐？！汝想要四界乱套吗？！”
阿狗松了朱雀，站在地上化作人形，金光着边碎发铺脸，细细密密。可沈浟再怎么细看，只能看到一个尖削的下巴。
阿狗打了个响指，天道顿感不对劲，祂的法力流失了一些。祂错愕地看着阿狗。
法力之流失，是为补向另一方。
阿狗割了自己一部分情感。
“现在让四界乱套的，难道不是你吗？”阿狗淡漠地说道，“况且，你我本同源，你都这么疯了，不介意主神比你更疯些吧。”
朱雀立马化出真身，猛地朝天道刺去。
天道一手抓住了朱雀，狠狠一甩。没想到朱雀借着甩出去的姿势，咬住了天道一只胳膊。
血光飞溅，烈火焚身。天道猛然脱手，也割下朱雀一只翅膀。
沈浟连忙接住朱雀，便治疗朱雀边安慰：“请等一下，一下就好了。”
天道制下的伤非同小可，也不知道沈浟这句话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他自己。
朱雀忍着痛站起身：“得了，一手换一手，我又不亏。再说治疗是战后的事，战时你治什么，小心天道背刺你。”
沈浟没有说话，他的脑子现在有点乱，强烈的压迫感让他下意识地想救朱雀。他有种如果现在不救，就可能再也没机会救的恍惚感。
阿狗对天道说：“这十几年来我常常想，以你性格，为何迟迟不来。”
天道镇定：“现在来了。汝是盼着吾来的吗？那吾该抱歉，吾来晚了。”
“不。”阿狗说道，“你是被什么困住了吧。”
比如说那个常年隐忍的少君殿下。
“他？不是——”作为偏神，天道总是会顺着主神说话，这是一种本能，正如祂始终杀不了主神，没法取代主神。必须臣服主神。天道眼神忽闪，继续接道，“他与吾目标一致，吾进来只是在助他完成他的目标而已，这才没赶来。”
祂缓了口气，内心再一次剥去一丝情感。
最开始忘却的，是一些小事。
是祂看着底下有趣的人，有趣的神，有趣的鬼。
天道瞪大双眼，没想到主神还能做出这种事来！
这无异于人界的修炼丹，短时间内暴增法力，时间一过将加倍反噬其身。
主神这么做，是想不顾一切除了祂？！
“汝要相信吾！”天道朝阿狗冲来，“你我本一源，我做的所有于汝无一弊处！”
阿狗闪身躲过，继续割掉几丝情感。
与沈浟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样子的呢？不记得了。有没有高兴呢？感受不出来了。
天道的力量逐渐失去，祂无法接近主神，眼神一凛，直奔沈浟而去。
“一切皆由汝起，就该由汝结束！”
朱雀一见不妙，推开沈浟，用剩下一掌击了过去。
反正法力在流失，天道早就不管不顾了，这一掌祂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周围的沙子与血被震开，底下的无数尸体被甩至千米开外。
天道的力量本就厉害，能凌驾于四界之上，实力必然不容小觑。有些伤，于天道而言不过皮肉之伤，于朱雀而言却犹如灭顶之灾。
朱雀嘴角鲜血狂涌，火焰气势逐渐减弱。
天道“哼”了一声，祂知道朱雀这是在拖延时间，主神最在意的东西，祂能不知道是什么吗。
沈浟收回凤翎，如法炮制地扔向天道，接着祭出他几乎未拿出的无悔剑。
一经施法，剑阵集气。数千百万只剑直指天道！
天道只是瞥了一眼，尽管祂的七窍也流下不少血，但还是一副嗤之以鼻的神情。
“拿仙力对付我，你的资历还是太低了。”
下一刻，万剑穿身！
天道被扎得满身都是窟窿，祂盯准了沈浟，抄起胸口的剑，当着沈浟的面往朱雀那方扎去。
沈浟：！
沈浟眼力极佳，在天道做这个动作之前就预判到了。他立即飞奔过去准备抄过朱雀离开。
朱雀应了那一掌，体力已经不支了，看到剑来，双腿不能动弹。她的手剧烈颤抖，除了痛还是痛，里面的骨头已经碎了，她感受到了。
沈浟跑来挡剑的时候，她甚至做不到推开他一把。
天道扔出剑后，也不管剑刺到了谁，就猛地闪到沈浟身后，法力凝成一根锥子，迅速地插进沈浟的心口。
白衣变血衣，如今沈浟整个神，从头到尾都是鲜红的了。
阿狗隔离情感分身乏力，看到天道失去那么多法力还那么极端，甚至伤害小凤凰，不紧大吼一声，定住天道：“要死快去死！”
