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师尊渡劫失败后》杬沅

47、【陈旧记忆】杏花村·执念

　　现在被吊着的就只剩下了陈英落。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没有被附身，但他们都知道，那剑魂来无影去无踪，和陈英落又关系匪浅。要是贸然把他放下来，逃走可就不好了。

　　沈浟看着他们两个，最后把视线定在陈英落身上：“只要毁掉剑，它就能烟消云散了吗？”

　　陈英落闪闪眼睛，小幅度地朝牧童遥那头瞥了一眼，轻轻点头。

　　林侑走到师尊边上，心中叹道，算了管吧管吧，看来不把这件事彻底解决，师尊是不会离开这里的了。

　　“那把剑总是鬼鬼祟祟的。”牧童遥撑着下巴，很无奈地说道，“他料准了我不会对英落下手，每次都特意附在他身上才出现在我面前。”

　　他的符咒对鬼魂邪祟有用，但不知为何，受伤的不是剑魂，而是陈英落。

　　但这次不一样了，牧童遥打量着林侑和沈浟。

　　那个看起来就不是一个人的少侠暂且不论，不管他性格再怎么样，总归是听小孩的。而小孩嘛……几年不见，都长得比他高了。

　　不对不对，牧童遥也真是佩服自己随时岔开思路的行为了。

　　小孩嘛，他倒是有点把握。沈浟身上有龙凤之气，生下来就承担着守护百姓的责任。这也是为什么虽然沈浟给他一种拒人千里不苟言笑，但令人心安的感觉。

　　“一般来说，英落的剑都是不离身的，不知今日为何没有，是剑魂叫他把剑藏起来吧。”

　　这个到不打紧，林侑这么想着，剑魂毕竟是魂，身上那股味道是消不掉的，至于为什么陈英落本人身上也有那么重的味道，许是附身的缘故。

　　思罢，他拦住准备施咒的师尊：“师尊倒旁边歇息去吧，这点小事还不至于浪费力气。”

　　沈浟低下头，避着旁人，咽了片草药。

　　就在眨眼时刻，踏雪剑被抽出，直接朝被绑着的陈英落飞快刺去。

　　陈英落也惊了一瞬，不过他很快又垂下眼帘，像是早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个结局。

　　忽然，空气中一股劲风用力打来，将林侑的剑折偏了一点。踏雪剑避过心口，直直捅进陈英落的肩膀。

　　鲜血喷涌，红艳滴地，活像折弯了腰的彼岸花。

　　“不是要来找我的吗？”风中化出一个缥缈的虚影，他桀桀笑道，“结果你却杀他？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心上了吧。”

　　林侑叉着腰，神情不屑道：“何必跟一只只会躲躲藏藏的鬼一般见识，左右不过一团空气。”

　　剑魂：……

　　剑魂飘到沈浟面前，颇有些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

　　“我真是小瞧你了，一个人，竟能自由穿梭两界。”

　　沈浟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隐在袖中的手已经蓄势待发。

　　但剑魂却依旧不慌不忙地，好像根本不担心自己离死不远——或者他本来就是个死物，不存在“死”的说法。

　　他又飞到牧童遥身边，如同看待亲密的老友一般，玩起了牧童遥的黄发，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你真想好了，舍得我离开吗？”

　　牧童遥蹙起眉，毫不犹豫地一甩拂尘往自己肩上打了一下。

　　“哈哈哈哈……”剑魂附身在前几日才死的人的尸体上，露出癫狂的笑容。死去的人身上已显尸斑，皮肉僵硬，于是这个笑，看起来更像是哭。

　　没有任何顾虑，他指着众人，像个酒鬼一样：“想也没有，陈英落不想啊哈哈哈——你们，谁也杀不死我。”

　　林侑眯了眯眼，勾着手指，妖气顺着魂气，将房子内的英雄剑拖了出来。

　　“你是说，只有陈英落能杀得了你？”他收了妖链，把陈英落一把扯过来，把剑扔他手上，催促道，“去杀。”

　　磨磨唧唧的，屁话真多。

　　陈英落握紧那把剑，畏惧地抬头。

　　正如他的执念所说，他确实不想。从小到大，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拿着英雄剑，兴四海走八荒，成为武林天下第一人。

　　而现在，所有人都要他亲手把自己的愿望践踏，踩碎。凭心而论，他做不到。所以他只能逃避，只要逃到没有人的地方，只要安安分分地做好自己，剑魂没有他的协助，是没办法兴风作浪的。

　　可是，可是！

　　陈英落咬紧唇肉，他系往昔种种，即便他很努力了，剑魂还是不可避免地脱离了他的掌控，以至于变成了这样。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要么，他就应该在执念出来的那一刻，将它扼杀；要么，他就应该抛弃自己的善心，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说到底，他在执念生出意识的那一刻，就彻底败了。

　　剑魂看陈英落神情飘忽不定，立马脱了尸体，朝他冲过去。

　　林侑轻轻一挥手，将剑魂罩住，往地上重重摔了几下，再拎起来，划出一个小口。

　　“我已经把它五花八绑了。”他指着那个口，示意陈英落把剑插进去，“你就这么一刺，这事就解决了，别浪费我时间了，好吧。”

