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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纳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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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婶拿着一大布包,把她往家里院子拽,猴急猴急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石婶家。
在院子地上,她放下布包整个摊开,叮呤咣啷铺了一地。
扒拉两下,她对姜碗说:“你看这些,我要卖给你,出多少钱?”
姜碗半蹲,拿起一个缺了口的陶碗,这是摔破了的?
碗底倒是没裂,说不定可以送给乞丐发挥余热。
再拿起一个布娃,里面包的碎布,本来就很干瘪,娃娃表面还黄一块黑一块,头上一个轮廓清晰的灰手印。
这,是把她当成收废品的吗?
“石婶,县城里都是体面人,你这些东西给街上的二溜子都不会拿,更何况付钱买。”
“那可不能这么说,你不拿去卖卖,怎么知道有没人要?”
看着石婶,黢黑干裂的面庞,和理直气壮的嘴脸,姜碗感到厌烦。
她是把别人当傻子,还是故意埋汰我?
“这些我不能收,石婶,你带回去吧。”
“这怎么就收不了,陆家那丫头的你都收,我的你就不收。自己闷声发财,可不厚道。”
仗着自己年长,光站在那里都比还没抽条的姜碗气势足,石婶非常理所当然地要求自己不能白跑这一趟。
姜碗无奈,看来要说些重话才能赶走她。
于是姜碗站起来,仰头直视。“婶子,你家银钱上有困难吗?需要我帮你找村长周转一二吗?不过,你再缺钱也不至于讨到我身上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说我是乞儿吗?”
好好说的话听不进去,内涵人的却一听就懂,这粮食都吃到歪心眼里去了。
姜碗不再纠缠,反身回屋。
“诶,诶——话没说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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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我回来了!”姜碗朝屋里喊。
刚刚在院里跟石婶说了这么久,也没见她娘出来。她找去卧室,透过窗户看灶台,都不在。
这时门外石婶大嗓子喊道:“姜丫头,你家有喜事啊,快出来看看。”
姜碗走出堂屋,院子里呼啦啦好几个人。
为首的张媒婆看到姜碗,脸上挂出招牌笑容,“哎哟,姜家丫头也在啊。那正好。”
距离上次见张媒婆,已经快月余了,姜碗都快忘了有这号人。
挺起胸膛,姜碗走进院子。
“张婆,请问你带着这么多人来找谁?”
张媒婆答:“当然是找你——爹娘啊。我这有件大喜事要与他们商量。”
这媒婆来,不会是因为王家的亲事吧?姜碗心有猜测。
石婶扭头看见从田里往回走的姜碗她娘,挥手大叫:“妹子,妹子,快回来,你家来人了。”
不远处姜碗她娘看到院里站了许多人,姜碗也在其中,立即小跑向前。
张媒婆等她进门,问:“姜家当家呢?我这有需要当家出门的大事相商。”
姜碗的娘看到张媒婆身后的小哥拎着大雁、花椒,心里有些期许。
“请问张婶,是有人想向我家阿碗提亲吗?”
张媒婆双手一拍给自己捧哏,兴奋地对姜碗娘说:“妹子你说对了,就是县里有户非常好的人家,想向你家闺女提亲。”
姜碗的娘心里激动,手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问张媒婆:“请问是哪户人家?家里如何?”
张媒婆握住姜碗阿娘的手,说:“那可是县里顶顶好的大户,家里有田几百亩,只有一子,以后啊,万贯家产都是他的。”
姜碗娘一听更高兴,可转念想,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喃喃问道:“这么好呀,这么好怎么会看中我们家?”
张媒婆眼睛一转,轻拍姜碗阿娘,“他家啊,就想找个能照顾家小的温顺媳妇,人口简单些没有那么多拉里拉杂的事儿,人勤奋上进,以后也能帮衬着家里生计。你家姜碗再合适不过。”
“真的吗?”
“这哪儿有假的,我纳采礼都带来了。”
身后小哥手一掐,大雁在后“嘎——嘎——”地叫,生龙活虎。
“这,好,好,”姜碗娘把姜碗拉到近前,笑如灿莲:“你以后可以过好日子了。”眼里隐隐泛泪光。
石婶抱起布包,小声嘀咕:“运气真好,我家要有女儿,肯定比她攀得高。”
“恭喜你啊妹子,攀上这门亲。”石婶违心假笑。
姜碗心有计较,问道:“张媒婆,你说的是王家吗?”
