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黄昏游戏 ...
-
颈侧的呼吸变得绵长,姜长夏几乎以为佘卫就要保持着这个姿势靠在她肩上睡着了。
“不能告诉你。”
没有伸手推开他,她往后退开的动作顺畅又无情,因为突然失去支撑佘卫差点摔到地上。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反正也不能两个人一起行动,我俩拆伙吧。”
“你真的想带我一起出去吗?”
开门的动作顿住,姜长夏看向佘卫的表情有些无奈。
“你隐瞒的事情跟‘一起’有很严重的冲突吗?你好像很在意这个,如果你没有一而再再而三地拦住我,我们刚刚就不会吵架,你一边要我相信你一边什么都不跟我说。”门把手下压,姜长夏的最后一句话和佘卫一起关在酒店房间里。
“这对我不公平,佘卫。”
房间里除他之外的活物离开,金属门和厚地毯阻隔了所有的声音,佘卫的耳边只剩下自己还未平复好的呼吸。
窗外的太阳紧盯着他,空气中全是它的视线,让人无处可避。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姜长夏没有回头都猜得到佘卫现在看起来有多可怜,很快声音就在她身后停住,手指上传来熟悉的触感,佘卫的声音落在她的耳畔。
“我不拦着你了,我们一起去。”
“可以吗?”
没有明确的回答,手指纠缠的温度的依旧,姜长夏自顾自地往前走着,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随便你。”
一路上沉默着回到了昨天的大厦,小仙灵还是那副灰扑扑的样子,树后的入口像通往未知世界的黑洞,前台的光亮瓷砖映出模糊扭曲的人影。
圣诞树的塑料枝叶遮住了仙子的翅膀,姜长夏把它从树上取下来,拿在手上仔细检查了好几遍,除了看起来确实过于破旧这一点以外,它和所有的节日挂件没有任何区别。
“我想不通。”
佘卫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俩人之间的氛围某种程度上来说变得坦诚了许多。
姜长夏用食指蹭了蹭仙子因为掉漆变成雪白一片的眼睛,圣诞树上的其他装饰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从大厦往外望去每一栋建筑都安静得大同小异。
她带着小挂件顺着记忆里的路线往太阳的方向走,或许全白的瞳孔这些天给了她过深的印象,路上的街景和她记忆中永恒不变的路似乎出现了一些差异。
熟悉的场景扭曲过后,那些面部肌肉僵硬得像木雕一样的脸并没有出现。
她的视线变成一片纯白色,一开始她以为是雾,但身上并没有传来湿润的触感,直到她试着喊了两声佘卫的名字并没有人应答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又触发了一个单人场景。
一开始在这个空间醒来的那种陌生的恐惧感随着白色弥漫上来,她迷茫地往前走着,直到看见熟悉的村庄,她朝前跑去,却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棕色的长卷发,圆脸,略显苍白的嘴唇,迷茫又戒备的眼睛。
这是她自己的脸。
于是她停下脚步,看着”姜长夏“如何一步一步走到村庄里,在一户人家面前蹲下,试着按那条瘸了腿的凳子,用榔头把在对面站着的怪物脸敲碎。
她就站在那片白色里,看着自己如何惊慌失措地逃跑,然后佘卫和她一起重开。
以及最后一次,佘卫把她推进门里后用怎样冷漠的表情把那把刀捅进自己的太阳穴。
他的动作十分利索,几乎在说完话的同时就把刀捅了进去。
白色包裹着她,姜长夏于是可以近距离看到佘卫的动作。
看到薄而利的金属像切开一块黄油那样毫不留情地扎进少年的大脑,颅内受损让他的眼球迅速充血,姜长夏看着他像一片落叶那样砸在地上,太阳穴开始幻痛。
然后她看到了熟悉的破败砖墙,佘卫的面色发白,躺在湿软的地面,怪物从背后把他扑倒,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用石头敲怪物脑袋的动作却很利索。
做完这一切他把身上的衬衫和鞋子都脱掉,把这些东西像垃圾一样扔在墙后。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姜长夏猜测这是“自己”过来了。
佘卫走到墙边的动作突然停下,又把皮带也抽了出来扔到了衣服上,裤子胡乱卷了几圈。
画面在这里戛然而止,姜长夏感受到手中传来坚硬的触感,仙子惨白的眼睛和她对视,佘卫站在她身边,神色看起来并不惊讶。
“所以并不是要分开试试,佘卫,必须要在砖墙那边遇见你才能触发树林的出现,你是触发条件之一,对吗?”
佘卫转头看向她,眼中带着嘲讽,对她的猜测很不屑似的。
“是啊,我还能告诉你,杀掉我你就可以出去,要不要试试啊?”
几分钟前这张脸冷漠的表情还历历在目,姜长夏看着他光洁的额头,突然想到他用刀扎向自己太阳穴时那果决的动作,一个猜测在脑海中浮现。
“你是不是死过很多次了?”
