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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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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照枝坐上了前往侯府的马车。
勇敢过后,只剩自己一人坐在马车上,她不禁有些害怕。
她的确害怕,像侯爷这样身居高位的人,被父亲主动提出退亲,心底定然是十分不满的。
更何况,她从未和侯爷单独对话过,她不知道自己在侯爷的威势下会不会又开不了口。
父亲生了她的气,走之前看都没看她一眼,“她只管去,侯爷定然不会见她的!”
姨娘再三嘱咐她不可逞强,她不想让姨娘担心,强挤出笑容上了马车。
江照枝觉得这是自己最大胆的一次,一路到了侯府,手心的汗都没擦干。
这种对未知的恐惧,一时令她忘记了她和顾玉祯之间悬而未决的纠葛。
意料之外的,侯爷同意见她一面。
走进书房后,江照枝一眼便看到侯爷,他正站在桌前提笔写字。
随从带她进去后便静声退下了。
偌大的书房被阳光照亮,江照枝恭敬地站在屋子当中,胸口怦怦直跳。
“求侯爷救救昀哥儿!”江照枝口齿发颤,努力掐着手心出了声。
侯爷微一挑眉,却并不应声,将笔搁在砚台边上,小心拿起刚写的字细细观赏。
江照枝咬着后槽牙,垂着的杏眼早已通红,她并非觉得委屈,这一刻心底的滋味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临安侯放下手中的纸张,才瞥一眼跟前站着的姑娘。
她将头埋得很深,身子以极小的幅度抖动着,攥着帕子的骨节都泛了白。
他一挥手,在旁边候着的小厮便端着铜盆上前。
“你可知道你父亲与我已经恩断义绝?”临安侯将手放进水中,缓缓开口。
江照枝心头一抖,她竟不知父亲为了她已和侯爷闹到如此地步。
“侯爷既然肯见我,那便说明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江照枝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一激动便说出了口,说罢自己也觉得心慌。
临安侯却没责怪她,也没赶她出去,反而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肯定地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还愿意帮你。”
江照枝心中大喜,抬眼朝侯爷看去。
“不过——”临安侯话音一转,“我有要求。”
江照枝在这一刻异常警觉,侯爷这话一出她就猜到了他的意思,她从决定来侯府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可是当这件事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不禁犹豫了。
过往和顾玉祯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他愤慨的声音仍旧在她耳边回荡,像刺在她心头的一根根锋利的针。
临安侯看穿了她的心思,也并没打算给她任何退路:“这门亲事继续,我派人去救江世昀,你们江府与我侯府仍可像旧日一般。抑或你我从此陌路,江世昀被关押进刑部大牢,生死难料。”
“全由你来决定。”
江照枝心尖微涩,半晌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开了口:“......我同意您的要求。”
日光洒落进书房,铺了满地,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江照枝脚步虚浮地走出书房,绕出长长的游廊,她看到无比熟悉的风景,湖面已经融化了、泛着碧波,园中的桃花争相盛放,远远看去鲜艳夺目。
忽而,她听到身后传来叫她的声音。
江照枝转过头,看到顾玉祯从湖上的石桥上走了过来,脚步快得生风。
“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顾玉祯微喘着气,脸上依旧挂着往日温柔的笑。
江照枝却看到他笑容背后极力压抑的震惊和疑惑,一股寒意从她心底生了出来。
“怎么了?”顾玉祯古怪地看她一眼,却瞥到了远处跟着的随从,当即面色微变,“你去找父亲了?”
见她一言不发,顾玉祯有些急了,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你可是去找父亲了?父亲说了什么——”
江照枝强硬地甩开他的手,道:“我是去见侯爷了。”
顾玉祯一愣,他没见过江照枝如此冷漠的模样,但他心底焦急,又问:“你来找他做什么?先前你父亲不是已经退婚了吗?是昀哥儿的事吗?怎么不先来找我?”
江照枝冷冰冰地看向他,娇嫩乖巧的脸庞此刻却异常冷静,“你早知道昀哥儿出事了?”
顾玉祯视线闪躲:“我也是昨日才听人说的,那书院里有和我相熟的弟弟......”
昨日,今个儿半夜父亲才刚收到信,顾玉祯在这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此事,却一直没有吭声......
江照枝双手紧攥,心头仅剩的那点酸涩都消失了,余下的是熊熊燃起的愤怒,那是她的弟弟,他没把她当一回事,自然也不会在意她弟弟的死活。
“侯爷说了,我和你的亲事如期进行。”她的声音微微颤动,如果说先前她对顾玉祯还有一丝余念,那今日之事却是将她的感情彻底击溃,让她终于看清了顾玉祯的伪装。
顾玉祯紧皱着眉,眼底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你没有同意对吧?”
看她面色平静,顾玉祯脸上的震惊渐渐转变为失望,黯淡极了。
从前她怎么没发现呢?
他和她退亲的心思那么迫切,迫切到可以对她弟弟的生死不闻不问。
江照枝心底生出一股恶寒,最终下定决心道:“我是为了救昀哥儿,等成亲后你我再和离便是。”说罢没再看他一眼,离开了。
顾玉祯一时怔在原地,他方才看到了她脸上的厌恶,那种厌恶是从心底生出的,他不会看错。
似乎今日一见面江照枝的态度就不对劲,但是他太急切想要知道答案,下意识将她的异样抛在一旁,可是现在想来,她的确同往常不一样了。
那张向来热情的脸上竟对着他浮现出冷漠和厌恶的情绪......是什么缘由?
