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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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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玉祯回来了。
江照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刚从醉云轩回来,正在房中吃打包回来的糕点。
一收到平春递来的消息,江照枝就坐了马车,去了临安侯府。
顾玉祯自秋闱考了个末次后,就从府中搬到了族孰住。
临安侯府的族孰不在府里,而是单在西边立了个宅院,当中设有学舍,京中一些士族公子也都在此处读书。
到了族孰,江照枝由小厮引着在学舍外的园子中等候。
园中地方不大,却颇有文人雅居之感。当中挖了一道浅溪,空地又栽了一丛绿竹,绿竹旁置着假山,与她同高。
江照枝原在园子当中站着,然两侧游廊时不时有人走过,她便走到假山旁,想遮挡住她的身形。
所幸没等一会儿,顾玉祯便来了。
许久未见,他罩着银灰狐裘披风,几步走到她跟前,微微一笑:“照枝妹妹。”
顾玉祯眉眼虽长得和临安侯有几分相像,浓眉星目、神采英拔,却缺了侯爷身上的凌厉,如此却令这副样貌淡了几分,一眼看去却是翩翩公子,温润而泽。
江照枝看到许久未见的祯哥哥,顿时一扫前日的阴霾,心底的烦心事全都抛在了脑后,笑意在娇俏的脸上荡漾开来。
想到他前段日子的失踪,语气中不禁带了几分嗔怪:“祯哥哥,你怎么才回来?”
这话从她口中说出却不显做作,好似浑然天成。
冷风刺骨,顾玉祯贴心地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了江照枝身上,“抱歉,当日走得匆忙,却没来得及告诉你一声。”
狐裘很长,全然包裹住了江照枝的身子,当中热气还残留着,江照枝心中一暖。
她微微歪头,一双杏眼调皮地眨了眨,“不原谅你好不好?祯哥哥去外祖家那么久,不给我说也就罢了,这么长时间却也不知来一封信!换了谁也是断断不能轻易饶了你的!”
说着佯装失落地低下了头。
“你呀......”
顾玉祯宠溺地叹了一口气,从袖中抽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木盒。
“江大小姐,看在小生备了礼物的份上,您是否愿意高抬贵手,放小生一马?”
江照枝被他逗得一笑,而后抬起头,清澈的双眸顿时一亮。
“打开看看吧。”顾玉祯含笑道。
江照枝羞赧地点了点头,拿过木盒小心翼翼地打开。
木盒里,一只梨花嵌珠的翡翠玉钗静静地躺着。
“好漂亮!”
江照枝当下便拿了出来,顺手插在了发钿旁,日光照耀下,碧玉泛出的光泽沉而润。
“我好看吗?”江照枝笑眯眯看着顾玉祯。
顾玉祯失神了一瞬。
江照枝往日多戴流苏较多的步摇,很少戴这般质地的玉饰,如今戴上去,却像是春桃一层层拨开外壳,美沉淀了下来,那张脸愈发沉静,让人挪不开视线。
不过一月不见,他的照枝妹妹已经长大了呢......
顾玉祯眼底几不可察的黯淡了几分。
江照枝满心欢喜,抬手往头上扶了又扶,好似那玉钗长了脚会跑似的。
祯哥哥是待她极好的,她暗暗心想。
一年前,她初到京城时,便接收到来自祯哥哥的许多照顾。
那时她还沉浸在母亲离世的悲痛中,突然来到京城这个陌生的地方,日日难以安眠。若不是祯哥哥无微不至的关怀,恐怕她到如今都难以走出阴霾。
她喜欢祯哥哥,尤其喜欢他温煦柔和的笑。
祯哥哥性情平和,对人对事都恭谨有礼,好似清风柔玉。
在她眼里,君子当如是也。
是以虽然这桩婚事是父辈定下的,江照枝心里也很期待,她想嫁给祯哥哥。
“听闻你前些日子染了风寒,眼下可好些了?”顾玉祯从那玉钗上收回视线,眸底流露出几分担忧。
江照枝听到这话脸色一僵,看来侯夫人已经将她落湖这件事压下去了。
虽然她本也没打算将此事告知他,但是此刻心里却有些不舒服,讪讪笑答:“已经大好了......就是一直在家中待着闷死了,祯哥哥此次去外祖家有没有什么趣事,快给我讲讲......”
顾玉祯一副拿她没办法的表情,淡淡一笑,“原我这次去外祖家,便是听说有位大儒游历到山东。本是抱着学习的心思去的,却不曾想那大儒有趣的很,酷爱光着脚......”
二人就这样站着,一个说一个听,讲到有趣的地方时,当中一个绘声绘色,另一个捧腹大笑,宽大的衣衫在空中轻轻摩擦。
像是很久没笑得那么痛快了。
“咳、咳。”
沈青彦拐进游廊,原本冰冷的面孔因苍白而添了几分虚弱。
石砚跟在后面,低声念叨:“主子,昨儿的药您又没吃......”
