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无声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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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凝云坐在主位上。眼晴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屏幕。
他放在桌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起又放平——这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小动作。
监控屏幕上。
狭小的封闭空间里，正中间被铐着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他紧闭着双眼，头歪靠在椅背上。
过了一会儿，任平生悠悠转醒。 麻醉剂的药劲还没过，他全身麻痹，动弹不得。
好在他的双眼并没有被蒙住。
他现在被铐坐在一把椅子上，两双手腕被反扣在椅背，脚踝处也各有一个蓝色锁圈。
而在衣服之下，他的腰部被紧紧束住，有什么光滑的东西接触着皮肤。
任平生神色看似散漫，其实一双杏眼正静静地观察着四周:皆是虚渺的空旷，每一眼都是望不到尽头的白，这个地方已经大得不切实际。
他像是被抛弃了。
被锁牢的双手偷偷在身后紧握成拳。
“ 任平生的心跳现在很快，这是紧张的表现之一。”柳湘君开口，她的指间灵巧地触碰蓝键，监护仪飞速计算。
与监护仪网络相连的是扣在任平生腰上那个监护腰带。
只要与配带者皮肤接触，它会释放超密度容液，在配带者没有感觉的情况下，进入他的身体，就能智能检测配带者的心跳等相关信息。
而且也不会对配带者的身体造成任何影响。
然而就在这时，任平生抬头看向正上方，那是隐形监控的藏身处。他似乎已经发现了它，并想通过它看见他们。
分析监护仪的柳湘君说:“心跳速率开始下降了。”
许凝云眯了下眼，没说话。
监视者与被监视者沉默着，无声对峙。
被铐着的人突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嗨,可以这东西关了吗，这不太好玩。”
监控端的贺途安猛得抬头。
一旁的柳湘君冷静报告:“心跳速率回归正常值了。他发现虚假空间了，用时一分十六秒。反应很快。”
虚假空间，是先创造虚假的白色影象，再基于光线折射的作用将普通的白色无限延升，简单来说就是视觉诈骗。
这是检行所最常用审讯方式，目的是为了破坏被审讯者的心理防线。而发现虚假空间的时间，可以大致判断人的心理观察反应。
许凝云双手交叉放于颔下，平静地等了一会。
与此同时，他心里的秒表开始计时。
长时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任平生把嘴角压下去。身上的酸软感终于完全消失，他扭动脖颈，骨骼发出“咔嚓”的声响。
他开始抽动手臂并弯腰向前，但无济于是，被反拽回椅背。
任平生放弃挣扎，头靠在椅子上，目光看向天花板:“你们不会杀我的，对吧？”
但很显然，他注定得不到什么回答。
十分钟的时限一到，秒表重新归位。
许凝云将虚假空间关闭，当做给任平生的回应。
任平生重新观察了一遍，发现这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小房间。
左边是拉上帘的窗户，右边是一张小床，正对面是一张黑色的桌子。至于后面，他转不过去，椅子像是被牢牢黏在地板上。
“可以面对面谈谈吗？”任平生停顿停了一下，又接着补充，“我比较喜欢那样。”
许凝云把鼻梁上金丝眼镜向上轻推:“贺途安，你去会会他。”
“喔？好的。”突然被点到名字的贺途安迟疑地起身，走出议会厅。
一直没吭声的宋客琛非常自觉地抱起计算机准备跟上去，却被靠在墙边的维兰斯特·简拦下。
维兰斯特·简解释道:“贺途安是我们A处最小的队员。”
房门被人推开，贺途安走进来，并在桌前坐下。他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开囗: “你好。”
“你也好？”任平生感觉自己今天已经跟他打过好几次招呼了。
贺途安直勾勾地盯着任平生，他决定按标准流程来:“姓名。”
“唉？”任平生做出非常夸张的惊讶表情，语调微微上扬，“你不知道的吗？”
“性别。”贺途安一本正经地跳过了这个问题。
任平生笑嘻嘻地回他:“这个都要问吗？那你猜。”
贺途安继续提问:“年龄。”
任平生做出思考的表情，但贺途安等待许久，他还是没说话。
贺途安无奈地叹了囗气:“我今年22岁，也没比你大多少吧。我不想为难你，你可以也不要让我为难吗？”
“可以。”任平生终于动了嘴唇，“那我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贺途安点头。
于是任平生接着说了下去:“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干什么的？”
贺途安反问:“你知道检行所吗？”
“N药？”审视的利剑向任平生袭来，他冷静地回视，“我从来都没有碰过这类东西。我也绝对不可能碰。”
议会厅的角落里，重度洁癖症患者文寻灏仍在清理从垃圾桶里翻出来多终端，这是修护的第十六遍。
