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限游戏羽化成雄虫》美人语

6、第 6 章

　　春撩寒按下退出键，下一秒，他再睁开眼时，便置身于郁郁葱葱的乡下院落，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芳香与新芽的气息。

　　他将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地放入口袋，仰望着那湛蓝如洗的天空，深深地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息，将心中的沉重全数释放于这片宁静之中。

　　他深知自己在赛场上最后的举动，犹如在沉寂的深海中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旋即便会掀起波澜壮阔的波涛。更大的可能，还会招致主办方雷霆万钧般的震怒。

　　他已经预见了最坏的结局——成为了众矢之的，被当做反面典型，然后被抓去，在星际举办一场以他为主角的惩戒直播，以此作为对其他叛逆者的警示。

　　然而，即使明知道可能面临的严重后果，春撩寒的心中也不曾生出一丝悔意。世人可能会指责他的轻率，甚至引用古语“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来告诫他。但他明白，文明之间的科技鸿沟并非十年所能跨越。

　　他宁愿选择在当场报仇，也不愿在绝望中等待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或许等待的时间越久，被游戏洗脑的可能就越大，最终只能沦为他人脚下的微尘。

　　也许他本性傲慢、不愿低头，也许他行事偏执、手段狠戾。但在生命受到威胁之时，若还讲究礼仪，那无疑是个荒谬的笑话。

　　这些念头飞快地在他脑海中掠过。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被院中一团金黄色的东西所吸引。

　　老黄狗害怕地趴在菜园子里，乌溜溜的眼睛正从菜叶的缝隙中露出来，探头探脑地窥视着他。

　　春撩寒忽然就被它的动作逗乐了。他弯下腰，带着一丝和煦的笑容朝它招了招手：“别躲了，快出来，跟我去洗个澡。晚上给你准备香喷喷的烤鱼。”

　　听到熟悉的声音，老黄狗似乎是找回了些许安全感，终于从亲眼目睹他被抓走的恐惧中走出来。它颤巍巍地站起身，摇着尾巴蹭到了他的脚边。

　　春撩寒伸出手，轻抚着它的头顶，给予无言的慰藉。

　　随后，他提起那只装满生活必需品的行李箱，步入简陋的屋内，将食物和刀具一一放回原来的位置。

　　*

　　在春撩寒整理房间的同时，宇宙论坛上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他那惊世一击，被娱乐媒体巧妙地剪辑成一个个短视频，上传到了星际网络之上。

　　视频的标题千变万化。有的将他描述为阴险诡计的化身，一个残忍无情的恶魔；有的将他捧为英雄，是对抗文明侵略的勇敢斗士；也有的用怒不可遏的口吻，指责游戏主办方不顾后果地将这样一位危险人物带入了星际社会之中。

　　星际娱乐媒体争相报道这一事件，并非全然出于怜悯或是愤慨，更多的是为了炒作话题，抓住观众的目光，吸引无形的流量。

　　在“星球斗争”这档综艺开播的消息传出后，在星网上就曾经掀起过一片血雨腥风。

　　在无垠星空的帷幕之下，宇宙中的居民大多怀有一种近乎慈悲的原则，以礼貌的距离俯瞰那些原始星球上的初生文明。大家都默契的遵循着一条准则——不扰乱其宁静，不干涉其进程，不掠夺其资源。这不仅是对未知世界的尊重，也是对自身文明的自信与自豪。

　　宇宙中，拥有宝贵而稀有的矿产的资源星球，早已被各大文明以强硬的手腕分割。在与那些星球上的智慧生物签下尊重与利益并重的盟约后，利用科技手段的辅助，让他们在新的宜居星球上继续生存下去。

　　而在这些星球之外，其余拥有智慧生命的星球因为资源贫瘠或者位置遥远，被遗忘在宇宙的一隅，静默而孤独地走着自己的进化之路。

　　但在星际文明华丽的外衣之下，却也不乏朽坏的灵魂与被腐蚀的道德观。而不幸的是，因为星际发展出的庞大的人口基数，败类的数量显然也跟着增多了。

　　他们之中的某些人，不知是出于恶意还是无知，率先挑战了宇宙的道德底线。他们提出了一个残忍的建议：“既然这些低阶文明的生命，并不享有宇宙公民的权利，而且他们又显得如此愚蠢无能。那么，不如将他们的生命作为游戏的棋子，让我们用星币来决定他们的命运……如何？”

　　星际时代的工厂，已经完全由自动化和智能化的技术主宰。机器人的摄像头比肉眼更精准，它们不知疲倦，毫无差错地执行每一道程序。即便是迁移了那些低等文明中的智慧生命过来，他们也无法驾驭这些高科技的工厂设备。

　　但如果换一种思路，不是将他们安置于工厂，而是创造一个以死亡为卖点，充满血腥与暴力的综艺节目，强制让这些低等文明的居民参加，那惊心动魄的场面一定会吸引大量的目光。而观众的目光停留之处便会源源不断产出星币。

　　提出这个提案的家伙的贪婪与目光短浅令人震惊。他肯定未曾想过，以一个文明的灭绝为娱乐的场面将有多么骇人听闻；更没有预料到，短时间内将如此多的低等文明引入宇宙大舞台，会引发怎样复杂的连锁反应。

