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日》竹间酒

11、心意

　　莱斯特原以为将谢明川牵涉其中的只是单纯的人类恩怨纠葛，但是现在看起来并不是这样。能解除掉他布下的血控，大概也只有与他能力相错无几的血族。
　　难道……盯上谢明川的幕后之人，会是血族？
　　想到这里，莱斯特顿觉心中复杂情绪交织，看向谢明川的眼神也多了一分阴郁之色，但更多的是自己的猎物被他人偷偷盯上的不爽。
　　他微微垂敛着眼，嘴角隐隐触动。
　　谢泽见谢明川一脸严肃，便作出一个半开玩笑似的表情道：“他要是真能盘蛇盘出门道来，那就是他的本事，至于别的，当故事听听就行了。”
　　谢明川只当谢泽在替谢以尘找台阶下，要说起来，每次谢以尘养的蛇不仅吓到他，把谢泽也吓得够呛。
　　“我不懂蛇，但是感觉这些蛇都是有毒的吧？若是咬伤他的话……”
　　还不等谢明川说完，谢泽便愤愤抢话过来：“那也是他该，早说不要整这些东西了，看着我都上头，要是那蛇毒性大咬了他，也是该他痞。”
　　谢明川听他讲的这话只得连连苦笑，堂伯父是个性情中人，大概只有这件事上，他很难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情急时连一些方言土话都忍不住冒出来了。
　　“算了算了，不管他了。”
　　谢泽愕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尴尬地笑了下，随后拿起一小块月饼送到口中，望着窗外能够看到一轮圆月。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下，谢明川见他皱着眉头看着屏幕，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你们晚上早点休息，我那还有点事要去处理一下，那个谁，莱斯特照顾下小川。”
　　谢泽临走之前再三叮嘱了下，然后把吃完的饭盒又全部装好带走。
　　“好。”
　　莱斯特被他猛地提到之后快速回神，但是思绪还沉浸在之前所想的事上，回忆起那时看到的那些黑衣西装男，之前只是单纯凭借他们身上血的味道判断是杀了别人沾上的血味，现在细细想来，或许……他们是已经被转化过的血仆。
　　今夜，或许会有血族来此。
　　好在谢明川的身体状况已经恢复差不多了，若是真发生什么他也能将其瞬间转移。但是一想到之前柳玉佛提到的“第二项试验”，他的眸色骤然黯淡，像是洒了一层灰。
　　“莱斯特，我已经好了，你不用劳费心神照顾我的，你想休息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着。”
　　谢明川只觉得莱斯特异常沉默，不知道他是不是太疲惫了，便试探着问道。
　　“没什么，只是有点发愣，在想一些事情。”
　　莱斯特回神看着他，嘴角温和地扯出一个笑。
　　“你想起来什么了吗？关于你的过去。”
　　谢明川突然两眼冒着星光，眼中似乎急切期盼着莱斯特能够恢复过去的记忆，甚至他比对方还要对过去的经历感兴趣。
　　“一点点……不过，小川。”
　　莱斯特的目光闪了下，唇角溢出一丝苦笑，“如果，我是一个很可怕的人，或者，是个恐怖的怪物，你还会跟我这么亲近么？”
　　谢明川先是一愣，随后笑出了声，他只当莱斯特在同他开玩笑，但见莱斯特一脸认真的样子并不像是装出来的，他脸上的表情忽然顿住，整个人不由得一愣，神色愕然。
　　“啊……你是认真的么……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也就两三天吧，但是起码我对你的第一印象不错，就算你是那什么可怕的，恐怖的怪物，你也还是莱斯特啊。”
　　谢明川过去没什么朋友，读书的时候很多人甚至连好的第一印象都不给他，甚至还有那些一上来就说他是有妈生、没妈养的野种……
　　“如果你真的很坏，那你根本不会跑到医院等我醒来，照顾我这两天了。”
　　莱斯特被他这话噎住了嘴，眼睛不禁睁大了些，眸中似有什么在暗中颤动着。
　　其实，莱斯特现在的内心也乱了几分，他也解释不清自己一些莫名其妙的举动和想法。
　　明明，他最初的计划并不是现在这样，就算有变，他也可以不学着做这些照顾人的事情。
　　莱斯特甚至有一种心脏怦然跳动的错觉，但他早就不是人类，根本不会拥有正常心跳。