铃声响起，吸引了围在监视屏幕前一众人。
又是未知属地的陌生号码。
许凝云轻轻地笑了一声，指尖一滑。
“许处长，我是任平生的监护人，不太称职。”
对面的声音还是伪装成了电子机器，但这次的语气有点温和感，“放心，他什么都不知道，他逃跑只是因为害怕和紧张，他很胆小——以后请保护好他。”
许凝云冷漠地回他:“说点我想听的，我才能满足你的要求。
“我对先前的试探深感抱歉。”对面低头得很快，“我还想跟小任说几句。”
“行，把它拿过去吧。”许凝云答应得很快，他把终端丢给柳湘君。
三层的小房间。
贺途安说:“我相……”
房间门又一次被开，剩下的话被迫停下，而落在任平生耳里的成了“我想”。
柳湘君打开灯，然后走到任平生面前，两指夹着终端:“说吧。”
机械电子音用与之非常违和的语气开口。
“小任？”
“嗯，是我——”任平生眼神突然亮起来，他还想接着说点什么，却被对面的人打断。
电子音的声音带着七分温柔，那是被真正的人声所影响的:“你要好好的，要乖一点。”
“怎么了？”任平生的语气带了点慌乱。
“任平生，我不要你了。”电话直接被挂断。
任平生突然愣住，过了一会才真正意识到自已被抛弃了:“为什么？我明明很乖的……”
他低下头去，明黄的灯光映出他的影子，泪珠砸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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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平生一路上很安静，默默地看着窗外，什么话也不说。
少年的眸光从那一刻起就再也没亮起过。
他的脚踝处还扣着两个蓝环，还没有人来给他摘下。但任平生现在可没有什么心情关心这个。
有人轻轻敲门，任平生眨下眼，又恢复了原样。
“等一下要脱离第八系太阳的引力，你第一次坐飞行舰，应该会晕。”贺途安在他旁边坐下，“喝了营养液会好受点，你需要吗？”
任平生一动也不动，望着窗外出神，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贺途安顺着他的视线一同看向窗外。
窗外是无边无际的宇宙，是绚丽星云，是璀璨星群，是松散星团。
这确实是任平生从未见过的景象。
引力脱离的那一刻，任平生昏倒在贺途安肩膀上。
飞行舰的中控室，许凝云望着同一片星海发呆。
任平生的身份，许凝云猜测过。
直到他的顶头上司——检行所一部的林部长发来通讯:
“你把任平生带回来吧。”
于是许凝云可以百分百确定。
任平生肯定跟他有关，所有的一切突然间都很明了，算算时间，也大差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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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平生做了个噩梦，被吓得睁眼，他连忙坐起身，忽然意识到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人。
贺途安正坐在床尾。
任平生向他开囗:“我现在要回去，回第八系，回G国，回瀚海星，回Z655镇。”
“不可以。”贺途安一囗回绝，递过来一杯营养液，“但他应该是有苦衷的吧。”
崩溃就在一瞬间。任平生将其狠狠地扔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里面的液体流了一地。
清洁机器人识别到声响，检测到垃圾，自动开始清理地面。
“你懂什么！是不要我了！”
“他真得不要我了！”
“他谋划了那么久。”
任平生的声音带着点哭腔，眼眶开始发红，泪水在里面疯狂打转，他强忍着没让它泪下来。
贺途安平静地等他把情绪发泄完，及时地用毛巾接去他的泪水:“人总要学会分离。”
发完脾气，任平生终于回过味来，自己居然这么过分地对待这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还不止一次两次。
这个认识过程，实在是太糟糕了。
任平生感到有些羞耻。
于是他故意岔开话题，随手指向窗外:“那个是什么？”
“是三点钟方向的行星群中间？那是C-Dl031星云，它属于弥漫星云。”
贺途安很识趣地顺着他的问题往下说，边说边走到门囗，手指在某个地方按了一下，银白的金属墙凸出一个柜体，他从中拿出星细镜递后贺途安。
“它的视星等很大，你用星细镜观察会清楚点——试试吧。”
星细镜和望远镜不太一样，它没有镜筒，外表上更近似于普通眼镜。月牙白色的机械框，幕绿色的镜片嵌入。
任平生这次终于没有拒绝，乖乖拿过。
戴上的那一刻，光线被收集得更多，窗外的宇宙更加奇幻。不同的粒子碰撞，擦出无比缤纷的色彩。
他痴痴呆呆地感叹:“好漂亮。”
贺途安望着任平生的侧脸，低喃:“你跟我们处长好像，都有点像……玻璃柜里的易碎品。”
哪知任平生刚好听清这句话:“他叫什么名字？”
任平生昏睡过去的时侯，许凝云来看过他，并告诉了贺途安两人的关系。这关系还让贺途安大吃一惊。
而且，检行所一部A处处长的名字也不是什么秘密，没必要藏着掖着。
于是贺途安放心地告诉他。
“许凝云。”
作者有话说第7章 无声对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