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桥四季》清锦霜月

16、【前世篇5】初心

　　物以是非，尘烟曼妙。

　　第二日一早，凌云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惊醒。

　　“小云霄你别哭了了好不好，为师把为师的法宝给你别哭了行不行?”

　　这声音来凌云一听就知道是淮阳在哄自己的小徒弟。

　　“你别给了，他还这么小，你觉得他会用你的风云扇吗，别一下把自己送走，你可就要在去一次凡界，我劝你还是去问问那个苏临，他是也是凡界的嘛，肯定知道你小徒弟为什么一直哭闹不止”

　　这是初晨神女的声音 。

　　“对啊”淮阳惊呼“我怎么没想到，他也是凡人肯定知道，我去问问他，你看着点小云霄，别让他去那边，一会被阵法反噬，我可救不了”

　　救不了？他还知道救不了，那他昨日对凌云说哪里都可以去，没有什么禁制，果然都是假的。

　　幸好凌云聪明没有上当，要不然……

　　“苏临，你醒了吗？快出来我有点事找你”

　　淮阳站在铃铛外探头探脑的喊道，他似乎看不到这里面的场景，但自己却能看到外面，看来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神殿了吧？

　　凌云评价：真……神殿！

　　这里的天境与以后的一样，没有白天黑夜之分，凌云因为心里有些担心，所以一直未眠。

　　他一直守着清明的神体，虽说灵魂出窍神体处于无敌的状态，但凌云却也可以悄无声息的在他身上种上梅花种子，待种子发芽，这人就会对施种者唯命是，可若是芽枝开出花来，这人就会死，目前凌云还没学会怎样控制花的生长，所以他不敢贸然种花。

　　而另一方面是古书上记载：清明，神之主也。可控人心，曾为救整个神族，不惜自燃神魂，留下千古清明，若无他，神族将不复存在。

　　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真的，可自己也不能拿众神的未来开玩笑。

　　他就一直这么想着，直到刚才的哭声响起，才将凌云的思想拉了回来。

　　“你有什么事？”凌云为了不与他碰面，直接就在里面回了起来。

　　现在的他得装作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所以说话时故意捻住鼻子，加重鼻音假装刚睡醒道：“我才刚睡醒”

　　淮阳一听果然信了大半，忙道：“你快起来看看，我徒弟突然哭泣不止，你懂事点，快来帮忙看看他怎么了”

　　怎么了？我怎么知道他怎么了，我又不是人！

　　凌云心里火大，可又不能表达出来，真是有气无处撒。

　　他忍住怒气对线外的淮阳道：“你等一下，我先穿个衣服”

　　现在这个情况，他要是不出去，他们才更会怀疑。

　　“信，那你快点，我先过去了，一会他找不到我，又要乱跑”

　　他说着，就朝初晨神女的方向走去。

　　他走后，凌云心里越想越气。

　　他穿个衣服是假，自己压根没睡，需要穿什么衣服？

　　而且自己就算要睡，也绝不会在这种地方睡。

　　他就是在躺在雪里睡一千年，也绝不会在灰尘里睡一天！

　　在凌雪眼里，凌云可是出了名怕脏，什么床只要有一丝灰尘，都别想让凌云看一眼，就更别提让他睡了。

　　可现在，他宁可在满是尘土的‘神殿’里坐着，也不想出去一步，他磨蹭着，抱着能拖不时算一时的心态，想看看清明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凌云总觉得只要有清明在，自己心里就会踏实好过些，可能是因为他顶着一张清骁的脸，容易给人一种他很好的错觉的缘故。

　　磨蹭了一会后，凌云再也拖不下去了，这才不慌不忙的出来。

　　可这一出来，他就发觉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昨日还尘土满天飞的神界这是怎么了！

　　白云铺地起，华光照满天。

　　竟是在这短短几时，就来了个大变样！

　　而这片被铃铛围起来，满是灰尘的地方，与此地倒显得格格不入。

　　自己刚才在铃铛的包围下，只能看到方寸之地，现在出来了，倒是看来个全面。

　　难道这就是神界划分的富神和贫神的区别？

　　凌云震惊片刻，更震惊了。

　　“这是什么？”凌云看着面前的巨大结界，怔愣片刻，自己要是没记错，这里先前应该什么都没有，可为何现在……

　　“那个就是凭空冒出来的，先别管它了，小云霄好像快不行了，你快过来看看！”淮阳大惊叫道。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不就是饿了嘛！

