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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入宫 ...

  •   德亲王腿疾痊愈的事,很快便在京城传开了。
      恭贺的、送礼的,从早上开始就没断过,吵吵闹闹了大半天,到日头快落山时,方才安静些许。
      往日德亲王府懒散懈怠的仆人如今也都忙碌起来,衬得府中多了几分生气。

      四皇子宗正逸第一时间带着一车贺礼,到府上贺喜。
      进到府中,也不用人通传,便急急忙忙的往主院去。
      宗正晖正在清点礼品单子,见宗正逸进来,便起身去迎。

      宗正逸围着他转了两圈,不住的打量着他的腿,眼中带着藏不住的笑意:“三哥的腿可算好了,如今便算是苦尽甘来了。”
      “还是要多谢四弟这段时间的照顾。”宗正晖冲他一拱手:“若没有四弟的暗中接济,还有林大人,我这腿恐怕是……”
      不用宗正晖请,宗正逸便拉过一条凳子坐下。
      听得宗正晖谈及林舒望,半晌才将人对上:“就是之前拿你试药的那个太医?”
      宗正晖含笑点点头,刚想再说两句,宗正逸就嗤笑一声:“他倒是有些本事。”
      之后便不愿多谈,转了话题:“如今三哥已经能站起来了,恐怕……”
      他一指荣亲王府的方向:“那位就要忍不住了吧,三哥还是小心为上的。”
      “那是自然。”宗正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宗正逸满上一杯,又嘱咐道:“不过你也要小心,若是他对你出手,我也不一定能护住你。”
      宗正逸:“三哥放心,我知道。况且,我一闲人,他哪有闲心来招惹我。”
      “那便最好。”宗正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如今你风头正盛,说不定哪一日……”
      宗正逸一愣,转而大笑道:“三哥实在是多虑了,我最烦朝堂上的弯弯绕绕,让我听那些老头子胡扯,不如多听几支美姬新谱的曲子。”
      宗正晖苦笑着摇摇头:“若是真到了那一日,这些恐怕也由不得你我了。”
      “等到了那一日再说吧。”宗正逸笑着接道,眼中的冷意一闪而过,之后又如往常一样,招呼玉弩给自己上德亲王府新做的点心。

      林舒望一进德亲王府,看到的就是一路的礼品。
      从大门一直延伸到内院,丫鬟仆役跑前跑后的清点着,甚是热闹。
      迎面碰上了从主院出来的宗正璟,他赶忙让到一边,躬身施礼:“臣林舒望,见过荣亲王殿下。”
      宗正璟并未让他起身,像是第一次见他一样,上下打量了他许久,才冷冷的说道:“林大人医术高超,华佗难治的腿都能医好,又生了这么一张……”
      “能说会道的嘴。”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不带一点起伏,“真是让孤刮目相看啊。”
      “殿下谬赞了。”林舒望不卑不亢的回道,仿佛没听到他话中的讽刺。
      “大人医好了德亲王的腿,不知父皇和德亲王会赏大人些什么。大人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别像那些福薄的,便是封了公爵也没命享。”宗正璟的话中带刺。
      林舒望却依旧面色平静:“多谢殿下提醒,微臣不过是求个心安。常言道:‘善人必有天佑,恶人自有天收’。臣向来行事磊落,自然也不担心命短福薄。”
      听到这话,宗正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林大人倒是有信心,不过这世道变幻莫测,谁又能保证一生顺遂呢?大人乃是宫中太医,却与德亲王如此亲近。这祸事啊,不定哪天便落在大人身上了。”
      宗正璟一甩袖子,带着人便往门外走去。
      林舒望在他身后朗声道:“臣恭送荣亲王。”