张媒婆略敛笑容,“没错,是王家。”
姜碗的娘初听王家,印象里似乎没打过交道。再一想,等等,姓王,县里富户?
“是那个儿子有重疾,不久人世的,王家?”姜碗娘问。
张媒婆笑出讨好意味,“是王家,可他儿子不至于病入膏肓,就是体弱多病了些。”
姜碗娘心里石头掉下,果然如此,真有好人家,怎么会轮到阿碗。
石婶转而幸灾乐祸,帮腔道:“那么富贵的人家,天天人参吊命都使得,嫁过去就是享福啊!”
姜碗不管她,准备继续问张媒婆。
“上次……”
“这门亲事不能结!”姜碗的娘突然大叫,打断姜碗的提问。
姜碗被吓一跳,“阿娘——”
姜碗的娘听到叫她,以为姜碗有意,紧紧抓住她的胳膊:“这门亲不能结,你不能当寡妇呀。”
姜碗被抓痛,连忙说:“不结不结,没打算结。”
姜碗娘倏地松手,要把张媒婆赶出去。
“妹子,王家愿给聘礼三十两,这么多钱够你家吃一年的了,你再考虑考虑。”张媒婆边退边说。
姜碗娘不为所动,蛮力直推。
张媒婆也不是吃素的,脸一抹,开始显出真实面目:“妹子,你女儿现下在县城游街走巷,跟男人说说笑笑,本不是良家做派。说不准哪天就会出有伤风化的事情。我做媒这么多年,像这样的,十有八九都得不了好姻缘。现下王家肯要她,于她而言,已经是这十里八乡都找不到第二次的大好事!”
“嘎吱——”张媒婆吃了一嘴灰尘。
带来的小哥问,“继续说项吗?”那是王家的仆从。
张媒婆啐他一口,“说什么说,走。”
一行人走出十几步,媒婆又回头高喊:“我还会再来的。聘礼可以商量。”
石婶全程瞧完热闹,之前被姜碗说成乞丐的不畅快也没有了。这一趟,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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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碗被阿娘拉进堂屋,关上门。
又一次严肃强调:“囡囡,你别去当寡妇。”
姜碗从没见过她娘如此疾言厉色且不留余地,不由地噗嗤笑出来。
“阿娘你放心,不会当寡妇。”
姜碗的娘坐下,长吁一口气,脸上怒意退去,仅留惋惜。
姜碗想到之前那个游医骗子告诉她的事情,试探地问:“如果王家儿子身体康健,你会同意这门亲事吗?”
“傻女儿,若是如此,这样的地主怎会下娶。他大可以找村县的富户乡绅,或者仕家官宦。”
“我说如果。”
“如果有如果,那对方一定是看重你这个人。他能爱你护你,再有王家的家财,那你就真是得了天神眷顾,余生顺遂了。若能如此,阿娘便是豁出性命也值。”
姜碗觉得这话太重,“我的姻缘何至于用阿娘的命来换。”
姜碗的娘拢了拢姜碗鬓发,“若你真的心疼阿娘,能不能不去摆摊了?嗯?”
怎么一下绕到这里?
姜碗把兜里钱袋掏出来,打开,“阿娘,我摆摊挣钱了!”
姜碗阿娘按住她的手,也不细看有多少。
“阿娘不希望你因为挣这么点钱,把名声全都搭进去。现下村里已经有很多风言风语,趁还没有更难听的话传出来,你就回来吧,阿娘养得起你。”
姜碗摇头,“阿娘,我不是为了挣这么点钱,是为了挣大钱。可以给你买牛买车,可以让你过上更好日子的钱。现在她们说嘴,是因为我还不够有钱,要是像金叔那样有出息,谁还会说我?”
姜碗娘笑这想法天真:“傻囡囡,你要知道,你是女人,且不说你能不能争赢那些男人,就算你做到了,你也不一定能保住成果。世道如此,你为什么要自断后路呢?”
“嫁人不是后路,自己的本事才是。不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是人,各有所长罢了。我不和谁争什么,我就做好自己的事。”
看阿娘还要说,姜碗想出权宜之计:“这样,阿娘你给我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如果挣到了买牛的钱,我就不摆摊了。”然后睁大眼睛怀着希冀蹭阿娘的膝盖。
还年轻,说不通。姜碗的娘伸出三根手指,“三个月,一天都不能多。”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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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谈话的声音顺着打开的窗缝,飘进旁边的杂物间。一个匍匐在地的人影蓦地抬头。
王家,看中我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