　　“是不是我让你想起来什么不太好的事了，抱歉……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想它干嘛，想不起来才好。”
　　谢明川忽然用拳头狠狠地捶了一下被子，掩盖着内心的错乱与不堪，但是脸上只是眉心微动，却没有其他明显的情绪。
　　“没有，你别多想。”
　　莱斯特轻轻叹息，只想着谢明川过去的事情可能造成他现在这副敏感的性子，并没有想那么多。
　　谢明川拉着他讲了半天大学期间遇到的事情，讲得睡意正浓，莱斯特便让他安心睡下，这样才能隐匿于黑暗深处，觉知动静。
　　果然，门未发出声响，却有一个穿着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瞬间出现，站在谢明川的床边。
　　谢明川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月光透过窗洒进来，映在他的脸上，将他的皮肤照得更冷白了几分。
　　西装男人扫视了一眼他的脸部和脖子，然后缓缓俯下身去对着脖子侧着的位置露出两颗尖利的獠牙，在月色的影映下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西装男人这是想把谢明川转化成血族？！
　　莱斯特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现形并将西装男一脚踹撞到墙壁，并瞬移在其身上将他的领带死死反拽，速度、力道统统在这家伙之上。
　　“谁！放开我！知道我是谁吗你！”
　　西装男压根没想到有个更强的对手在这伏击他，他的面部狰狞到极度扭曲的地步。莱斯特猩红的双眼微眯，将手部的力气加重，打算活活将他勒死。
　　他似乎不是普通的血族，更像是一种四不像，通过注射药物或改良基因而变成的血族……
　　这会是什么？
　　就在他有一丝懈怠的时刻，对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一个小型环刀直接切断了领带，也正是如此才寻求到了可乘之机，他反向借助莱斯特的力气完成自己的逃脱。
　　“你是什么东西。”
　　莱斯特的语气满是不屑，他转过身死死盯住这个西装男人，他之前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身上散发出人血的味道更像是沾上去的，甚至误认为是杀人染上的气味。
　　没想到是通过人为改变的手段成为的血族，与正常的吸血鬼身上的味道完全不同。
　　是一股腥臭的铁锈味。
　　“你又是什么东西？我就不信知道我的身份你还能这么猖狂。”
　　西装男扭了扭脖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探着头望向莱斯特身后的谢明川，故意舔了舔舌头，那眼神好像透过缝隙偷窥到一丝春光般足以令人恶心。
　　“你什么身份。”
　　明明是疑问语气的话却在莱斯特嘴里多了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他在探查到对方并不是自己对手之后明显放松了一些，该紧张的应该是对面的那位。
　　“说出来吓不死你我！我小叔是相泽孝太，我是相泽家的人！”
　　相泽家的这位一副趾高气扬的嘴脸，脸上五官乱飞，气势做的够足。但看到莱斯特仍然不为所动，甚至面露疑惑之色时，他愤怒地大吼了一声。
　　这吼声，把谢明川给吵醒了。
　　莱斯特正头疼对谢明川什么都不起作用，这下，这癫狂分子还把他直接给震醒了……莱斯特的面上带了些愠怒，紧握的双拳咯咯作响，手上青筋暴起。
　　“呦呵，小杂种醒了。”
　　谢明川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被这陌生人突如其来的一句侮辱给吓得一怔，本能地向莱斯特身后躲去。
　　“呸，真是跟你那个婊子娘长得一模一样，我……”
　　忍无可忍的莱斯特直接一拳爆捶话说一半的他，根本来不及在谢明川面前掩盖一切。
　　“莱……莱斯特？”
　　谢明川从没想过莱斯特的真实战斗力会这么强，他一直以为莱斯特是一朵柔弱小白花，想不到竟然是一只血色大丽花。
　　对面这个男人，谢明川却从未见过，又为什么这么称他？
　　“你为什么要把他变成血族。”
　　莱斯特强压住怒气，用一种极具压迫感的语气冷声说道。
