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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竟然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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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中盘,徐霁云背的谱子用完了,看着棋盘上激烈绞杀的黑子白子,皱眉思索了半天,也不知道在哪里落子,只好随便在左上角的星位挂了一下。
又胡乱下了几手之后,徐霁云实在是没有头绪,最后落了两枚虚子,说:“公子棋力惊人,我认输了。”
唐昀把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罐里,笑道:“开局点三三,实在是罕见,姑娘这布局的功夫在下自愧不如,只是后面这几步把余味走尽了”
徐霁云上辈子学棋,纯粹是把它当成记忆和算数游戏来玩,平时也主要是和朋友菜鸡互啄,从来听不懂什么厚薄味道之类的术语。
刚才被唐昀夸赞的布局,也是跟AI学的棋谱,徐霁云自觉占了时代便宜,心里过意不去,讪笑着解释:“小时候曾跟家父学过。”
倒霉的早死秀才爹,委屈你出来躺枪了,徐霁云在心里哀嚎。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唐昀解释,在现代,AI的出现给围棋届带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AI强大的算力面前,很多在历史上人类棋手总结出的定式都被推翻了,取而代之的,是AI近乎不能够被人类理解的下法。
在AI出来之前,点三三布局并不被推崇,直到AI出来之后,这种下法才逐渐被职业棋手理解应用。
真要说起来这个布局,还是她跟现代的男朋友学的,那是个没事就喜欢跟AI对弈的狼人,每回学了两手以后,都要到她这里来显摆。
想到这儿,她的思绪不觉有些沉重,遗憾的事,在她穿越来这里的三年前,男朋友就因为车祸意外去世了。
可是如果她没记错,这个布局在AI出来之前都不能被称为好布局,面前人为什么夸赞这几步棋呢?徐霁云渐渐起了疑心,越发小心行事。
唐昀看她愣神,垂下眼帘,掩饰住震惊的神色,深吸一口气,朗声笑道:“姑娘不用谦虚,这样的开局,称得上别开生面,我也受益良多。”
“不敢不敢。”徐霁云面上惭愧,觉得自己就跟前世那些文学作品里穿越后借信息差抄文章博赞誉的人物一样。
她从前是最讨厌这样的人的,拿着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让人不齿。
唐昀满脸都是棋逢知己的喜悦,转身又吩咐侍卫取了笔墨纸砚来,说:“姑娘愿意赠我舆图,又赏脸跟我对弈,我实在无以为报。若是送银钱,难免也太俗气,我就赠姑娘一副字吧。”
李子庚低头捧墨,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阵,皇爷的翰墨,这是多少人万金都求不来的荣耀,现在就这么轻易送出去了?
当然,现在的徐霁云不会知道这幅字的珍贵,她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赠字画是私人之举,刚才防备心那么强的人,怎么可能一盘棋两句话就卸下心防以字赠之?
于是连忙推脱:“公子不必麻烦,我受之有愧。”
唐昀似乎是太激动了,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劝告,当即挥毫泼墨,在洁白柔韧的宣纸上写了一句词。
松烟落纸,笔下的字迹刚如铁画,媚若银钩,看似风流圆熟,实则暗藏筋骨。
“云销雨霁。王勃的《滕王阁序》?”徐霁云睁大眼睛问道。
唐昀握笔的手紧了紧,抬眼看着她微笑,可是目光很遥远,又像是在看着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是姑娘的名字。”他的声音放轻,像是怕惊扰到了什么,神色颇有些不自然,强笑道:“我看姑娘胸有丘壑,愿姑娘从此后也能跟这句话一样,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那就多谢了。”徐霁云依旧忐忑着,出于礼貌收好了字画,心里反复回想着刚才的事,希望理出一点头绪来。
唐昀看她收起了字画,仿佛是无心地感慨了一句:“只是这句话虽好,可王子安自负盛名,恃才放旷,满腹才华未能报国,年纪轻轻惊悸而死,实在不值得效仿。”
“此言差矣。”徐霁云觉得这句话来得没头没尾,但因为也存了两分试探的心思,于是回答:“少年豪气,才做得少年诗篇。若是在人世间蹉跎了数十年后,恐怕就只剩下满纸心酸血泪了。”
“不想姑娘也颇通诗词!”唐昀眼珠转了转,“那张元干的词,不知道姑娘可曾读过?”
“目尽青天怀今古,肯儿曹恩怨相尔汝?读过的。”徐霁云斟酌着字句应答。
她最爱豪放派的词风,辛弃疾的诗词更是首首能诵,连带着前面的张元干、张孝祥也看了不少。
“姑娘也喜欢这一首?这词意虽好,只是苍凉了些。”唐昀笑着感叹道。
忽然,他又皱起眉头,摆出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样,道:“哎呀糟糕!后头两句我竟然忘了。”
“公子涉猎极广,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有的。”徐霁云善解人意地说:“应当是‘君且去,休回顾’吧?”
话音未落,一把宝剑就横在了她的脖颈上,徐霁云的笑容僵在脸上,不明白自己哪里说的有问题。
两旁的侍卫见唐昀拔出了剑,各个纷纷抽出宝刀,戒备地指着徐霁云。
唐昀摆手让他们退下,这才对着徐霁云冷笑道:“闻所未闻的围棋定式,与众不同的诗词结尾,你们这些穿越者,藏得可真深啊!”
