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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天庭】成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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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浟赶到的时候,星君已经快要消散了。
众神默首,静静地让出一条路。那个老头,就躺在池水中央。
沈浟碰了碰星君的衣角:“怎么,这么早……”
这本是没可能的,神官若不是遭外界袭击,原可以与世同岁。观天星君年岁大,在燕圭提醒后,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偏于任一党派,也不会和哪个结仇。
“星君是,是自戕。”神使回道。
这便更没可能了,谁不知道观天星君自娱自乐,正开心着呢,哪能突然自戕?是有心之神害的!
沈浟聚回了星君最后一点神识,转过身不再看他:“彻查。”
神使愣住了,彻查?怎么彻查?现状就摆在这,神死盖棺定论。就算扶光殿下与星君再怎么亲近,也不能这么无理取闹啊。
燕圭是如今才赶到的,他掐准了时间,不至于太早,也不至于太晚。在他之后,便是帝君。
沈浟听到燕圭说:“观天星君与世长辞,牌位收录三生殿。”
三生殿,神官死后的长眠之地。那里没有纷扰,没有声音。仙气浓郁,神官赐下的神谕将保佑天界福泽大地。
收了,就代表此事就这么了了。观天星君的身份说小不小,说大也大不到哪去。只不过是神官老者,该有的尊重是要有的,至于其他,就不必浪费时间了。
沈浟握紧了手中神识,顶了一句:“星君不喜欢冷清。”
他喜欢有神陪他说话。
燕圭依旧不为所动,连手都没有颤抖半分。
“神官谢世,理当如此。”
观天星君要先是个神官,才是星君。
帝君当着众神的面,对池子中那点星光作了一辑,扫了眼燕圭:“殿下有理。”
燕圭欠首:“请帝君将此事后宜交给小官,小官必治理妥善。”
帝君不置可否,只是看了下沈浟,又瞥到沈浟手中紧握不放的那点念想,末了颔首。
“允。”
池子那处,星点终究一点不剩,帝君不再说话,众神也就低着头,不敢吱声。一炷香已经够久了,掐准时间,帝君转了个身就走了,不带一丝犹豫。
燕圭这才有条不紊地安排一切,其模样和帝君无所不同。只不过这次,沈浟注意到他缩在袖中的手在微微动着。
被燕圭发现后,燕圭用另一只手挡住了,他走过来拿走沈浟手中的神识,淡淡道:“先回去。”
沈浟不愿,他离开了,星君的公道谁来申?
他正要开口,燕圭凑近了点,嘴唇翕动,用只有两神能听到的音说道:“三生殿,子时。”
沈浟抬眸静静看了燕圭半响,在旁边小神使踌躇不定将要上来拦时,他回了。
“依你。”
转瞬夜空将至。
窗外繁花盛开,枝梢歪翘,摇摇欲坠。远处,极光若隐若现,静谧浓雅。窗内,一袭白衣,夜风轻刮他的衣角,红艳攀上他的发丝,他跪坐榻上,兀自出神。
忽地一声叹息,沈浟终于站起身,不再思考。
他将自己才制成的凤翎珠串别在右衽下方,拿着外衣遮住了。宫殿之中,琉璃花瓶内插着几簇明黄的菊花——这并不是真的,菊花只在人界才有,沈浟当初只不过觉得有趣,就凝着仙力仿了几簇而已。
藏书阁中花草明华册大多是历劫归来的神官补录的,难免有些漏写错写。沈浟只知道“舌状花瓣,顶生花序,茎秆嫩绿或深褐,瓣型多样”。
只做了几只,还做错了。根直接凝成了普通树枝。燕圭更懂些,一眼就指出来了,观天星君则在边上看着笑话,还说着“老夫也不过来几次,次次都有热闹看,小凤凰可得加把油”云云。
但做都做了,沈浟也懒得扔,就随便找了个琉璃花瓶插进去,没再管了。
沈浟走过去,碰了碰以假乱真的花瓣,不带犹豫地一把全取了出来。取的动作太大,花瓶被带动,落在地板,一声清脆。
碎片还没来得及收拾,可屋头里已经没有神影了。
三生殿前,燕圭让其他神使都退下了,说是星君喜欢清净。
那慕容冥幽和这边一切都不熟,但就是赶不走,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旁的神使拦不住,还没近身就被弹得老远了。燕圭无法,封了慕容冥幽的视觉和听觉,将鬼一并带在旁边。
沈浟到时,燕圭手捧莲花灯,盘腿坐在软铺子上,闭目歇息。像是睡着了。
慕容冥幽感觉到沈浟了,转头对燕圭示意。
“我知道。”燕圭根本没有睡,他整个神都是清醒的。
他维持着身形不动,轻轻说道:“阿凰,来。”
沈浟看燕圭端坐如松的背影,也不知该作何感想。抬脚就过去了,单膝跪在燕圭的另一头,把手中菊花放在燕圭身前。
“你在怨我?”燕圭问道。
沈浟与他直视:“是。”
观天星君并不喜静,这点他俩都知道。只不过这老头有些护短,前大半辈子是为了沈浟,后半辈子是为了燕圭,到死都没怎么出过星台。
自戕?怎么可能自戕?!