祂祭出一道法力，飞快迅猛，一箭穿过天道头颅。
法力不住施展，祂又开始忘记了。
忘记为什么要在藏书阁内再一次相遇，忘记为什么要在夫子阁打打闹闹。
忘记自己为什么要有个“阿狗”的名字。
祂的力量在不断增强。
沈浟吃力回头，看到天道身上的窟窿没有复原，那只被朱雀扯下的胳膊也没有。
强大的仙力对付天道，是有一定作用的！
天道一直想要拿自己威胁阿狗，沈浟想，自己身上有什么不一样的点，值得天道待他如此特殊。
沈浟将仙力灌注与胸口的锥，仙力如电流般击贯沈浟全身，然后传输到天道的手上，身上。
天道吃着痛，但仍然不肯放手，祂的身子开始腐烂，脸上被神火赤炎燃烧，血肉模糊，那火烧到了祂的脸上，也烧进了祂的心里。
天道再次推进锥子，整颗穿胸而过，祂掐住沈浟的脖子：“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本想先留你一会慢慢折磨的，主神却不给我这个时间。”
沈浟手上依旧烧着神火，他将仙力用到了极致。这意味着如今神火将不分主次，无论谁碰上了它，都得烧得片甲不留！
沈浟两手死死抓住天道的手，熊熊燃烧的火焰将那只手烤焦，烤断。
同时也在烧着他的脖颈。
天道怒不可遏地爆叫，沈浟却静的和哑巴一样。
不是因为他不痛，而是因为他叫不出声了，他的声带已经被熏坏了。
头顶下流下豆滴大的汗珠，掺杂了血的。这么一看他满脸都是血。
主神眼睛紧闭，祂控制着自己，听不清沈浟的声音，无法判断。但偏神这么叫，估计是受到了重创。
沈浟啊，总是爱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肯定在硬撑！
快点，再快点。
记忆化作一颗球，被主神割去这段，割去那段。祂总有些依依不舍，记忆消失的瞬间，祂的心就冰冷了一块。
可是等不了了，不能再犹豫了。
法力收回来了五成，天道还能斗，失去这点记忆远远不够！
主神狠下心，直接捏碎了那颗光球。
星星点点飘零不见，祂温热的心最终化为一摊死水。
法力暴涨！
天道不受控制地向后一倒，被主神捏住了头。
沈浟没有力气地跪在地上，他还没来得及查看自己伤势，立马赶到朱雀边上替她疗伤。
朱雀躺在地上，眼睛快眯成一条缝，她看不清沈浟的脸，也摸不到沈浟的头。只得用还没彻底坏掉的嗓子哭哑地说：“别治了。”
沈浟死犟地摇头，他的仙力也不够了，但只要还有一丝，他便将这一丝交给朱雀。
天道被阿狗拿住了，那是他俩的事，阿狗会解决的。
是的，最当紧的，现下最当紧的，是救下他能救的所有神。
大哥，老弟，小六……他们呢？别着急，等把朱雀将军治好后，他们一块去找。
朱雀劝道：“别……天道已经折了我两只翅膀。”
一只鸟，没了翅膀，该怎么飞翔？怎么回到它应该在的位置？
沈浟咳了几声，吐出了血沫子。
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边境是个偏远的地方，这里再怎么样，都波及不到天庭。
天庭没有一位神官赶来支援……
朱雀狠狠剜了沈浟一眼，毅然决然道：“我早说过，本派从来不养废物。”
沈浟专心治着朱雀的伤，他只当朱雀在说胡话，他一个字也不想听！
朱雀闭上了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踢开了沈浟。
就在沈浟愣神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冲击仙力，爆体而亡。
就这么死在沈浟面前。
沈浟呆住了，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不敢相信，一位顶天立地的将军，结局竟然这么草率。
沈浟跪着来到朱雀面前，手指颤抖得去扶朱雀。
没有生存的迹象，朱雀是下了决心自尽的。
沈浟将朱雀的头埋进自己怀中，场上血腥浓重，他无法判别现在闻到的味道是朱雀的，他自己的，还是周围的小将士的。
主神失了情感，淡漠地扫视下方一切，记忆祂是有的，只不过情没了，祂体会不到战争意味着什么。