　　有些人坐在权力的宝座上太久，脖子上的器官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他们沉醉于自己的诡计，自以为找到了无人踏足的新大陆。

　　当这个提案第一次被提出时，就遭到了坚决的拒绝，并引起了宇宙舆论的强烈谴责。

　　然而，心怀叵测的人总能在黑暗中找到机遇，他们总能利用各种曲折卑鄙的手段来达成目的。

　　他们打着综艺节目的幌子，巧妙地绕过了宇宙文明保护局森严的法律壁垒，直接向宇宙娱乐总局递交了提案。而在娱乐总局内部，他们收买了关键人物。在这些人默许下，这个荒谬的提案居然悄无声息地通过了。

　　那些被收买的官员大概也没预料到，这群人会这般大胆，提案中虽然只提及了两三个星球，但他们实际上已经暗中用空间门控制了四十多个拥有低等文明的星球。

　　这次春撩寒的反抗无疑是在他们得意洋洋的嘴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又狠又响。

　　虽然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可能发生，但在占据了科技、文明与地理的三重优势下，所有人都以为会有一段宽裕的时间去打压驯服这群低等文明的生命。

　　*

　　“啪！”

　　“哗啦！”

　　碎镜如月，溅落一地的银白碎片，折射出森冷的寒光。

　　一声沉闷的啪响，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啊啊啊啊！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醒来的女主持人菲菲狂乱地拍打着尾巴。她那人身蛇尾的身形，在眼中凶凶怒火的映衬下，宛如古老传说中复仇的女妖。恶毒的火焰在狭窄的瞳孔中跳跃，两根獠牙不自觉地从她鲜红的唇间翻涌而出。

　　脸上风情万种的表情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骇人的凶狠。

　　经纪人淡定地绕行于那些散落满地的玻璃碎片之间，目光落在菲菲伤痕累累的面庞上，流露出些许不悦。就像是商人看到自己柜台上价值昂贵的商品被人摔坏，表面留下了抹不去的丑陋裂痕。

　　经过一番紧急的医疗救治，女蛇人才堪堪从鬼门关前挣扎回来。然而，就算星际的医疗科技再怎么先进，也需要时间的帮助——至少还需要两月，她才能恢复往日的光彩。

　　但更重要的是，在这次的意外中，她失去的不仅是她的美貌，还有身份的象征——蛇人族的鳞片。那些鳞片一旦失去，便永远长不回来了。

　　她现在的情况，在她的族人看来，无异于是彻头彻尾的耻辱。哪怕她的面容重新变得美艳迷人，然而在蛇人族的标准中她无疑是终生毁容了。

　　经纪人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她暴风骤雨般的情绪宣泄过后，方才用冷漠的语调开口道：“我早就告诫过你，那档节目不适合你。哪怕你曾经是有些不好的名声，但参与那样的节目，只会让你的人气跌至谷底。”

　　菲菲的尾巴无力地缠绕在身边，她用双手捂住脸，痛苦的情绪溢于言表。她悲切地哭诉着：“我又能怎么办？你手头没有适合我的资源。除了限制我做这做那的，你还能给我什么？我只能自力更生！”

　　经纪人冰冷的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你不需要在我面前演戏，我知道鲜血的味道会让你着迷。这不就是你急不可耐地报名那档节目的真正原因吗？”

　　菲菲的哭声戛然而止，半秒钟之后，她放下一只手，眼珠子上翻，露出惨白的眼白，形成一种诡异而恐怖的视觉效果。

　　“……你究竟想说什么？”她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警惕与防备。

　　经纪人的眼中终于露出几分赞赏，他迈步向前，轻轻挑起她胸前的一缕长发。

　　“不错，就是这个眼神。这才是当初我一眼看中你的原因。”

　　“我会替你解决眼下的困境。”他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恐怖目光，笑着说：“你只需与我签下这份新的合约。我便会为你安排最尖端的治疗，并且将你捧成真正的巨星。”

　　菲菲看着他的笑容一怔，不知为何，她突然回忆起那份莫名其妙出现在她休息室里的综艺节目邀请。

　　“怎么？你不想解决现在的麻烦吗？除了我，可没有人能帮你重新站起来了。”经纪人的手上稍稍一用力，轻易便扯下了一缕她刚长出来的长发。

　　身上传来的刺痛感，激起了女蛇人心底深处未曾平息的恨意。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刻骨的怨毒。

　　“好，我签。但是你必须帮我找到那个名叫春撩寒的家伙，我要亲自让他尝尽折磨。”

　　经纪人的目光深邃，笑容温和却冰冷如冬，他缓缓地开口：“乖女孩，当他的价值被彻底榨干后，你将得到你想要的‘礼物’。”

　　菲菲冷冷地盯了他半晌，然后低头，拿起笔，在那份无异于卖身契的合约上，毫不犹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合约左下角，象征着公司标志的双头蛇在纸张上狰狞地蜿蜒，它的双眼如深渊般漆黑，死死地盯着纸面外的每一个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