他从来都是她最喜欢的祯哥哥。
先前江敏修来提出退亲,他得知后自然十分惊讶,惊讶过后却是发狂了般的兴奋,毕竟困扰他多年的婚事能如此自然而然的解决,任谁也想象不到。
可如今看来,这当中似乎也有江照枝的意愿?
但这事对顾玉祯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他仅仅是心底不舒服了片刻,便将此事揭过了,随之而来的是兴奋化作泡影后的颓败和绝望。
还要再等多久?
顾玉祯看着远去的背影,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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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五春闱放榜,顾玉祯竟位列榜首,紧接着是最终的殿试,顾玉又祯稳稳当当摘得探花,一时临安侯世子的名号在京中炙手可热。
听闻顾玉祯游街那日,不少女子将绢帕扔于马下,像他这般出于高门大户,又才学绝伦的男子,自是俘获了不少芳心,但江照枝没有去看。
在她心里,顾玉祯已经彻底变成了陌路人,如果可以,她不愿再和他沾染上分毫。
然弟弟平安的消息传来,紧接着却是躲不过的纳采之日。
临安侯将纳采定在游街后的第三日,借此机会断了京城旁的豪门贵族联姻的心思,同时也让江府吃了一颗定心丸。
祖母开心极了,只道这是得了侯爷的看重,再加上因二人八字早已合过,顾玉祯直接带了聘礼上门,祖母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大爷、二爷还有两房的几位哥儿纷纷出来接待顾玉祯,父亲则称病不出,江照枝坐在镜前,抿着唇沉默不语。
秋竹在一旁劝慰:“小姐,今儿可是您的大日子,怎么这样愁眉苦脸的?”
墨梅打起帘子从外面走进来,在心底轻叹一声,走过来从秋竹手中拿过篦子,打了个手势让秋竹退下了。
江照枝看着镜中的自己,分明鲜艳靓丽的妆点,要说比平日好看许多,若是先前,她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顾玉祯,可此刻她却心如止水。
墨梅将长发做成发髻,而后打开妆盒呈到了江照枝跟前,还没等江照枝挑选,她惊讶地咦了一声。
“我上次随手将这玉佩收了进来,倒是忘了问您了......”
江照枝垂眸看过去,盒中除了些玉簪玉钗,还静静躺着一枚质润光泽的莲花云纹玉佩。
是那晚她从表兄腰上拽下来的。
“我先收着吧。”江照枝随手将玉佩装进了袖中,表兄自打那日离开佛寺后就再没出现过,算起来约莫也快一个月了,不知今日他会不会来?
江照枝心底莫名多出几分期待,若是表兄在场,她面对顾玉祯时兴许能更安心些。
然而去了前厅后才知今日来的只有顾玉祯一人,他身着黛蓝圆领直裰,身姿挺拔气度不凡,远远看去竟有几分侯爷的影子。
她只和顾玉祯打了个照面,便寻了借口匆匆离开。
江府的少爷们对着顾玉祯仿若众星捧月般,顾玉祯在当中谈笑自若,看到江照枝离开时双眸微微一闪。
江照枝独自一人在府上游荡,她知道祖母定然不满意她今日的表现,但自打江宜宁那事后,江府其他姊妹没人再敢主动上前同她热络,她倒落得清静。
然而这样过分的清静却成了冷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脸上连笑容都鲜少出现了。
江照枝十分落寞,顺着抄手游廊往内院走,忽而远远地,飘来一阵酸涩的梅子味。
走近后,原是两个伙房的嬷嬷趁着清闲饮酒。
沉寂许久的味蕾被这股酸味刺激,江照枝心底欲|望涌动,眼珠一转支走了身边跟着的丫鬟。
随后和两个嬷嬷分光了一大罐梅子酒。
梅子酒酸酸甜甜的,若要她说,酸味更重些,喝进喉间甚至有些刺激,同话本子上写的甜味果酒全然不是一回事。
江照枝兴奋地告别了两位嬷嬷,抱着一罐子没开封的梅子酒离开了,全然没注意到两位嬷嬷幽怨的目光。
此刻内院空荡荡的,女眷们全都去了前头,她沿着走廊往前走,将酒罐子紧紧抱在怀里,没走几步,眼前的景象忽然天旋地转,瞬间失去了平衡。
江照枝晕晕乎乎倚着墙坐了下来,不知怎么,她隐约闻到了草地的清香,还夹杂着下过雨后潮湿的气息,这让她想到了话本中令她印象深刻的那一幕。
“她未曾尝过果酒,醉倒在树下不省人事。
他命小厮取来车驾,看着她在树下醉成一滩泥,眼中隐含怒意。
忽而,天空飘起了细雨,他无奈轻叹一声,踏着青草一步步走近,俯身将她抱起。
雨落如针,他却感受到自己胸口强有力的跳动。”
江照枝鬼使神差地抬起头,迷迷糊糊之时,她似乎看到沈青彦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他面色阴沉,衣袂沾染了泥土,看上去风尘仆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