      林舒望走进内院时,宗正晖看着天边的残月。与前院的热闹相比,这里显得格外的宁静。
      听见有脚步声,宗正晖忙回神。
      见是林舒望,便笑着迎上来,拉起林舒望的手,往殿内走。
      林舒望让宗正晖在椅子上坐下,俯身检查他的腿。
      宗正晖似有些不快,眼睛却一直盯着林舒望。
      林舒望站起身来,净过手,方才从白芷手上拿过一个盒子,递给宗正晖。
      宗正晖打开,盒里面装着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一轮满月,云雾环绕其间。
      宗正晖听林舒望对自己说道:“这块玉佩陪了我许多年,如今送给殿下,还请殿下不要嫌弃才是。”
      他将玉佩拿在手上把玩,脑中忽然闪过一句诗:愿假长绳留玉兔,望舒能与倩夸娥①。
      自己又何尝不想要时间暂停于此,无需担忧朝堂纷争,无需担心权谋算计。但……
      他郑重的将玉佩收起,开口问道:“舒望哥,再过半月便是年节了,可还同去年一样,到德亲王府与我共度吗?”
      林舒望摇摇头:“我来便是要说这个。我毕竟是皇帝身边的太医,和阿晖走的太近不好。况且隐瞒阿晖腿疾这事,皇帝就算不说,心中也有不满,如此便更要避嫌。”
      宗正晖眉头紧皱,终究只是说出一句:“望舒哥辛苦了,千万保重自身。”
      林舒望将他的眉头扶开,安慰道:“左右我也帮不上什么,阿晖有事多和闫兄商量。”
      想到刚才的事,他又补充道:“刚才在你府上碰见荣亲王了,他似乎有些急躁,恐怕不日便会动手,阿晖要小心。”
      宗正晖点点头,看着月亮从云雾中浮现出来,小声说道:“舒望哥会一直护在我身边吧。”
      林舒望迟疑片刻,点了下头,心中却一片凄然。
      若是荣亲王倒了,下一步就是推宗正晖上位了,再然后……
      便该离开了。

      建衡十八年十二月末,皇帝突然下旨,查抄吏部尚书贺图的府邸。
      查抄出银两数百万两,金银细软无数,还……查出了一件龙袍。
      一时间,朝堂人心惶惶,皇帝震怒,下旨三日后早朝。
      腿疾恢复后,皇帝便有意让宗正晖参与到朝堂事务中来。所以,这次的早朝,宗正晖也必须到场。
      刚到寅时,宗正晖就已经在午门外等候了。
      此时,午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官员,被皇帝罚奉的荣亲王也在此列。
      荣亲王与贺家一派面色都不太好,站在一旁黑着脸默不作声。
      文武百官也不敢靠近,在他们稍远一点的地方,三三两两围成一圈,小声议论着,不时还有人往荣亲王这边看上一眼。
      第三通鼓响过后,围在一起的百官渐渐散开,按照官位等级排队站好。
      待到钟鼓司鸣钟后,规规矩矩的从掖门依次进入皇宫。

      皇帝面上虽有疲色,却依旧端坐于奉天殿的正中,接受文武百官的叩拜。
      百官先在丹墀东西行了叩拜大礼,齐声念道:“圣躬万福”。
      之后一一复位,分班对立再次跪拜。
      皇帝不耐烦的挥挥手:“众爱卿平身”
      依据流程,此时应是鸿胪寺官员先出列,上报入京谢恩、离京辞官的人数,但未等他出列,便有人抢先一步。
      内阁首辅贺牧之出班跪地,冲着皇帝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之后也不起身,继续叩首谢罪道:“臣有罪,臣未约束好家人、管教好后辈,未及时发现贺图与奸党结交。臣之前便令其断绝联系,未想贺图竟被奸党所惑,甚至还将其所赠金银私藏于家中,被人陷害,酿成今日大祸……”
      皇帝听着贺牧之在下面哭哭啼啼的,心中甚是烦闷。他一拍龙书案,向下喝道:“你知道贺图犯的什么罪?前些日子,他私下议论国事,对朕有怨怼之言。朕看在他是老臣,不忍苛责,不过小惩大诫,没想到他不知收敛,居然敢结党营私,还私藏龙袍,预谋造反。”
      贺牧之忙向上叩头,不过几下,额头便已渗出血:“圣上明鉴,臣一家绝无此心,是贺图愚钝受人挑拨,龙袍之事是遭人陷害。臣已派人去捉拿,相信不久便有结果,还请圣上宽限臣些许时日。”
      左副都御史叶文彬出列,向上拜道:“贺大人此言差矣。三月前便有传言,说是贺图对圣上不满。怎么那时候,贺大人不派人去查清此事,清除奸党,反而听之任之,对其结党营私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出事便说是受人蛊惑,遭人陷害,推的一干二净。贺图倒是清清白白,好不可怜。”
      贺牧之还要分辩,文武中便又站出一人,此人辈分颇高,乃是皇帝的妻舅。
      赵国舅平日里从不掺和这些事情,今日却不知怎的,竟出班向上拜道:“贺图此人一贯嚣张跋扈,又借着与荣亲王交好,平日里便不把诸位大臣放在眼里。圣上稍加训诫,便怀恨在心,有了不臣之心。只是不知,是否有哪位宗室亲眷卷入其中。”
      赵国舅这话说的不算含蓄,言语中无不暗示贺图的事,荣亲王可能参与其中
      皇帝冷冷的看着荣亲王:“荣亲王,贺图的事你知不知道?”
      宗正璟忙出班叩首:“父皇赎罪,儿臣这些日子病着,并未见过贺图贺大人,对他所做之事也一无所知。”
      皇帝听了,冷哼一声,拿起桌上的茶杯就往下砸去。
      瓷器与大殿的青石板相撞,发出尖锐的碎裂声音。
      碎片四处飞溅,有几片直接冲着宗正璟而来,宗正璟也不敢躲,咬着牙生生受了。
      皇帝仍是不解气,骂道:“没见过?朕可是听说,贺家进贡的金钱莲,你日日都在用。贺图的轿撵十日有八日经过你府门,你说没见过。”
      宗正璟一连磕了三四个,方才抬头,脸上已有泪痕:“父皇明鉴,儿臣这些日子一直病着,确实未曾用过什么金钱莲,也未见过贺大人。”