“穿越者”三个字入耳,徐霁云如遭雷劈,冷汗不觉间浸湿衣裳。
慌乱之中,她隐约反应过来,那句词的结尾似乎是她的博士导师改过的,他们同学背的全是修改后的版本,久而久之,也就假作真时真亦假了。
不对,即使她答的结尾不对,记错了也是常有的事,为什么他以此就断定了她的身份?难道有其他同学也来了?徐霁云心乱如麻。
还等她理清思绪,就听唐昀的声音跟淬了寒冰一样响起:“我问你三个问题,老实回答,不然让你人头落地!”
徐霁云忙不迭的点头,小心翼翼地把脖子上的剑锋拨远了一些。
唐昀死死盯着她,问出了第一个问题:“老实交代!你究竟来自哪里?姓字名谁?”
徐霁云硬着头皮回答:“公子说的话,我不明白,方才所说句句属实,公子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查。”
唐昀气极反笑,把剑锋又逼近了几寸,道:“姑娘不必装傻,我当然知道姑娘的身份是真的,但外面的人是真的,里头的人也是真的吗?”
豆大的冷汗顺着额角流下,生死关头,她的心反而定了下来,对唐昀微微一笑,反问道:“只要我对公子有用,来历如何,很重要吗?”
“那你说说,你有什么用?”唐昀盯着她,眼里带着杀意。
徐霁云强忍住心底的恐惧,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道:“方才已经说过了,海外奇珍异宝的记载,我都能给公子,除此之外,经世济民之道,贩运生财之策,我都懂得。”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不管究竟会不会,总归是先吹出来,大不了就靠着自己对历史的记载弥补。
“姑娘既然懂得这么多,又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展示,而不是拜见府衙官员?怕不是另有所图。”唐昀皱眉。
徐霁云微笑以对:“诚如公子所言,我有为官之志,只是碍于身份,不能科举入仕,只能用这些旁门左道,我猜公子身份不凡,自然希望借公子平步青云。”
“我从不用来历不明之人,不管你会什么,要是再不如实交代,休怪我手下无情。”唐昀把剑锋再次逼近,在徐霁云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好,那我也不隐瞒,”徐霁云深吸一口气,“我姓唐,名叫景明,河南怀庆府人氏,拜见公子。”
唐景明,她那个前世三年前死于车祸的前男友的名字。
“不要胡言乱语,”唐昀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你究竟是谁?”
徐霁云挑了挑眉,不自觉红了眼眶:“你凭什么说我在胡言乱语?我不是唐景明,难道你是吗?”
声音带着哽咽,像是标志着主人夜以继日的思念。
“嘡啷”一声,宝剑掉在地上,唐昀的身体颤抖着,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是你?”他迫切地问,“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徐霁云死死盯着他,泪水不觉模糊了双眼。
眼前这一切实在是太过荒谬,甚至到了让人不能相信的地步,一个早就死了三年的人,怎么会忽然在另一个世界复活呢?
“现在想想,刚才的一切实在太刻意,你要是真不想要舆图,就不该搞那么多弯弯绕,分明是另有所图,”徐霁云睁大眼睛,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棋局还好说,那句诗并不广为人知,平常聊天大概也是聊不到这里的,能以此断定身份,我想不到别人。”
唐昀又哭又笑,声音有些滞涩:“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那你呢?什么时候发现的?”徐霁云反问。
唐昀低头笑了笑:“法兰西这个名字,我在这儿从没听说过,况且泰西诸国究竟什么样,一个乡野女子,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原来我自以为天衣无缝,却早早地露出了破绽。原来我后面自以为是的疑点,都是你有意设计的。”徐霁云抬手擦了擦不知何时流出来的泪水,回答到。
“是你聪明。”唐昀哪还有刚才运筹帷幄、气势汹汹的姿态,局促地转着手上的玉扳指。
半天,两个人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
明明彼此都有千言万语要说出口,可是话到嘴边,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对不起。”良久,徐霁云听见唐昀颤抖的声音,“我不该……不该这么对你。”
不该认不出你,不该在说了名字后还对你起疑心,更不该拔剑威胁你,他想解释,但话还没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徐霁云的泪水断了线一样落下,她看着唐昀在她面前嚎啕大哭,神色复杂。
强迫着自己定了定神,徐霁云轻声说:“我不怪你,景明,三年了,你还好吗?”
如果过得好,怎么会有这么强的防备心,不然怎么会做到这样喜怒不形于色,景明,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唐昀走上前轻轻替她擦干眼泪,忍着哽咽宽慰道:“好,好得不得了。”
似乎是怕她不信,又补充道:“我现在当皇帝了,你看,还有这么多侍卫,怎么会不好呢?”
“景明,我有眼睛。”徐霁云叹了口气,抓住他的手,目光坚定而眷恋,“告诉我,这三年,你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唐昀闻言,愣怔了片刻,苦笑着答:“我怕说了,你会怕我。”
“你说吧,我知道你的。”细细密密的心疼在心里蔓延开,徐霁云含泪微笑,握紧了他的手,仿佛这样能给予他一些力量。
唐昀侧过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神,依言讲述起了自己这三年来的日日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