沈浟注意到周边没有别的神使,就坦言了:“我知你要顺着帝君的意思,可爷爷毕竟……毕竟是我们的,亲人。我偷偷凝他的画像,还没经他的同意呢……”
他们谁也想不到,这无心打下的玩笑,竟变成他们最后的念想。
燕圭下意识捏了捏神识:“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但我首先是少君,后是燕圭。阿凰,你懂吗?帝君为何不大查此事?因为星君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官。”燕圭长呼一口气,就在沈浟无语地想要转头离开时,他重新抬眸,眼神里充满柔情与坚定,“曾经,我和爷爷下了盘棋。我和他说,要是棋盘打翻了,复不复原,在于我心。”
沈浟心悸了下,他感觉自己皮肉里冰冷流淌的血正在发烫,发热。
“现在没有旁神。”燕圭站起身,将神识收好,牵起沈浟的手,“走。”
“去哪?”沈浟看着他。
“凡河。”燕圭笑笑,“听说人界很热闹。”
沈浟被燕圭牵着走的时候,都没怎么反应过来。凡河?帝君不是说要将神识安养在三生殿的吗?
阿圭接下这件事,又恰好在此时屏退神使,就是为了这个么。
他计划好了。
慕容冥幽还蹲在那,他什么也没听到。这会旁边突然刮过一阵风,他才感觉到边上空了。立马站起来,刚想提起嗓门囔囔,又想起这是哪里,还是把声音收效了。
“喂!去哪!别丢下我唉!”他扯着气音说道。
燕圭扫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搭都不搭理的。
这和慕容冥幽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浟怕慕容冥幽一不高兴,就撒泼打滚,到时惹来了旁神可不好糊弄过去。思索一瞬,还是凝出了根绳子套着慕容冥幽,一并牵到凡河边界了。
凡河有专门的神使看管巡守,燕圭按照以前的法子,直接略过了守卫,还顺便给沈浟和慕容冥幽上了道隐身咒。
凡河下,深不见底。自上下望,如临深渊。
燕圭给观天星君的神识加了层仙气:“爷爷的神识太散了,不加层防固,还不等投胎,就没了。”
沈浟:“他还会记得我们吗?”
他本来是想问爷爷渡完劫还会回来吗,可是神识就那么一点点,能渡过一世就不错了,谈天界这个伤心地又有什么意义。
燕圭摇摇头,嘴角却微微上扬着:“不会了,不过这样也好。他能随心所欲地玩了。”
天涯海角,往后余生,观天星君将会成为他自己。爱也好,恨也好,人世八苦也罢。终将属于爷爷这个人。
沈浟把花折了一半,花留给自己,枝留给星君。到了人界,花朵万千,星君自能陶醉欣赏,不需要这几朵累赘假花。
凡间赠柳祝福,他手边没柳,便拿枝充当吧。
神识化入凡河,不见踪迹。
沈浟和燕圭都看了好半响,被稀里糊涂的慕容冥幽撮了好几下才回神。
燕圭没忍下去,他和慕容冥幽独处的时候耳朵都快被吵聋了,叽里呱啦个不停,这都封了视觉听觉了,还这么能折腾。
“莫名其妙。”燕圭评价完,才对沈浟保证道,“此事,彻查。”
沈浟愣了一下,缓缓点头。
“不能让神使发现,我这边很难出手。”燕圭凝起眉尖,“帝君开口,你也不能查得太明显……正好,明日我就要去学堂了,查到了什么线索,在那里联系,可掩人耳目。”
沈浟:“我的管制相对更松,每日,我来星台一回。”
燕圭点点头。冤有头债有主,谁伤了观天星君,他必要对方血债血偿。
此地不宜久留,燕圭一手牵住一个,很快回到了三生殿。
也在此时,慕容冥幽终于没耐心了,他忍让了这么久还是没一个理他,还有手肘那绑的绳子什么意思?拴狗呢。
他并非不能强行破咒,不过是为了满足他的乐趣而已。
这么想着,慕容冥幽就解开了咒,恢复视觉与听觉。耳边传来一阵嗡嗡声,眼前一小会恍惚,他赶紧又闭上缓了会。
再睁开时,一把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慕容冥幽两指轻轻推着,尬笑道,“阿圭,这样是不是不太友好?”
