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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心中的雨(6) ...

  •   要说他们俩什么都没听见,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因为两边离得那么近,他们还坚定地看向马路对面,侧着身装木头人。

      我下意识看了霍斐一眼。他只是稍愣了一下,眼中很快浮现了点微妙的笑意。

      “兰时,仲明,你们这是去吃饭?”

      被点名道姓地叫住,二人双双回头。张助向我点了下头示意,刚说了个“是”字,就被任兰时打断:“啊霍总。我和张助是碰巧遇上,聊了两句。”

      她神色自然,对答如流,可惜队友是张仲明这个大漏勺,人家根本没有藏的意思,反而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像在问:为什么要这么说?

      站在讲台上看台下学生交头接耳,原来是这么有意思的事情。

      霍斐“嗯”了一声,语气意味深长:“工作辛苦了。”

      “……不辛苦,”任兰时的表情也有点绷不住,拉了下张助的衣服,“霍总,乔工,那我们就先走了。”

      根本不是过马路的合适时机,两个人在斑马线上走走停停,逼停了不少车,还被鸣笛催促数次。任兰时估计是手忙脚乱了,最后被张助拽着手臂带到了对面。

      我有点同情地看着他俩的背影,霍斐在旁边问:“看出什么了吗?”

      这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我说:“不就是正在萌芽的办公室恋情。”

      霍斐这一招大概叫“反将一军”?抓住别人的把柄,就显得刚才我们吵的那几句不算什么事了。

      霍斐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我疑惑:“那是什么?”

      霍斐似乎想说什么,“那天……”看了我一眼又道:“哦,你不知情。”

      我当然不知情。知情我问他干什么?

      “你跟她关系不错吧?”霍斐却不肯解释了,转而道,“替我转告她一句,别有下次。”

      ……

      任兰时给我发消息:“我完了!”后面跟了好多个红色感叹号。

      我回:“不要急,帮你翻了员工守则,上面没写不让和同事谈恋爱。”

      “冷幽默救不了我!!!我这次真的犯忌讳了!!!”任兰时情绪激动,“老板太聪明真不是什么好事……”

      没过几秒,她把“太聪明”那条给撤回了。

      她重新发:“好小乔,你能不能帮我说点好话。”

      我不禁奇怪:“你到底犯了什么忌讳?”

      任兰时守口如瓶。

      不下猛药不行。我想了想:“霍斐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是什么?!”

      “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任兰时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大概犹豫很久才回复:“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找张助问点老板的……呃……倾向。”

      发完又很快撤回了。

      任兰时边撤回边跟我大吐苦水。她说吴莞之真的让她很难办,说关系户吧也没什么特殊待遇,说普通员工吧,刚入职第一周就递交了一个宣传企划案,还被霍斐亲自召见了。

      这么说来,昨天晚上霍斐果然是在等吴莞之,却被我碰巧撞上。

      任兰时问我:这说明什么?

      我:说明她……事业心很强,企划案做得很好?

      任兰时:跟你们这些搞技术的没法聊!

      她胆子倒也真的大,能想得到找张助打探消息。张仲明那一脸正直样,就算这次不被当场逮住,早晚也会在霍斐面前说漏嘴吧。

      我把霍斐的话转告给她:“别有下次。”

      任兰时迅速回:“明白了明白了。”又发了条很快撤回的消息:“那下次面聊。”

      我无言以对,抬头看了眼霍斐。

      霍斐坐在桌前处理文件。他专注工作的时候一般不带什么情绪,偶尔皱一皱眉头又不知道有谁要倒霉。

      大概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他从工作状态抽离出来,声音稍低:“怎么了?”

      我说:“其实吴莞之不错。”

      霍斐的眉头仍然皱着,语气漫不经心:“当然不错,不然我招她干什么。”

      “不。”我觉得得把话讲得直白点:“你说的不错和我说的不错,不是一个东西。”

      霍斐的目光终于从屏幕移向我。

      真皮座椅后移,他眉毛下压,一手搭在扶手上轻点,显得有些认真:“你是以什么立场说这句话。”

      他很不高兴。我跟他一起开过不少会,对他生气的反应已经算熟悉。这种引导式的提问,一般只是发作前的开胃小菜。

      相比较之下,其实他语气称得上收敛。估计换个人在这,这句话会直接替换成:“你凭什么”。

      这是霍斐的逆鳞。我当然知道。两年前因为触及这个话题,一切曾经变得非常失控。

      朋友有亲疏,同学有远近,下属更没资格关心老板的私人生活。我和霍斐有很多层关系,但这些关系并不坚实可靠,如果他不愿意,我当然不该置喙这么多。

      但是我还是回答:“以温晴的立场。”

      温晴已经离开十二年了,十二年对我们来说快有半辈子那么长。再深刻的感情也都被碾磨成沙,然后随风散尽。

      试图用人的双手去留住沙子,是徒劳无功,也是一种折磨。

      我和霍斐最核心的关系以温晴为纽带。我有时会叫他姐夫,他不喜欢这个称呼。

      其实我也不喜欢。他对我越好、越在乎、越关注,我就越能感觉到他在透过我寻找年少时那个缥缈的影子。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更为深刻的痛苦。

      霍斐和吴莞之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关系,我能看得出来。这太正常了,这些年来他一直这样,对他有好感的人那么多,吴莞之已经是离他最近的那一个。

      他总说他恋旧。其实不然,我想他只是偏执。太过偏执,就会忽视近在眼前、触手可及的幸福。

      吴莞之对霍斐来说应该是特别的吧。我始终觉得“认可”是“吸引”的一部分,工作上的关注怎么不算是爱情萌发的前奏?