      大殿中静的可怕,皇帝面沉似水的盯着宗正璟。文武百官皆低着头站立,连呼吸的声音都尽量放轻。
      顿了片刻,宗正璟又开口辩解道:“儿臣真的冤枉。父皇知道的,儿臣向来安分,从未有什么大错。今日不知怎的,宫中竟有传言,说三弟的腿是儿臣的错。儿臣真是百口莫辩,心中委屈,便病了几日。之后就又有传言,说贺大人与儿臣来往过密,说儿臣私用进贡之物。”
      宗正璟看向人群中的宗正晖,眼中流露出些许恨意:“偏偏在这时,三弟的腿便好了?还是说有人借腿疾之名,暗中谋划,意图暗害儿臣与贺大人。”
      他又向上拜道:“儿臣冤枉,贺大人冤枉,还请父皇明鉴。”
      皇帝脸色稍缓,转而将目光移到宗正晖身上。
      听得他提起自己,宗正晖忙出列与他对峙:“荣亲王这话说的奇怪,孤的腿确是近日才有所好转。怎么到了你这里,便是孤借腿疾之名暗中谋划?况且孤与贺大人往日并无恩怨,好端端的陷害他做什么?”
      宗正晖向上一拱手:“父皇,荣亲王既觉得冤枉,那便恳请父皇让刑部重查此事,也好还儿臣一个公道。”
      皇帝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盯着他看了片刻,方才说道:“此事牵扯到荣亲王,荣亲王又觉得冤枉,那便让刑部重查此事,务必给朕好好查清楚。”
      宗正璟向上谢恩。
      皇帝看着趴在地上的宗正璟,补充道:“荣亲王身子向来不好,如今又牵扯到这样的事情之中,那便好好在王府养病便是,无召便不要出来了。”
      “至于德亲王。”皇帝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怀疑:“你腿也好的差不多了,就跟着礼部准备除夕宴的事情吧,刑部的事情你就不必参加了。”
      宗正晖躬身应是,再起身时,龙书案后已没了皇帝的身影。

      宗正晖随着众大臣往奉先殿外走。
      皇帝不让自己插手刑部的事,想来是对宗正璟所说的话有所怀疑。
      不过,贺图确实是自作自受,只要让人盯紧刑部,按部就班的查,应该就不会有大问题。

      轿撵出了皇宫,便往王府驶去。
      快德亲王府的时候,宗正晖突然听到一阵阵的喧哗。
      德亲王府在京城的边角位置,平日里也向来寂静。
      他掀起帘子,看见林宅的大门敞着,不少仆役正往外搬东西。许多看热闹的人,对着院子指指点点,说什么真是好福气。
      宗正晖心下一惊,让玉弩前去打探。
      见是王府的人,下人们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

