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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海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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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夫妻有一个孩子,音乐家会把要翻译的童话提前和这孩子讲一遍。孩子有时就好奇问他为什么回来得那样晚,音乐家直言不讳说自己去看美人鱼了,孩子又把音乐家看人鱼的事情告诉父亲。
从此隔壁房的男人认为音乐家从自杀未遂以后产生了妄想症,怕大神经病把自己的孩子带成小神经病,说什么也不让孩子到音乐家的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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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果然很会从海底捡破烂。
音乐家并不想在自己家里堆这些东西,他每次拉完小提琴都会想理由婉拒知恩图报的人鱼给他的所谓报酬。
好看的破烂也是破烂,音乐家和人鱼解释了很多遍,不是亮晶晶的东西就是值钱的东西,很多宝石金银只是仿制品,音乐家说自己虽然穷了些,但也不需要一只人鱼来捡破烂接济他。音乐家给人鱼拉小提琴,不是图他能给什么,仅仅是因为这里只有他愿意倾听与欣赏自己那故国之音。
看到人鱼显露出的内疚,他就从众多废品中拿了一个金色的胸针,别在自己的灰黑陈旧的大衣上,他之前流亡的时候弄丢过一枚胸针,两者同样是栀子花的造型。
在音乐家诲人不倦的精神下,人鱼学会辨认一些珠宝的真假,偶尔还真捞到些许值钱的珠宝首饰,从样式上看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东西。人鱼说自己是在一处沉船中找到的,人类的骸骨都腐朽了,而珠宝首饰依旧生辉。音乐家把换来的钱修了自己的小提琴,支付房租,又将剩余的钱全寄给还在抵抗的地下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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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社所支付的薪水渐渐连温饱也难以为继。音乐家选择了妥协,向他厌恶的乐曲妥协,他到餐馆里去,给光鲜亮丽的占领者演奏,演奏不属于他的乐章,琴弦像是他的血管,弦弓如同利刃在凝滞的血管上啃噬,流出的是谄媚与背叛的音符。
他每天只有在人鱼那里,才能找到真正的自我,人鱼接受他流亡者的身份,听他每天的抱怨与诉苦,他有时累得根本举不起琴弦,而只要他到无人的荒海,人鱼一直都在。
人鱼有一支骨笛,自称是拿鲸骨削的。音乐家没带小提琴的时候,是人鱼给他吹笛。同样的旋律下,他那骨笛的音色更为幽远,却比小提琴忧伤。音乐家忘记了许多故乡的曲律,人鱼却能填上他即将遗失的记忆。笛声和海风一起抚慰流亡的失意与苦痛。
在人鱼身边他能心安,像是在曾经的家庭之中,父母去世,国破家亡后他已经很少找到这样的感觉。他有时并不回到冰冷狭窄的租房,而在海岸边待上一整夜。
这里的海雾不会打湿他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