　　“你们去找点吃食来”凌云无奈扶额。

　　“这都什么时候了！小云霄都快不行了，你竟然还想着吃！你们凡人都是怎么无情的吗？！他好歹也是你的同胞，日后你们还会是神僚，你就这么盼着他死！”淮阳情绪激动，眼里满是不信和怀疑，他手上青筋暴起差点就动手打了凌云，危机时刻清明突然出现一把拦下淮阳蠢蠢欲动的手。

　　“你徒弟都要饿死了，还不快去找吃食，还在这里怀疑我徒弟，再慢点他就真死了！”清明说着，怒甩淮阳的手。

　　“没错，凡人是要吃东西，我马上去凡界找！”淮阳这才知道自己错怪了凌云，许是因为自己刚才差点动手打人的缘故。淮阳心生愧疚，在越过凌云的时候轻声说道：“我连你的一起找，帮我看好他”

　　说完，他就化作一缕白烟离开。

　　初晨神女见清明醒了过来，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他身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左肩。

　　随着她的晃动，面上的面纱也被风吹起，贴清明的脸上。

　　她冲他点了点头，就也化作一缕粉烟离开。

　　凌云不明所以，只觉这是他们的告别方式。

　　凌云一把抱起地上的小云霄问清明道：“现在怎么办？”

　　清明瞅了一眼，毫不在意的道：“扔地上”

　　“什么？”凌云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就算再怎么不喜欢淮阳，也不至于把人家徒弟给扔地上吧？

　　这能是个神能做出来的事？

　　“这人都没了，他自己也晕了，你再怎么抱他也不知道，更不会因此感激你，你自己也吃力不讨好，何必做这傻子？”清明道。

　　傻子？他觉得这么做是个傻子的行为？

　　凌云抱着昏迷的小云霄冷笑一声问道：“你觉得这是傻子的行为？”

　　可清明却反问道：“要不然呢？难道这还是个聪明人的行为？”

　　凌云冷眼看他，语气坚决的道：“我不觉得这么做会是个傻子的行为，反之我倒觉得这会是一个聪明人的行为”

　　“所以你觉得你是个聪明人？”清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轻轻笑了笑。

　　这一笑就更加像某人，可这也阻止不了凌云的接下来话。

　　他眼神坚定，语气坚决的道:“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傻”自清明飞升以来从未有人敢说自己傻，他闻言，脸上一僵。凌云继续说道：“不，我或许并不是一个聪明人，但你一定不是一个聪明的神”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清明微微蹙眉问道。

　　“什么意思？你身为神连怜悯众生都不知道，还要我明说吗？”凌云反问。

　　清明闻言，心头一惊。

　　神者，众生之上。应怜悯众生，以自己力之所及，帮助那些好人，怜爱众生，包括花草。

　　这是每个神在飞升时都应该参悟的事。
　　凌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代的神不知道这些，但既然自己遇上了，就一定要把这个错误纠正。

　　他道：“你既然为神，自然有众生不及的力量，可这力量难道不是因为你有自己想要保护之人才会有的嘛，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你在冷眼旁观，你在看着这个小生命随意躺在地上，你在等着他慢慢的死去！”

　　凌云的这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一下子点醒了迷失初心的清明。

　　世人皆知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可又有谁知初心易得，始终难守？

　　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人在坚守本心的道路上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人们只知道，心之所向即是目标。

　　他们从起点开始一步一步往上攀爬，这一路上你会遇到很多人在与自己同行，在这无限的永不停歇的攀比之下。有人遥遥领先，有人落后千里。你越往上爬，就越会发现前面的人越多，他们离你的目标越来越近，可你却落后在底，你心里不甘，一股怒气涌上心头，你觉得自己付出了许多才走到这里，而前面的人，他们凭什么？

　　你内心的攀比心越来越重，你觉得是他们阻挡了你前进的道路，于是你不惜想尽一切方法几乎绞尽脑汁的想把他们拉下来。

　　最后你成功了，你登上顶峰，俯视下面努力攀爬的人，你受万人敬仰。

　　可这时，你在下面的亲人朋友朝你伸出手，想让你拉他们一把。可你却高高的抬起自己的手对他们说：“我也帮不了你”，这时的你就已经忘了初心，因为你觉得自己走过了这么多路，经历了多少次风雨沧桑，才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位置。自己走过的路，就是要让所有人都走过一遍才好。