像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似的,佘卫愣了一下,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是啊。”
姜长夏看向他的眼神很复杂。
“佘卫,我只需要你向我保证一个问题,其它的事情我都不问你了。”
那个从昨天开始就被无数次提及的疑问又一次从她口中冒出。
“你是真的,对吧?”
面对她的认真,佘卫却突然开始大笑,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笑得几乎眼泪都要冒出来。
“我不知道啊,姜长夏,我他妈我也不知道。”
他的脸颊上因为激动的情绪浮现出病态的潮红,眼睛里还汪着水,精神状态脆弱得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能把整个世界引爆。
“我刚到这里的时候以为自己能出去的,我在这个鬼地方待了好几天,但是我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后来我见到了人,”他长长的睫毛被水汽沁湿,看起来颜色很深“,活的人,一个叔叔。”
“我们一开始聊得好好的,相互鼓励,说一定能出去的,后来那些怪人出来了,他们一开始不是只问这一个问题的。”
佘卫看向她的眼神变得很深。
“他们说我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说我创造了他们。”
“一开始我们总是躲,但他们无处不在,我躲不开。”
在姜长夏以为他又要开始落泪的时候,他的眼神却突然变得恶狠狠,湿湿的长睫毛垂在他的眼角,像雨后带着潮意的鸟雀羽毛。
“他们不会伤害我,但每天都在追杀那个叔叔,他一开始和我寸步不离,甚至晚上都要和我躺在一张床上。”
细长冰凉的手指像鬼魅一样轻轻拢上姜长夏温暖柔软的脸颊,佘卫是声音轻柔地好像情人间甜蜜的呢喃。
“你知道我第一次是怎么死的吗?”
“我是被那个叔叔用枕头闷死的。”
他的表情看起来陷入了一种类似得了癔症的状态,眼睛没有聚焦,薄软的嘴唇嗫嚅着,呼吸也急促起来。
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会窒息而亡。
姜长夏学着他的样子伸手捧住他的脸,用力晃了晃。
“佘卫!”
那双黑得几乎没有光亮的瞳孔又聚焦回她的脸上。
“我再醒来的时候在砖墙边,他和我差不多大。”
手指从脸颊上滑落的触感像甲虫轻轻爬过,冰凉的温度带着微妙的痒,佘卫把手放下后突然开始嚎啕大哭,姜长夏皱着眉,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年轻的同伴。
“我是被他砸死的,好痛啊,姐姐,我好痛,”手被很用力地握住,佘卫看向她的表情脆弱得像失去母亲的小动物“,你帮我摸一摸,你帮我摸一摸。”
手下的颅骨触感饱满,他的黑发看起来像小刺猬,入手却柔软得像小狗毛。
他魔怔似的喊痛,姜长夏幻觉似的感觉到手下破碎的头骨。
“见到你之前,我是被淹死的。”
佘卫的长眼睛一直盯着她,慢慢地蹲下身去,像沼泽里伺机而动的毒蛇。
“救救我。”
面前的美人脸和记忆中泡肿发青的人头重合在一起,佘卫的嘴唇一张一合,姜长夏浑身像是被高压电击中了一样,鸡皮疙瘩从头皮起到脚趾。
佘卫说完之后又站了起来,神情又变得很落寞。
“我不能杀了你啊。”
手腕又被用力握住,姜长夏被他牵着摸上他扁平的小腹。
“饿死的感觉太难受了。”
他的另一只手抚上她蓬松的发顶,姜长夏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才会觉得在比自己小了快四岁的少年脸上看到了一丝发着光的母性。
“我不能杀了你们,我只能,”佘卫的眼睛眯起来,露出像是醉酒了一样的微笑“,我只能,靠着这一点小小的特权,带着你们在各个空间游走,找到我的马脚,然后...”
他潮红的脸因为情绪的变化褪色成淡粉,姜长夏看着他柔软的嘴唇一张一合,像是海面上诱惑水手的美人鱼。
“然后亲手杀了我,从这里逃出去。”
“我确实是不想跟你当狱友,佘卫。”
女大学生伸手把自己蓬松的卷发拢到脑后,她蜜棕色的眼眸像是一头勇敢又漂亮的花豹。
“而且我说过了。”
装满了各种武器的背包被扔了过来,昏黄的夕阳并没有吞没她眼中闪着光的勇敢。
“如果有一天要杀了你,我会很难过的。”
手掌被熟悉的温暖覆盖,佘卫想姜长夏或许真的是女巫,她不算大的声音听起来很坚定,名为勇气的咒语施加在他身上,那些破碎的疼痛感都随之远去。
“你当然是真的,在明政外国语读书的高三生佘卫,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
“我记得你,佘卫。”
“你也要记得我。”
姜长夏笑起来的时候周身的空气都变得雀跃起来。
“要来海市找我玩啊,姐姐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