燕圭冷漠地邈他:“听了多少?”
真是小瞧慕容冥幽的魂力了,这鬼一直在隐藏他自己的实力。
慕容冥幽瞪大眼睛,十分地冤枉,他刚可真有在乖乖听话啊,咋不信他呢:“天地良心,方才我的两感都是封着的,这不是你们都不理我嘛,还拿条狗链子拴着我……我知道你们俩很伤心,伤心地快要哭出来了,就是不想让我看你们流眼泪而已,我懂嘛,所以我顺着你们嘛,别冤枉我啊。想哭就哭出来嘛,我不会笑话你们的……”
沈浟,燕圭:……
燕圭还是放下了剑,慕容冥幽的话应该是真的,他封的两感他清楚,方才就是察觉到术法有突破之迹,他才能及时把剑抵上慕容冥幽的脖子的。
“你觉得,我会哭?”燕圭歪头,冷冷地盯着慕容冥幽。
他的演技就连帝君都看不出来。
慕容冥幽:“……啊哈,没有啦。我嘴瓢而已啦。人界都是这样的,亲人过世了就会伤心,这场景我见了太多次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天界也是这样的哈哈哈……”
三生殿空旷冷清,没神应慕容冥幽的话,他的“哈哈哈”就显得尤为突兀。
特别还是在众多牌位面前。
燕圭:“我很佩服你的性格,有种不顾场合的独特感。”
总而言之,一言蔽之:脑袋缺根筋。
慕容冥幽:……
慕容冥幽不知道该答什么,这句话说在骂他也不是,夸它也不是。但他向来以取悦自己为首要目标,所以回答道:“谢谢。下次教你。”
燕圭:……
燕圭指着慕容冥幽,对着沈浟皮笑肉不笑:“挺独特。”
沈浟:……
慕容冥幽看两神一脸沉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看傻逼呢。这气氛太压抑了,他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来调节一下——肯定不是因为什么尴尬!
他杵着脑袋,眼睛转溜一下:“哦对了,神官离世总不可能是自戕吧,我不太清楚你们这位观天星君怎么……咳,反正我觉得有小人作祟,恰巧,本鬼锄奸捉贼一把好手,我来帮你们,如何?”
沈浟与燕圭对视一眼,沈浟说道:“帝君以下令,此事到此为止。”
“那怎么行啊?!冤有头债有主啊,人家星君可多冤!”慕容冥幽脱口而出,低头看看沈浟神情,那委屈样都要溺出来了——当然沈浟怕是自己察觉不到。
可另一头,慕容冥幽朝燕圭看去,后者一脸平静。他就明白了,这是在等着下文呢!
“有我身份在,除天界机密之地,四处皆可自由通行。”慕容冥幽举起自己的手,“你们一个少君殿下,一个神官中的掌上明珠,眼线太多都不方便吧?但只要我略施小计,你们想去哪,我都能带你们去。”
沈浟一瞬间竟然在思考慕容说的“略施小计”到底是什么“小计”。
不会是撒泼打滚,强拉硬拽吧……
燕圭用仙力凝出一个牌位,在其上刻下“观天星君”四字,放到空位处,半跪在蒲团上作了一辑。他没看后方一神一鬼,眼眸中却不再平淡如死水。
可能是星君的谢世对他打击太大了,可能是帝君只手遮天激起他压抑多年积攒的怒意,总归他一时竟没在意慕容冥幽并不是天界之神,也没在意慕容冥幽为何想着掺和一脚。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