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但法抗拉满》兮玲珑满楼

67、不曾记录过的日子【顾南焱视角】

　　4009年，6月5日

　　他一向是个听话的孩子。

　　母亲身上常年有阵梅花的香气，温柔地梳着他在外玩耍弄乱的一头长发，语调柔和清澈，问他今日所见所闻，教导他与人为善的道理。

　　他笑眯眯地应声，懒洋洋地夺了母亲手里的梳子，像只调皮的小鸟，蹦蹦跳跳地顶着一头半乱半齐的乱发去寻门口叫喊的同龄小友。

　　母亲无奈地垂下眼帘，浅浅笑了，收好他放在玄关柜子上的木梳，声音不大不小地喊：“别忘了回来吃饭。”

　　六七岁的孩子们都羡慕他母亲手下的美味佳肴，笑着闹着围着他，想被他带回家去好生招待。

　　欢声笑语连成一片。

　　4010年，4月4日

　　村子忽然被魔族袭击，死了许多人。他慌慌张张地躲在母亲怀里，为逝去的孩童哭嚎。母亲只是温和地抚摸着他的发丝，沉默不语。

　　4011年，1月16日

　　魔族的袭击越来越频繁，一年的收成损失大半，闹了饥荒，余家村日子拮据了些，但至少还能勉强过活，邻村已是饿殍遍野。一时人心惶惶，大家都商量着搬离这个是非之地，可凡人之躯，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4011年，2月12日

　　村长不知从哪得到了一块赤红的碎片，说是从中获得了修仙之道。不仅击退了魔族进攻，还活捉了一只魔族。那魔族说——

　　——他的母亲，也是魔族。

　　自此，所有友善都不复存在。母亲挨了父亲村民的毒打，从此卧病在床。他成了村里人呼来喝去的奴隶畜牲，哪怕只是没有笑脸迎人都要遭受辱骂殴打。

　　他知道，魔族这些年杀了太多村里人。

　　他应该.....赎罪。

　　4012年，8月18日

　　附近的村子忽都有了足够的粮食，就连土地也肥沃不少。村长把一切功劳归于自己手中的奇怪长剑，被村民爱戴。

　　浑身散发光芒的少女从其他人拳下救了他。

　　村里人都不知道少女的存在，这是独属于他的秘密。

　　她说，除了魔界人界，这世界上还有天界、妖界、鬼界和冥界。妖界有一片一望无际的海，海中是全新的世界，梦幻的泡沫穿过蓝绿交织的宛若透亮琉璃的水层，体型庞大的鲸鱼温柔地守护着海底的生灵，人们叫那儿——归墟。

　　她说，她会带他去看海。

　　她想教他修炼，却发现他天生没有灵根，无法踏入仙途。

　　4013年，2月16日

　　少女要去继续寻找灵珠，不得不离开，临走前与他一同在村口石碑上刻下歪歪扭扭的字迹。魔族再也没有来侵略过，他的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但孩童们依旧疏远他，不愿和他说哪怕一句话。

　　他习惯了孤独，只是在完成了所有农活的傍晚时分到河水边对着倒影一遍又一遍练习微笑。

　　或许，只是自己表现的不够友好。

　　4016年，6月6日

　　魔族并未再来侵犯，村里人看他的目光却越来越奇怪。父亲以病重为由，不让他再见到母亲。同龄人越来越频繁地偷来恶意的目光，最终演变为侮辱与围殴。家里大大小小的差事全都落在他头上，像是少女描述的“灰姑娘”的故事。

　　他开始怀疑，少女只是自己漫长痛苦中臆想出的美梦。

　　即使是梦也好.....他多想去看看，梦中的海洋。

　　4018年，2月26日

　　母亲去世了。父亲说，这是生死有命，母亲早已病重，这并不意外。

　　他本能地察觉不对。

　　但，母亲已经去了梦里.....我也想.....