　　“当然是我想啊，我要让他生不如死，如果不是小叔，我早就把他……”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突然顿住，然后一改方才神色，讥笑道：“我虽然是相泽家的人，但总得为我自己谋划一下前程。”
　　谢明川搞不清楚他提到的相泽家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明明都跟他毫无关系，疑惑地问：“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对方一副吃了瘪一样的表情，脑袋好像嗡了一下，气得眉毛都要倒竖过来：“你是真失忆了还是在这给我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啊！”
　　莱斯特挡在谢明川的面前，俯视着逼近之人：“看来，你擅自行动，并不是相泽家的意思。”
　　一听到莱斯特用相泽家压他一头，他脸上的神经更是一阵抽搐。
　　“若是我将你私自行动告诉你的那位小叔……”莱斯特对其附耳轻声道，“你的前程，还在不在？”
　　“算，算你狠。”
　　他用最凶狠的语气啐了他们一口，死死瞪了一眼谢明川，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给扒皮抽筋剔骨一般。
　　“小川，没事吧，”
　　谢明川看着转过身来对他关心着的莱斯特，眉头微动：“莱斯特你……居然这么能打……你该不会是雇佣兵吧……”
　　谢明川越说越害怕，他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不少这样的新闻，为什么莱斯特会身受重伤倒在他家楼下……但这么一说，这样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呃……”
　　莱斯特差点以为血族身份会在今夜暴露，听到与其截然相反的答案时，他却放松不起来。
　　实际上，莱斯特的心中无比矛盾，谢明川总有一天会知道他是血族，更何况他是血族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谢明川的前世将重伤的自己封印三百多年……
　　但一码终归一码。
　　“不过，那个家伙是什么情况？他好像认识我……还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谢明川还在纠结刚才那家伙的身份，他想报警，但是又怕打草惊蛇，更怕是什么故意给他设套的恶作剧。
　　“那就是个疯子，相泽，这是个姓氏？”莱斯特略感疑惑，他也不曾听闻过这个家族，听那家伙的口气好像很厉害似的。
　　谢明川愕然回神，思索道：“相泽？这得是日本人吧？等明天我向伯父问问。”
　　“也好。”
　　莱斯特嘴上虽然没什么语气，但是心里却一直耿耿于怀。
　　若是这个自称相泽的男人的确是擅自行动，那肯定还会有人会在接受命令之后对谢明川动手。
　　若他是故意诓骗，莱斯特的身份迟早也会暴露。
　　不知是福是祸。
　　*
　　“霍尔德林家族在中世纪的欧洲倒是个大家族……”
　　谢泽回到警局就在各处查阅有关莱斯特身份及家族的线索，查，倒是查出来不少，只是很多内容都在近现代失去记载了。
　　“但没什么能够证明他家族身份的东西……也没什么能认定他有问题的东西……”
　　这时，谢泽盯着屏幕上托身为国际刑警的朋友发来的莱斯特的证件照，盯得出神。
　　谢泽怎么也想不到，莱斯特证件上的身份会是雇佣兵。
　　他实在不能把那个凄楚可怜的英俊男人跟这个残忍杀戮、以谋利为生的特殊兵人联系在一起。
　　看来不能被人的外表给蒙骗了，谢泽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他竟然把这么个危险的家伙继续安排在谢明川身边！？还把他介绍到学校图书馆打杂……是不是疯了！
　　一定是疯了。
　　谢泽现如今正是骑虎难下，他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假装不知道这个消息。考虑到谢明川身份的特殊性，或许将莱斯特继续留在谢明川身边，还能保护他……
