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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云峰】姜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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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阗一旁愤愤道:“早知道我俩也该死皮赖脸的待在上面!这下师尊全被他一个人占了去!”
林侑吐完舌头就不理那俩人了,把筷子翻过来,用另一头夹了几道清淡的菜往沈浟碟里放。
沈浟不可思议,懵然地指着菜:“这,也是以前的习惯?”
林侑一愣,心道僭越了,面上装的云淡风轻:“当然,师尊如果现在不习惯了,我改就是。”
下头赵阗和萧不予还在劝架打闹,周围弟子也像是见惯了,看了几眼就把目光移走了。
今时如同往日啊。
“改了吧。”沈浟答了,却还是把碟中夹来的菜吃了。
“……好。”林侑心中五味杂陈。
说早了,今日还是不同往日的。
沈浟垂眸,认为自己话说重了,毕竟如果以前他与林侑关系真的这般要好,说出这一句话,那必是伤人的。
但同时他也很奇怪,他教徒弟,会教的如此黏人吗?周围人就算了,连峰主他们都不加劝阻,莫不是他上辈子一贯以来就这样?
百思不得其解。
酒还是没有茶好喝,沈浟心想。
本着不浪费粮食的精神,林侑还是从他自己的桌上端来剩下的菜,清淡点的推到师尊边上,辛辣点的推到自己边上,辣椒看也不看就闷口吞下。
沈浟看他神色不变,也试探着夹了一筷子吃。
然后……
林侑见状立马推了杯果酒到师尊面前:“这可是云峰本地辣椒,师尊不喜辣,就……咳。”
就别挑战自我了吧……
沈浟接过果酒,堪堪喝下,没觉失了面子,只问道:“你还知道我不喜辣?”
“这不是很正常吗?”林侑道,“我是你徒弟啊。”
是很正常,可这也太正常了吧!
他霎时觉得,哪怕是赵阗和萧不予,也不会知道这么多。
林侑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师尊,好点了吗?”
“嗯。”沈浟面不改色地答道,“继续吃吧。”
怪不得全峰上下弟子乃至峰主都觉得林侑与他最亲近,最贴心。
连他的吃食习惯都了解,林侑这也太细致入微了点吧。
一顿晚宴吃到了半夜。实际是大家喝酒喝疯了,饭菜都没了还要喝。剩余的餐盘扔在桌上也没人管,地上更是一片狼藉。
还是云存白看看天都暗的不像样了,打了个饱嗝,闭目缓缓,摆出一派威严样:“今日不早了,各位弟子早点洗漱归寝,明早还得继续练武呢。”
下头有一弟子高声哈哈反驳:“师尊,现在岂非是‘明日’了啊?”
云存白狠狠地指他一下,警告道:“喝酒把胆子都喝大了,平日你敢如此顶撞?”
“哈哈,木师尊护着我啊哈哈哈!”