话没说完,前面那人的身影骤然停了下来。
石砚顺着主子的视线看去,假山旁,男女二人相谈甚欢,从这个角度看去,他们的衣袖隐隐交叠,一人英英玉立,一人仙姿婀娜,倒像是话本子里的燕俦莺侣,十分登对。
“主子?”
石砚有点疑惑地问了一句。
走在前面的身影才又动了起来,石砚赶忙跟上。
园子里,江照枝正笑得开心,忽而听到旁侧回廊传来的咳嗽声,好奇地看去一眼。
笑容当下僵在脸上。
“表兄。”
顾玉祯朝沈青彦唤了一声,没注意到江照枝的神情。
江照枝却很慌,控制不住地慌。
这段日子顾玉祯不在,她发现了沈青彦不可告人的心思,甚至还和他意外独处了一次。
这些她该怎么和顾玉祯说起?
光是想想便觉得羞耻,她实在......说不出口。
她想起那张字条。
如果传字条的那人是沈青彦,那他想利用此事要挟她什么呢?
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
沈青彦那个人看着老实,实际上心里尽是些见不得人的想法。
可顾玉祯呢,还当他是表兄,却不知他内心是何等的龌|龊。
这些事,她不怕告诉顾玉祯,只是还没准备好要怎么说。
可眼下沈青彦和顾玉祯同时出现在她面前,她不可抑制地慌张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生出一种即将要被人捉|奸的刺激感。
但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然而,沈青彦只是朝顾玉祯淡淡颔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江照枝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听到顾玉祯开口问她,“怎么你见了表兄也不打招呼?”
刚松完的气瞬间又提了起来,她藏在狐裘大衣下的手都捏出汗了。
顾玉祯看她有些紧张,还以为是沈青彦又拒绝了她的好意,这事常常发生。
他唇角微勾起,伸手摸了摸江照枝的头,“下次你若想送他什么东西,让我去送便好。表兄虽然性子冷,人却不坏。”
才不是!
他都快坏到骨子里了。
江照枝在心里默默反驳。
面上却呆呆点了点头,垂着眸子没说什么了。
顾玉祯越是待她好,她就越是愧疚。
犹豫再三,江照枝还是没有鼓起勇气,闷闷不乐地离开了。
日头西沉,她回到了江府。
江照枝平静下来,才想起刚刚的咳嗽声,听上去沈青彦也染了风寒,是因为救她吗?
救了她,却又用此事要挟她。
江照枝搞不明白了。
若是明日不去,他会将此事宣扬出去吗?
可若是去了,他会对她做什么?
江照枝忽而想起那日在方角柜中的事,愣愣低下头,视线落在胸口处。
耳边轰一下炸开了。
“作孽!”江照枝不禁骂出声。
坐在案几对面,正做针黹活的林姨娘愣了愣,她还没见过江照枝发这么大脾气呢,检查了一番手上的刺绣,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若你不喜欢这个花样,我重新给你绣一个便是......”
江照枝回了神,忙解释:“不、不是的。”脸都憋红了。
林姨娘也瞧出是她走神了,不禁柔柔一笑,“我们枝姐儿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了......”又把话题岔开,“说起来,这马上到年关了,昀哥儿也快回来了,他那院子,改明儿我得派人好好拾掇拾掇......”
江照枝心不在焉的听着,却没在林姨娘那里待多久,便回到了卧房。
心事重重地用了几块藕粉糕,往日极喜爱的,眼下都食不知味。
然她对自己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这样的大事她一个人是很难解决的,林姨娘忙得分身乏术,她再三思虑下,将此事告诉了墨梅。
墨梅听完后十分冷静。
她不得不冷静。
自她这段日子观察来看,那沈公子压根不是什么善茬,这事若是不思虑周全,自家小姐怕是真要栽到那黑心表兄的手里!
无论如何,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屏退了下人,又把秋竹叫到跟前,详细安排了一番,这才伺候自家主子睡了。
自己却躺在槅扇外的小塌上守夜,整晚没有合眼。
翌日一大早。
两辆马车先后从江府小门出发,往大佛寺去了。
到达大佛寺时已经是未时末,距离字条上的时间还有一刻钟。
青砖高墙下,一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十二月寒风凛冽,马车内的江照枝却紧张得额头发了汗。
她轻轻挑起车帘,先是看到车外候着的墨梅,神色谨慎,视线又远远朝路口处看去,是一棵几人粗的老槐树,槐树参天高,根茎冲破地面暴露在外。
很快,约定的时间到了,然而高墙外仍旧没有人出现。
江照枝以为人会晚些到,然而令她意外的是,一直到暮色降临,她都没等到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