　　他们甩甩手说你变了，说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可你却觉得是他们太敏感，自己一直都是这样，你觉得他们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你，于是你逐渐与他们产生了分歧。

　　可实际上曾经那个一心只想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目标，哪怕最终到不了目标，也可以对所有人笑着说：“这一路上风景很好“”的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年，不知何时竟也开始变得患得患失，或许是在那次的嘲笑，又或是那次同伴的远去给了他打击，激发了他的胜负欲。

　　欲望越来越强，直到彻底包裹住那颗洁白的，透明的心。

　　它沾染上欲望，也逐渐在这样的环境下慢慢迷失了方向。

　　终是初心易得，始终难守。

　　清明看着这个小生命，眼中迷雾散去，心中顿时开明。

　　看着他，又看看凌云。

　　他本该是凌云的师父，现在却要徒弟来教自己怎么做神，还真是有些惭愧。

　　他默默转身，挥手变出一张柔软的大床。

　　“把他放这里吧，省力些”清明道。

　　“嗯”凌云见状也没有推辞，毕竟这样确实要省力些，而且这样对小孩子来说更舒服些。

　　他们才刚把小云霄安置好，淮阳就匆匆赶来，身边没了尘土总是要好些，终于不用吃土了。

　　他一个健步来到他们身边，手上东西一仍，一把抱起床上的小人，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小云霄，你快醒醒，师父带东西来了，你快起来吃一口就好了”他手上轻轻摇晃着小人，仿佛手上的是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而非一个五岁小童。

　　在他的摇晃下小人悠悠转醒，勉强撑开眼睛看了看身边的人，脸上很是惨白，唇上毫无血色，眼睛里满是被饿的几近破碎的饥饿感。

　　既使自己已经饿的说不出话，他也还是冲身边的人笑了笑，那笑笑的让人心疼，淮阳拿起吃食往上递了递，哄人似的道:“来，为师给你带了你喜欢的大白馒头”
　　凌云看着淮阳从那么大的一个包袱里摸出二三十个馒头，心里一阵无语，可小云霄却吃的很开心，抓起馒头就一个劲的往嘴里塞。
　　下一秒，果不其然！他被馒头噎住，才刚恢复了点血色的脸，又变的青一阵白一阵。
　　淮阳见状立刻大惊失色，手忙脚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下意识看向这里唯二的人族。
　　情况紧急，凌云既不能直接从淮阳手上抢人，又不能暴露神力，只能求助于一旁的清明道:“你快施法把东西压下去”

　　淮阳闻言，着急的立刻忙道：“他跟我不对付，怎么可能……”救我的徒弟还没说出口，他就见清明已经施法救下了小徒弟，云霄面色逐渐好转，他立刻喜笑颜开对救命恩人连声道谢。

　　“无妨，这是我应该做的”清明摆摆手笑道。

　　本来很正常的场景，可到了淮阳眼里却显得十分违和。

　　什么情况？

　　清明竟然会救人了？

　　而且这人还是我的弟子，他是得病了吗？

　　还是说他出去一趟，得了失心疯？
　　要不然就是被谁附身了，反正这绝对不可能是清明！

　　凌云听着淮阳的心声，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清明心想：原来这家伙在神僚眼里竟然是这样的，就救了一个人就不是清明了？他在神僚眼里的印象也太不好了吧？这样的神是怎么做到在未来为了救整个神族，而自燃神魂的？

　　他看着这人，突然二人视线相对，他轻轻一笑，引得自己羞愤的别过头。

　　这人干什么！？为什么要突然对自己笑，还笑的这么……温柔。

　　凌云脸色涨红，不知是从何时起，他开始有些害怕他对自己笑，不管是锦生还是清骁，又或……清明。

　　火光交错之间，凌云脑中突然闪过一些画面，他快速回过头，看了看清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突然想到:“清明的自燃神魂，该不会是由自己引起的吧？

　　凭清明的性子就算有个人死在自己面前，他都只会冷眼旁观，从来就不会耗费神力救如何一个人，而对于神僚，他不和他们打起来就不错了，像这么一个以自己为主的神，根本不可能会做这种自燃神魂救神僚的舍己为人的傻事。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未来可能真的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