      他口是心非,我该帮帮他才对。

      在我说出那个名字时,霍斐锐利的目光射向我,看得出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良药总是苦口,我并不畏惧。他再失控又能如何?把我扫地出门吗?

      不过或许是还有工作没谈,他再一次呈现出惊人的耐心。就像蹦极时的安全绳拉到最低,又开始回弹。

      “乔玥,不要再拿温晴当借口。”

      他的语气近乎温和,带着点淡淡的残忍。

      我冲他笑了笑。因为这场景很有意思,虽然嘴上说着“不要”,但提到温晴,他不再是那副“你有什么资格”的态度。

      “你不想听就算了。我不说了。”我语气轻松,“你忙完了?之前说的工作现在聊?”

      晚上十一点,我坐在便利店里喝酒。任兰时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伴随着便利店开门迎客的电子音。

      她今天又是精致小烟熏,穿着短裙丝袜,带几分成熟性感,乍一看上去十分陌生,真让人怀疑她有两个人格。

      “真的服了你,在这里喝酒……我可是打车从酒吧赶过来的啊!”

      虽然抱怨,但她还是取下包包,放到旁边的桌上。挂饰和链条零零碎碎地砸出一连串声音,她坐到我旁边问我:“怎么了大小姐,借酒浇愁?”

      “压力大啊。”

      我喝了一口啤酒,叹了口气,“广州那个联名项目正式立项了,老板让我接受。”

      “啊?”任兰时茫然一瞬,很快高兴起来,“好事啊,这个项目之前都猜会落到楚工头上,他那个人毛病特别多。”

      我托着头没再说话。霍斐找我聊的其实不只是这件事,他给了我两个选择。相机联名项目,只是其中不那么石破天惊的那个。

      任兰时转身去买了点东西结账,而后回到旁边,窸窸窣窣地拆开冰杯。

      “霍总重用你也很正常啊,老同学、技术骨干,哪怕他对你……呃,再怎么说,也算是心腹预备役嘛。”

      任兰时过来之前大概已经喝了点,说话都不太通顺:“反正不要压力大,不相信自己,总得相信老板的眼光吧。”

      语气不是赵安那样带点调侃和酸味,就只是单纯陈述。

      我想我应该感谢任兰时。答应我的事她做得很好,我曾在大巴车上靠着霍斐睡着,公司里没有别人知道。

      从这一晚开始,我和任兰时成为朋友。

      我们喝了很多的酒。主要是任兰时喝,她酒量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一个小时之后就醉得晕晕乎乎。我没能问出她家的具体地址,只好认命地把她带回了我的住处。

      把人搬到客卧,她甩开我的手,迷迷糊糊说了一句:“你是谁啊,凭什么管我……去酒吧。”

      翻了个身,又安静下来。

      任兰时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我忍不住笑了笑,转身出来,轻轻关上了门。家里有个醉鬼,戴上消音器也没法练吉他,我把琴盒收好,放回储物室中。

      储物室并不算大,东西堆了几层。有很多其实都没拆封,整箱整箱地放在那里,我没仔细看过。

      去年公寓一年租期满,我决定搬家。霍斐得知后上门找我,倚在门框边问:“真的要搬走?”

      我说是啊。找到了很心仪的小区房,比这里宽敞幽静很多。

      他就那么看着我,突然又问:“你最近变得有点奇怪。难道是我上次喝醉酒,发生过什么?”

      我彼时正在打扫卫生,手上动作没停:“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就好。”霍斐的态度看不出来什么异常,“哪天搬家?找搬家公司了吗?我帮你安排吧。”

      那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说“不用了”?

      霍斐把他送的那些东西全都放进这个储物间,跟我开玩笑说:“我会努力把这间堆满的。”

      我说:“不如折现吧,霍总。”

      那天的霍斐说:“我这么用心送的礼物,哪里是金钱能够衡量的。不过你要是不喜欢,出手掉也行,那说明我没挑好,我不会生气的。”

      而今晚的霍斐说:“送你的手表为什么不戴?不喜欢吗?不喜欢也得戴,不然把钱赔给我。”

      二十六岁的霍斐是一个温柔的陷阱,二十八岁的霍斐是一座爆发的火山。是陷阱更危险还是火山更危险?

      算了,这有什么好选的。

      不论是陷阱还是火山,我都该离得远一些。

      我把琴盒放回储物室。可能也有点醉了,一下子没有放稳,琴盒歪着倒了下来,发出一声闷响。

      弯下腰去看那个险些被砸扁的纸箱,箱子上印着英文品牌名和简笔的logo,似乎是一箱酒。

      “ice wine……”

      “冰酒?你家有冰酒?”任兰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吓了一跳,她不是刚躺下吗?

      任兰时眼睛发直,和我对视片刻,问了句:“你有没有卸妆油,我带妆睡不着。”

      “卸妆水行不行?”

      “也行吧。”

      我去洗漱间给她找洗护用品。她跟在我后面,也不知道有没有清醒一点,头垂下来半天,才含含糊糊地说:“你家里有这种货,还跑去便利店喝十块钱的冰啤啊。”

      任兰时对便利店的酒怨念很深,我笑了一会,把卸妆棉递给她:“别人送的,我都不记得了。”

      顿了顿,我问她:“冰酒是什么?”

      任兰时吸了下鼻子,用卸妆棉擦去晕染成深色的眼妆,露出一双有些朦胧、带着淡淡水汽的眼睛。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清晰,而又不那么真实。

      “是一种甜的,白葡萄酒。”

      两年前那个醉酒的夜晚,在霍斐的公寓,我嫌红酒苦涩。

      “红酒丹宁多,要是喝不习惯,可以试试白葡萄酒。”

      已经被遗忘的细节,突然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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