但祂看了眼沈浟，低头看着偏神。
“吾记得，这是汝搞的鬼。”
偏神只剩下一成法力，在主神手底下简直像刚落地的娃娃。
偏神隐晦地愤恨，但还是恭敬地认错。
主神漫不经心地捅穿了天道的喉咙，扔到一边：“自生自灭去吧，你的下场该和他们一样。”
偏神眼里充满了错愕与愤怒。
主神甚至都不愿再听祂多说一句话！
主神信步走到沈浟旁边，毕竟这战场上，活着的，也就那么几个。
沈浟抬头，阿狗身上的光太亮了，离得越近，他的眼睛就越睁不开。
他抿抿唇，很想叫一句“阿狗”。
但是叫他做什么呢？沈浟也不知道。
“新生。”主神半蹲下来，斟酌了下，还是叫道，“沈浟。”
沈浟的手背在身后，慢慢凝起一团力量。
要是天道下一刻要杀他，他就……
还未想完，主神歪了歪头，眼睛一撇，就往那团仙力里加了几丝法力。
“打吧。”主神叹道，“普通的仙力是无法奈何吾的。”
沈浟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咳出来。
阿狗见了，上手覆住沈浟的喉间，温和的感觉传来，沈浟发现自己的声带好了。
虽然说起话来还是比较吃力，但沈浟还是说道：“你跟在我身边那么多年，是为了杀我？”
主神耐心回答了他，祂并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反正自己还有后手：“是另一个吾要杀汝，吾看不过。”
沈浟将手中仙力打出去，垂在天道胸口：“你知道，朱雀知道，我，我不知道？”
沈浟自我反省：“我是什么很弱的神吗？我有什么资格受到保护呢？要杀的是我，冲我一个人来就好了啊！来干嘛呢……”
朱雀死了，小将士们死了，就连以前陪他最好的星君爷爷……
星君爷爷！
沈浟错愕的盯着天道：“观天星君也是你杀的？！”
主神摸了摸胸口，里面肋骨已经断了些许。祂邈了眼倒地不起的偏神，悄悄又给补了一刀，才回道：“是。”
怎么说，偏神也是祂。
巨大的愤怒席漫沈浟全身，他不受控制地举起剑刺向阿狗，这个陪伴了他几十年的伙伴：“去死——”
天道也是硬生生地受着。
“此事因吾而起，汝要泄愤，吾能理解。”回答沈浟的只是冷冰冰的话语。
如此，沈浟刺了一剑就没力气了，手部虚脱，那把无悔剑不堪重负地摔在了地上。
剑身鲜红斑斑，沾的是天道的血。
沈浟抱着朱雀，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他的身子在颤，他的声音在颤，他的心在颤。
“你知道么阿狗，我还从未叫过她一声‘母亲’……”
“我身边亲近之人，都因我而死。”
凤凰降世，视为祥瑞。
祥瑞个屁，沈浟内心骂道。
牺牲他人保全自己，他只是他一个人的祥瑞。
他与谁亲近，谁就没有好下场。
沈浟现在明白了，为什么神官不准多情，不准重情。
让他也死去吧，他就不适合当神官。
以他一死，换周围人之生。别再牵连周围的人了。
天道静默良久，眼眸愈发幽蓝，之前的平静徒然被打破。
“哈。”
法力急速逆转，身后的偏神晃了晃神，撑着身子艰难行动。祂的体力在恢复。
“为什么要这么想。”阿狗吐出一口血，语气却异常坚定。
“看来这段记忆，我也不能给你留着了。”
偏神开始大笑，闪身之间猛地冲过来隔断了沈浟的喉咙：“是的，他也不需要存在。”
沈浟的血大片大片地淌在阿狗衣角。
阿狗衣服原为玄色，沾了血，就有些暗暗的红。
沈浟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他痛苦地睁开眼，想看到最后一丝光。
阿狗盖住了他的眼。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沈浟隐隐约约听到了些什么。
听到阿狗平静地对偏神说了什么。
听到偏神突然慌乱地大叫。
听到耳边轻轻附了句。
——“睡吧。”
像谜语一般，沈浟再一次闭上了眼，他的眼角泪水不断，好似知道自己又将会失去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