　　事实上，莱斯特一从封印中解脱，便去给自己做好了各种身份登记，只不过他没想到当时随便选的一个雇佣兵的身份，会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他虽然猜到谢泽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在托人调查他，但是这么快在谢明川面前掉这个马甲，他还是有些意外。
　　侥幸的是现在在谢明川面前，莱斯特主打一个失忆人设。
　　等谢明川睡了一觉起来听主治医师讲完最后的注意事项之后，他早就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特别是今天他真的要出院去，他满脑子都是出院，无暇顾及其他。
　　而一旁的莱斯特却在脑子里默默标记下了一个人的名字：相泽孝太。
　　现在看起来，这个人跟谢明川之间有着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莱斯特，能帮着我一块儿收拾吗？我怎么感觉……我有点使不上劲。”
　　谢明川一脸不好意思的看着莱斯特，手中的动作顿时停了半拍，似乎正等着他帮着去做。
　　“好。”
　　莱斯特暂停了思绪，忙上前与谢明川一同将换洗衣物、医药用品以及各种化验单分类装好，好在他们并没有特别繁重的东西要带。
　　“莱斯特，你说，我为什么突然感觉身体好无力……我不会是重症肌无力吧？！”
　　谢明川满脸震惊，一点也不敢去想自己要是得了这病之后该如何是好。
　　“这是什么病？小川，你别胡思乱想，你重病一场之后身体肯定会大不如前的，所以，需要好好休息。”莱斯特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东西给我拿吧，你只需要安全地站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喔……”
　　谢明川小声地应了一声，不太情愿地把东西都交给莱斯特，然后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向着病房外面走去。
　　谢明川的主治医师在二层通道见他们出了医院的大门，随即走进电梯按了楼层键，并将电梯门快速关闭。
　　“哎主任，是是是，我昨天把他的各项报告都打包发给您了……”
　　*
　　谢以尘接的是安永明的电话，他并没有去单位，而是去了对方约的一个livehouse。
　　“你确定……你是来跟我说重要事情的吗？”
　　谢以尘的怒气值即将爆表，但是他这火气根本发不出来。
　　因为别说安永明能不能听见他在说什么，他自己都听不见他说的话。
　　“啥！？尘哥，你说啥？是不是渴了，咱点点啤酒……”
　　还不等安永明继续说下去，谢以尘直接揪着他的后衣领就往门外扯了过去。
　　“哎慢慢慢慢，慢点。”
　　谢以尘愣是一股脑把他拉到门外距离保安还有一定安全区间的地方才肯丢手。
　　大半夜的，人都往里面扎堆去了，外面倒是冷清，反而正是谈话的好地方。
　　“哎呦尘哥，先消遣一下，我待会跟你慢慢讲。”
　　“等你消遣喝完酒，你还能说清楚什么事？”谢以尘接连按着手臂上的关节处，发出咯咯的响声，望着安永明的目光一冷，“那家伙说什么了。”
　　“季兴龙这家伙就是个纸老虎，在他姐面前倒是啥都说，大概这就是血脉压制吧？”安永明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谢以尘的表情，下意识地抿了抿嘴。
　　“季兴龙说他前段时间买了一些神仙水，想通过这种不法勾当赚一笔钱，没想到沾了一点就产生致幻反应了，好巧不巧，碰到你弟了。”
　　听完他这段话，谢以尘眉头不禁一锁。
　　“你提到了很多个关键词，神仙水，赚钱，致幻反应，我弟。”
　　“嗯啊，这怎么了？”安永明不懂让谢以尘严肃的点在哪。
　　“你不觉得，这有点太过于巧合了吗。”
　　谢以尘抬眼注视着安永明，漆黑的瞳仁却在黑夜中闪着亮光，脸色一僵。
　　“虽然我说不上来，但是凭我作为警察的直觉，那个季兴龙应该就是一枚棋子，哦，现在应该是弃子了。”
　　“尘哥，你是说，那个卖给季兴龙神仙水的人，一开始的目标……是你弟！？”安永明感觉自己快被他吓得哭笑不得了，“那他怎么能笃定季兴龙惹麻烦的对象一定碰上你弟啊……”
　　“……”
　　谢以尘瞪了他一眼，安永明赶紧将嘴给闭上，可怜地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