　　陈英落握紧剑柄，将剑尖缓缓指向破口的洞。正下定决心准备要刺的时候，里面的剑魂猛地大叫道：“你忘了我是怎么警告你的？！陈英落，你杀得了我，也杀不了我！”

　　林侑淡淡地扫了眼过去：“忘了把你嘴巴也封起来了。”

　　沈浟听到这话，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什么叫“你杀得了我，也杀不了我”？这剑魂是陈英落执念所化，自然是要被陈英落散的啊。

　　这么说，毁去剑还不够……

　　林侑看到师尊也反应过来了，心中不悦地啧了声。

　　妈的妈的，不过是一个不成气候的剑魂和一个不得要领的凡人，怎么这么能耽误事呢？

　　云峰，他的云峰啊——

　　剑魂手脚被绑，眼底充满了震惊，这脓包废物什么时候生起的要把它杀了的心思的？！

　　他这么窝囊的一个人，脑子犯冲的吧！没有了自己，陈英落不就是一个废人？

　　作为执念，它还能直观地感受到，陈英落没有放弃执念的勇气。

　　牧童遥反应的比较慢，他瞪大眼睛，抬脚朝陈英落跑去：“难道你想——”

　　还不待他说完，陈英落就一剑直直捅了进去。待妖气之中的尖叫声逐渐消散后，又狠下了心，把剑折了。

　　“英雄”断成了三截，摔了下去，轻轻弹起，然后，彻底失去光泽，落寞地躺在地上。

　　沈浟在他有下一步动作之前立马定住他的穴位。陈英落手中留的剑尖停在了他的脖颈处。

　　“你想自戕？”沈浟摇摇头，“解决方法的问题有很多，生命可贵，切莫儿戏。”

　　他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旋即想到，其实自己也彼此彼此，又有什么理由去劝旁人。自嘲地笑了声。

　　牧童遥没有轻功，现在才赶到，他扯住陈英落的衣领，用拂尘强硬给他“洗了把脸”：“你脑子里想什么？我给你符咒，我给你做法，保管你一世无忧，你觉得如何，别因为个剑魂想不开！”

　　陈英落怔怔地看着牧童遥，嘴唇翕动，最终低下头，暗沉地回道：“我知道，你是最喜欢骗人的了。”

　　牧童遥：……

　　“我骗人？！是，我骗人不错，但我骗的人可都是陌生人。”牧童遥指着林侑，以此求证，“这不就有一个现成的。”

　　莫名被指的林侑：？？？

　　你是不是有病？

　　然而这种时刻，牧童遥也不想管说出的话有什么不妥，他只想和陈英落说：“你我相识了几年，你觉得我还会骗你？”

　　陈英落轻微地摇摇头。

　　“你怎么没骗过我呢？”他突然想到，就问了。

　　是啊，为什么呢？

　　牧童遥也不知道。

　　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的呢？

　　但不管如何，牧童遥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它对他说。

　　——真心待友。

　　就为了这四个字，牧童遥认了。

　　几人站在这，谁都没再有动作。

　　微风来袭，将空中那股霉烂的气味吹散了些，林侑等得都有些疲了。

　　师尊和黄袍道士不想让陈英落死，可陈英落自己可不是这么想的啊。

　　执念不散，剑魂不死。很明显，陈英落到现在也放不下执念，今日，那剑魂死在了他们面前，可明日呢，后日呢？

　　不死不灭。

　　师尊不可能一直耗在这，牧童遥也不可能一直有办法压制它。

　　林侑不明白，是生是死，该由自己定夺的。陈英落与其是主动僵持，不如说是被动僵持。

　　他走到沈浟身边，笑道：“我看他应该挺惜命的，不然也不会将那剑魂一直拖着。站这么久也累了，师尊，我们去歇息歇息？”

　　但挡去了师尊的视线，林侑施了一缕妖气，附在陈英落耳边。

　　——“给你解穴，要做什么就快点做，我可挺不了多久。”

　　沈浟：“……是你想歇息吧。”

　　“嘿嘿。”林侑状似不经意地解开陈英落的穴位，转移话题，“要不怎么能说是我师尊呢，这么懂我。”

　　沈浟刚想阻止，然而为时已晚，陈英落已经干脆利落地划断了自己脖子，满身伤血地倒在地上，只一霎那，便没了气息。

　　牧童遥当即愣在了原地。

　　啪嗒——

　　拂尘落在地上。洁白的麈尾沾上了大片的殷红的鲜血。

　　沈浟也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死去的陈英落。

　　“师尊，我——”林侑看师尊有些不对劲，准备说些什么。

　　沈浟抬手打断了他。

　　“这是必然的结局……”他喃喃道，从兜里掏出些银钱递给了牧童遥，便头也不会地走了。

　　只是走在半路被平地摔了一下，被林侑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师尊……”

　　“陈英落不愿舍弃执念，也不愿残害众生。所以，他只能死。”眉间金印暗淡了些，沈浟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之中，“这是，唯一的解法……”

　　同样也是他征道的唯一解法。

　　“咳。”沈浟清了下嗓，终于回过神来，他反而拍拍林侑的肩，先一步向前踏去，“走吧，后事牧前辈应该会处理的，我们，该回云峰了。”

　　陈英落，英雄剑。

　　剑断，人亡。

　　英雄的陨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