木叶生也喝了个半醉,闻言捂袖说道:“你木师尊都自身难保喽。”
台下弟子听到这里,又是一顿欢声笑语。
“师尊可要先行离场?”林侑道,“这边酒味过重,我记着师尊卧房有专门的浴堂。等会可以不用与这些弟子挤大澡堂一块洗。”
萧不予说果酒不醉人,还真是不醉人,沈浟喝了几杯,头都没晕一下。
“嗯。”沈浟消去仙力凝成的筷子,“带路。”
下头还有半醉半醒的赵阗和萧不予,那俩肩抱肩,头挨头,细眼一看,竟早已呼呼大睡了。
林侑看了一眼,数落道:“这俩睡觉也不找个舒服点的地方睡,明早醒来可别染了风寒,叫人避也避不得。”
说罢就挥出一缕妖气,罩住了那俩人。
“你在作甚?”沈浟问道。
林侑回道:“给他俩挡点风啊,他俩染上风寒我是不在意的,传给了师尊可就是罪过了。”
沈浟一听,倒也没多说什么,离了位置,说道:“走吧。”
林侑点点头,又在前头带路。
沈浟的卧房离得比较偏,平常除了亲传弟子和其余二位尊主,好像也没什么人来了。
从外面看与竹舍别无二致,毕竟外围又是竹叶又是篱笆。
林侑每一次来,都觉得来的不是一峰之主的房屋,而是山野别林游人散客的房屋。
比游人散客的好些,至少看上去,这竹舍没那么粗糙。
可走了进去,才发现内里都是泥石砖瓦搭建,雕花玉石密布。其繁杂程度,并不亚于大门主殿。
沈浟进门前瞥了一眼院子的树,根粗叶茂,倒是与周围竹林不甚符合。
树下还有一盘浑然天成的平石,想必是用以平常打坐歇息。
林侑也看了过去,解释道:“师尊以前好像格外喜欢那处,每回我见师尊,十有八九你就坐在那。”
可能是那边的树梢上停了许多鸟吧,师尊本就百鸟之主,即便封了仙气,和鸟类亲近也犯不着多奇怪。
沈浟点点头,进门熟悉了一番,大致了解竹舍架构,便返头对林侑道:“好了。”
林侑:“……嗯?”
好了,然后呢?
盯他是什么意思?
沈浟看林侑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再次强调:“我,已经到了。”
林侑眨眨眼睛,明白了:这意思是说,自己带路已经带到了,任务完成了,现下可以走了。
“我是你佣人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林侑心中犯嘀咕。
沈浟却误解了他的意思,林侑先前说的弟子都是在大澡堂一块洗澡的,可林侑是只妖,还是只身份尊贵的妖,想是拉不下脸面,不愿和他们一块。
他犹豫道:“难道你要,到我这来……沐浴?”
“啊?”林侑愣了。
“啊……”沈浟也愣了。
林侑之前可能没说明白,澡堂那是内门弟子一大澡堂,外门弟子一大澡堂,亲传弟子都是一人一室的,只不过搭建程度不如尊主们那么精细罢了。
“啊不不不,我还是回去吧我那里有——卧槽!”林侑登时脸红,急忙后退,却不小心自己绊到自己腿了,当即摔倒在地。
沈浟:……
这是醉了还是没醉?
他拉起林侑,说道:“你先在这稍等片刻,我方才见屋内有庖厨,先给你煮碗醒酒汤。”
林侑也不知听没听,怔怔点头。
沈浟叹了口气,心道难道那果酒威力不小,自己酒量挺大?不然怎地林侑醉了但他没醉。
“哎等等!”林侑喊道。
沈浟不解地回头。
“师尊你会做醒酒汤么?”
“……”沈浟一瞅庖厨内的食材,道“一般需要青梅山楂雪梨等物,但这边尚且还没这么多,只能给你做简单些的——姜和红枣吃得惯么?”
“吃得惯吃得惯。”林侑嘻嘻笑道。等师尊忙活去了,才吐出口浊气。
本来也就没有醉,吃什么不都一样的。
沈浟到了庖厨,也是有些心虚。他一天界神官,位高权重,平日滴酒不沾,哪里懂什么醒酒汤的做法啊?!这些方法只不过是从杂书里看到的,还一遍都没实践过呢……
他满庖厨找姜,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又疑虑了。
是要切成大片还是切成小片,要放多少才能达到醒神的效果?
这些从杂书中无法得知,沈浟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一整条姜都切了倒进去。
再去取些红枣,去了内核,切成薄片放进锅中。倒一盆水,再一打响指,下面的柴火便烧了起来。
依着记忆中杂书的内容,胡乱加了些料。等到冒出腾腾热烟,再一齐捞出锅。
林侑见端着碗姜汤出来,莫名的有些感动,笑着接了过来:“谢谢师尊。”
“嗯。”沈浟点头。
看来林侑醉后也是懂些礼貌的,也不枉他一番劳作。
林侑笑着接过,笑着道谢,笑着把目光移向碗内,然后……笑容僵住。
这是……姜汤,吗?