　　4018年，4月2日

　　晚春的麦子发了新芽，母亲去世一月有余，清明将至，家家户户囤了纸钱，唯独他家毫无准备，甚至对此闭口不谈。

　　他收了碗筷，目光带了些许希冀，抬头去望父亲，只看到一张冷漠不耐的脸。

　　还不够.....只要再努力一些，一定可以让其他人喜欢的吧。

　　走到河边，他蹲身去洗毫无油渍的木碗，余光瞥见雪白的瓷勺，只沉默着向旁挪了几步，嘴角咧出乖顺温和的笑容。

　　“丧门星也敢来这条小河，真是胆子大了。”手端瓷碗的少年嘴边尚有油脂，嘻嘻哈哈与身旁几位小伙伴说笑。

　　“你小心，他可是魔，指不定什么时候发狂，伤了咱。”胆小的姑娘连连摆手，只往后推，眼里满是惧意，仿佛眼前蹲着一只怪物。

　　“我不会发狂。”他开口，怎么努力也维持不住脸上勉强的笑意，反驳显得苍白无力，干脆收好碗筷准备起身。

　　多事的孩子显然不满意他的反应，推了他一把，营养不良的身体扛不住这股力气，只一推便摔倒在地。木筷跌入泥水，木碗滚进溪里，顺水流越漂越远。

　　他没有回嘴，只是头愈发低了，手在泥水里摸索，捡起筷子，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来：“是......我的确是怪物。”

　　“哈哈哈哈，这小子承认了。你娘是大怪物，你就是小怪物。”

　　“还说想去看海呢！村长孙子都没见过的东西，怎么轮得到你去看？”

　　见他倒地，孩子们熙熙攘攘嬉笑起来，不忘用沾了泥水的鞋踩在他身上。碎发遮盖的眼闪过几抹晦暗，没有发作，亦忍着没落下泪来。

　　村长家的孙子身形肥胖，走路不甚灵活，玩闹间竟被他的腿绊倒，狠狠摔在他腿上，发出骨头断裂的响声，牙齿磕在溪旁青石上摔落几颗，口中满是鲜血。瓷碗破碎，飞溅的碎瓷划破地上少年的脸。

　　孩子们慌了神，手忙脚乱扶起村长孙子，叫闹着跑远。

　　腿好痛....脸也好痛。

　　他垂下眼帘，艰难地爬起身。小腿大约是被那胖小子压折了，稍微动动都剧痛无比。

　　她说....妖界的尽头，有一片海，名为归墟，巨大的鱼儿在里穿行，海底的宫殿住着温柔善良的鲛人。

　　她何时再来呢？

　　日落时分，腿伤不曾好转，他被村民拽进家里，他们指着村长孙子合不拢的豁嘴，对他恶语相向、拳脚相加。

　　那家伙活该。我是怪物，他也绝不是什么好人。

　　他心里想着，终于显在面上。

　　“这死小子，怎么不认账呢？！！！不开口道歉就永远别开口了！！”

　　于是冒着气泡的滚油被注入喉咙，尚未愈合的创口被重新撕开，鲜血滴落。他痴痴望向冷眼旁观的父亲，目光黯淡下去。

　　这里见不到海洋。

　　4020年，4月5日

　　他听见了村长和父亲的对话，脑海里仅存的一点希望如同扑活的蛾，灰飞烟灭。

　　这样也好。

　　4020年，4月6日

　　终于.....要结束了。

　　可为什么她会冲上高台？又被那恶人的火焰吞噬？

　　于是，那愤怒吼叫逐渐在台下嘲讽中转变为近乎疯狂的大笑，琥珀色的眼眸转为赤红。滔天烈火从少年体内迸发，村落于烈火中化为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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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救过很多人，只身拦住百万魔军，全身修为毁于一旦。到头来，自己的血亲犯下罪孽，也由他尽数斩断。

　　但从没人记住，人们只知道他是代表杀戮的魔神，连亲人都不放过。

　　业火焚烧恶人，也终会将他啃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