      玉弩满脸喜气的回报道:“林大人大喜。圣上说林大人医治殿下有功,赏了林大人不少好东西,又将林大人从八品太医升为正六品的院判。圣上还说,林大人宫里宫外跑着不方便,便在宫内指了个院子给林大人暂时居住。”
      宗正晖点点头,面上却不见喜色,说了声回府,便将帘子放下了。

      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亮,狭小的轿子内十分昏暗,宗正晖隐没在这团昏暗中,感觉轿外的冷风从轿子的缝隙中穿进来,吹的他浑身发凉。
      说的好听,宫里宫外跑的麻烦。不就是寻个由头,将舒望哥软禁在宫中吗
      舒望哥不过是个太医,怎么突然引起父皇如此重视。还是说……
      因为今天荣亲王的那番话,父皇起了疑心?
      轿子进了王府,宗正晖偷偷嘱咐玉弩去寻两件下人的衣衫,又吩咐道:“没有孤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
      说罢,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院中,砰的一声关上了院门。
      他换上下人的衣服,从角门溜出了德亲王府。

      林宅的院门大敞着,来来往往都是搬东西的仆役,没人注意到德亲王混入了院中。
      林舒望正在收拾院中的药草。
      他将长好的摘下来放到药箱中,又把还未成熟了连土一起挖出,栽到一旁的花盆里 。
      听见脚步声,林舒望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带着些警觉的看向院门的方向。
      见是个仆役,他刚要开口询问,就看见宗正晖那熟悉的面庞,不由的笑道:“阿晖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还这身打扮。”
      宗正晖微微勾唇,但想到所为何事,瞬间又笑不出来了。
      他板着脸说道:“舒望哥别打趣我了,今日之事是我连累了你。荣亲王狗急跳墙,因为这个,父皇对你起了疑心,才让你搬到宫中去的。”
      林舒望一怔,笑着说道:“无妨。我也算占了便宜,不过一年的时间就从太医升到院判,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的。况且皇帝就算有疑心,也不会随意打杀我,我自己小心就是。”
      宗正晖小声嘟囔着:“只是这样的话,我之后想见舒望哥便更难了。”
      林舒望以为他说的是与自己商讨对策之事,自嘲的一笑:“论谋略我比不上闫圭璋,论权势我比不上叶家的诸位大臣,论学识我连秀才都不是,在这件事情上我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
      宗正晖低头不语。
      可是在我深陷泥潭的时候,只有你愿意拉我一把;在我孤独无助的时候,只有你愿意陪在我身边。
      林舒望想要用手揉一揉宗正晖的头发,却刚挖过药泥,只能尴尬的放下,继续说道:“入宫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可以帮你留意宫中的情况,闫圭璋的妹妹玉茗也已经回到皇后宫中伺候了。若是外面有什么急事,或者宫中有什么消息,也可托她转达。”
      宗正晖点点头,看着林舒望与往日并无不同的神态,甚至眼中还有几分奇异的光芒,心下一片酸楚。
      林舒望看看白芷忙碌的身影,沉吟半晌,开口说道:“白芷年纪太小了,跟我入宫也不方便,让她回德亲王府伺候吧。”
      宗正晖点点头,神色有些落寞。
      宅中的陈设搬走了,院内的草药带进了宫,连小丫鬟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那么对我呢?对我你可有什么嘱托。
      宗正晖想和林舒望多说两句,和他说自己的不舍,说自己不愿意他进宫,但终究他只是嘱托道:“万事小心。”
      林舒望冲他安抚的一笑,郑重的点了下头。

      林舒望走后,宗正晖在已经被搬空的宅子呆立了半晌,方才叹了口气,往自己府上走去。

  •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北宋刘攽的《中秋望月》
    啊啊啊啊,我怎么觉得我的咖啡依赖又严重了,我喝了一杯咖啡,感觉自己充满了码字的激情与力量……
    EMMM,但是我乳糖不耐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这个世界对乳糖不耐这么不友好,瑞幸只能点美式和生椰。
    舒化奶他很贵啊,我自己冲不如去喝瑞幸。
    但是咖啡真的很好喝,我的命是咖啡给的,嘤嘤嘤
    感谢宝子们的阅读,爱你们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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