且不说怎么满碗全是姜和红枣,这姜怎么还没削皮?!煮前有没有洗都很难说啊!还有这红枣,不是薄片更入味吗?这……
林侑心中比照一下自己的手。指甲盖宽的厚度,在师尊眼里是算“薄”吗?
“师尊。”林侑想把那碗汤放茶案上,笑呵呵地说道,“其实,有没有种可能,我没有醉?”
沈浟却更加坚信林侑这是胡话了,他将那碗醒酒汤推到林侑嘴边:“喝醉的人通常都会说自己没醉,快喝。”
林侑内心犯难,不是他不想喝,只是这姜汤做成这样,他是真的有点……不敢喝。
“嗯?”沈浟见他迟迟未动口,皱眉疑道,“你可是不喜欢?之前不是还同我说能吃的吗?”
“能吃,能吃……”林侑盯着那碗汤,直接一口闷了下去。
沈浟再凝出双筷子。
林侑一抬眼惊了,还没来得及吞下去的姜汤卡在喉间,呛得他咳了好几声:“师尊,这又是要干嘛?”
“里面食材不吃吗?”沈浟问道。
林侑:……!!!
沈浟手中筷子又在他眼前晃了晃,似是在催促他。
林侑内心复杂:我这是遭的什么孽,还不如一起洗澡呢!
“吃。”他接过那双筷子,艰难道,“师尊煮的,我……自然吃。”
吃了红枣,林侑打算停筷,沈浟又疑:“怎么,姜片不吃?”
林侑:……?!!!
林侑不敢反驳,只道:“师尊怎么煮汤用了这么多姜?”
“有吗?”沈浟回道,“我只用了一个啊。”
一个?!一整个!
林侑看向碗底:“师尊,这些一粒一粒的是什么?”
“我不知。”沈浟犹豫道,“没融化的白糖?”
开水都煮沸了白糖怎么会没融化?!这分明是沙子!沙子!!!
可叹他真信了师尊会做饭,自作孽不可活啊!
沈浟不耐烦了:“你问那么多作甚?快些吃,吃完了我好清洗。”
林侑:“……好。”
吃就吃吧,大不了以后都不喝酒了!
等到他好容易都塞进口里了,累的满头大汗。沈浟收了筷子,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酒醒了吗?”
林侑慌忙的点头:“醒了醒了醒了。”
然后他听到沈浟喃喃说:“原来煮后的食材才是精品,汤药喝后起码半个时辰才能酒醒,但吃了食材竟可瞬时酒醒……”
林侑瞪大眼睛,嘴比脑子动的快:“不是的!”
沈浟:“嗯?”
“效用都是一样的,师尊日后只管给我盛汤就行,不用把食材也捞入碗中。”林侑扯着师尊的衣角,眼角先前被呛的微红,乍一看还有些楚楚可怜。
“……哦。”沈浟道,“你先放手。”
林侑怕师尊记不住,又抢道:“还有,师尊,姜切片前要先洗净去皮,这样才能吃……吃透里面的精华!”
只是一碗醒酒汤,林侑便提出那么多见解。沈浟不免正色:“好。”
林侑懈下口气,松了衣角让师尊把碗给他洗——他都要对自己肃然起敬了。
待他到庖厨一看。
林侑:……
庖厨内那叫一个“一片狼藉”。几乎每个柜子都被师尊翻遍了吗?
这还只是做一碗“简简单单”的醒酒汤……
他内心叹道:有句古话叫做什么来着?“君子远庖厨”?
可能有点歧义,但他还是希望师尊,能远则远吧……
“对了师尊。”林侑一边整理,一边提醒,“你卧房内有日常换洗的衣物;床头摆着的铜镜太碍事了,我先给你移到边上去了;浴堂那边一直有热水,师尊想何时沐浴都行。”
“嗯。”沈浟道,“多谢。”
只一道谢林侑就忘了刚吃的土,豪气道:“没事,我要谢师尊亲手做的醒酒汤才是。”
沈浟看了看刚被切伤的手,仙气化了,伤口也消了。
他起身进房,道:“夜间路黑,自己回去注意点。”
黑吗?林侑透过窗子看向外边。
狼族嗅觉视觉都极其敏锐,夜间探路就如白天走路一般。
哪里黑了。
虽说庖厨被翻得杂乱,但稍微理一下,还是很快就能摆好的。
林侑出来后,本来想先去卧房门口报备一下,可他走到门口,却发现师尊不在里面。
啊!是去浴堂了吧。
他抬脚走到大门口,准备离开,却怎么也不是滋味,心道还是要去看一眼。
万一水不热呢?万一地板太湿滑了一跤呢?万一师尊泡着泡着睡着了呢?
嗯,还是得去瞧一眼才安心。
——这可不是顾着从前的情分,只是师尊才被找到,嫌疑未解,可别突然有了什么闪失。
思罢林侑就走到了浴堂门前,他边敲门边问道:“师尊沐浴可还舒适?我这就要走了。”
呲咯——
林侑瞪大眼睛——怎么这门没上锁么?!
热气从门缝中冒出来,雾中一个人影回了他:“还行,走前关门。”
“啊好好好!”林侑内心慌不择路地想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刚一关紧门,结果门喀嚓一下裂了一半……
林侑:……这年头,门都敢碰瓷了?
那头沈浟已经立马披了件浴袍走出来,神色复杂地盯着林侑。
林侑都能自行想象了:你在搞什么呢?一个好好的门被你关成这样,多大仇多大怨啊?
他尴尬地回道:“许是经久未修,弟子们也不知道换换……”
他轻轻地拍拍门,心中还没来得及感叹什么,门的另一半也裂了。
林侑:……
卧槽,碰瓷也不带这么碰的吧,都没用力这门就自己掉下来了?!
沈浟眼角抽搐,没忍住道:“你跟这门有仇么?”
林侑连连摇头:“师尊我是真冤啊,是这门同我有仇啊!”
沈浟捏捏鼻梁,叹道:“罢了,你先走吧,明早叫人来修。”
“哦……”林侑一瞧半湿半干的浴袍,脱口而出,“那师尊你沐浴时冷不冷?”
说完就一拍自己的嘴巴。
冷不冷是什么鬼?师尊要是冷了拜谁所赐!还不是他把门弄烂的。
沈浟也是觉得他问这话实在多余:“我冷不冷你又待如何?”
林侑自知闯了祸,理亏道:“我定是要负责的。”
沈浟瞪大了眼睛。
负责?谁负责,林侑负?怎么负?!林侑想怎么样,当场给他表演场修门绝技不成?
“师尊……”林侑凑过来探探师尊的脖子,想试试温度,站在风口容易着凉。
沈浟看他探手过来,先不管他要作甚,吓得当即往后退几步,不小心跌倒入浴池,再出水面,满眼震惊:“你,你要干什么?!”
林侑的手僵在半空,已然目瞪口呆。
浴池冒出腾腾热气,师尊此刻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脖颈还黏着几丝碎发;眼睫处滴落几滴水,落在脸颊上,像是哭过了一般;浴袍也薄的不行,一沾了水,内里的肉色半隐半现……
“我,我我我!我没想干什么,师尊不要误会啊!”林侑喉间滚过一轮,狼耳都被惊出来了。他连忙跑出浴堂,还不忘给门框合成个屏障,防止热气溺出,“那,那什么,我凝了层结界,外边人看不到的。师,师尊先洗,我我走了!”
竹舍剩下个惊魂未定的沈浟。
沈浟把半个头都隐在水下,只露出双眼睛,鼻前水泡轮了几轮,见门外确实没动静了,他才走到浴池角落,背靠墙壁,伸出只手盖住自己的脸。
谁家徒弟能做成这鬼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