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督主危,剑客跑路 ...
-
“主父,”关肆道,“他们还是不肯开口。”
督主中毒后,便立即下令,让厂卫将一切有下毒嫌疑之人,尽数抓入牢中,严刑拷打。无官无职之人,直接拖走。而那些身后有些依仗的,便随便找些缘由,也拉入厂狱。总之,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可这近一个月的严刑拷打,仍是没有一个人承认曾给督主下毒。
中毒后,关棠身体日渐虚弱,此刻离晨起不过半个钟头,她却已经十分疲累,于是闭上眼睛,斜靠在轿中养神,“不必审了,再审下去该屈打成招了。”
“是。”关肆恭敬回道。
静了一会儿,轿中人又悠悠道。
“直接杀了吧。做得干净些。”
被东厂抓走的人,绝没有再放出去的道理。关浮生作风一向如此。关肆跟了他许久,明白他的习惯。
“属下领命。”
接近皇宫,轿子不可行快。
轿外,关肆便一直步行跟着。
三月皇城的风,还是微凉。
轿帘被吹起的瞬间,关肆微微侧身,看到轿中虚弱的主子,自责道:“主父,许是哪里出了纰漏,漏抓了,属下再带领厂卫去抓一圈。”
再抓一圈?
行事如此乖张,是嫌仇家不够多?
头略痛,关棠按了按太阳穴,“不必。既想杀我,见我没死,必会再次登门。”
“可是主父。”
“如何?”
“那位流云堂来的女侠,”关肆怀疑道,“看起来并不机灵,真能保护您吗?需不需要同流云堂商议一下,换一位侠士。”
“关肆。”
“属下在。”
轿中人食指指节轻叩桌面,“派些人,暗中保护姜宁。别叫她发现。”
这?
到底是谁该保护谁?
虽说很难理解,但关肆只能领命。
……
午时关棠还未回来,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完颜贵妃将督主留了下来,并请太医为她诊治一番。
姜宁自然知道,这病患是男是女,太医一把脉就能发现了。幸好刚来第一天,包裹还未拆开,省得她再麻烦了,于是姜宁包裹一拎,背上双剑,准备离开督主府邸。
看门的守卫问她:“女娘出门作甚?”
“逛逛。”姜宁说。
“这包裹?”
“一些破旧衣物,不喜欢了,去裁缝店里换些新样式。”
“衣物还能换?”
“能换,”姜宁道,“我们那里都是这样换的。”
“估摸着何时归来?”守卫问。这位女娘是昨日肆哥领回来的。且看肆哥对她敬重有加,守卫不敢怠慢,无意阻拦,只是例行公事询问一番。
姜宁笑笑,“晚膳之前。”
之前赶路急,姜宁尚未来得及好好感受一下京畿的风土人情。虽然跑路要紧,但她与东厂关系不深,只是浅浅地交流过。因此就算关棠的女子身份被发现,圣上怪罪她冒名顶替,然后灭了东厂,也牵连不到姜宁身上。
且师傅嘱咐过,在外切勿亏待了自己,不能冻着饿着。所以,她允许自己吃完饭再跑路。
“老板,”姜宁道,“来二两馄饨,多加辣子。”
姜宁选中的小店,店面不大,生意却很好,七八张桌子,坐满了客人。
“好嘞。”老板道,“客官您找个位置坐下。辣子在桌上,吃时自个儿添。想添多少添多少。”
老板说完便继续捣鼓锅灶,热气腾腾。
没有空桌,看这情形是要拼桌了。
姜宁腰间有剑。怕吓着普通食客,于是她挑了一位也有剑的食客拼桌。那人吃饭时还戴着斗笠,端着碗吃凑到嘴边吃,根本看不清脸。也许是为了吃起来更得劲,那人还把剑卸了,搁置在黑木桌面上。
姜宁看这剑,火红剑柄,挂着一只鹅黄绒球。
无论是剑,还是绒球。
都真是好不眼熟啊。
她俯身,然后朝上看。
对面的剑客一身玄色衣衫,袖口用几圈红绳系紧。肩宽腿长,干练飒爽。他吃着吃着突然顿住了。
真奇怪,为什么会有人自下而上朝他看。
“看什么看?没见过……”他搁下碗,抹了唇角,抬抬帽檐,黑亮的眸子瞬间散发光彩,“咦,小姜宁。怎么是你?好巧,巧遇。巧遇。”
姜宁端正坐直了身体。露出她标志性的笑容。但这次露齿的程度没那么大,没那么豪放,她是有意抿着嘴,收敛着笑的。
“是呀,好巧。”姜宁道,“居留风大哥,怎么你也在京畿。”
“这话倒该我问你。”居留风接着说,“我是京畿人士,家便是这里的。在外奔波累了,回家待几天。倒是你,怎么离开巴蜀了?”
“任务。”
“任务?”居留风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竖着大拇指给她点赞,“小姜宁出息了,能独立执行任务了。”
竖大拇指的动作,是姜宁之前教给他的。
姜宁被整得不好意思了。
“没有没有,对了居大哥,你怎么知道我是独立执行任务?”
“哦!”居留风吃完了,将碗推远。装作随意的样子,四周瞧了一圈,“此前每回见你,你都是被师兄姐们围在最中间,唯恐你被哄骗了吃亏。这次只你一人,必然是师兄姐们不在。”
谈话间,姜宁的馄饨上桌了。
她加了四五勺辣子。
居留风又夸赞道:“真能吃辣啊!”
“在堂里养成的习惯,戒不掉。”
“吃辣好,吃辣好,吃辣排汗,你们川渝的女子个个都水灵。”
“是吗?”
怎么听起来有些轻薄,姜宁不适地皱皱眉。
“男子皮肤也白嫩着嘞,”居留风又道,“你那几个师兄,天天像抹了粉一般,比你们还水灵。”
好吧,居大哥只是一视同仁地评判川渝人的皮肤。姜宁打消了方才不适的感觉,笑着应和完,便开始吃馄饨。
“任务完成得怎么样?”
“黄了。”姜宁不加掩饰道。
谈及任务,这口馄饨也吃不香了。
姜宁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沮丧。
“好了好了,你先吃饭,吃完再说。”
居大哥总是粗犷不羁之中夹杂着细腻。
这也是当初姜宁对他有好感的原因之一。
“嗯。”
……
流云堂的任务属于堂内机密。居留风不是堂内的人,纵使很信任他,姜宁也不好向他透露太多。
姜宁只是说自己出师任务黄了。
得回流云堂,让堂主重新安排一个任务。
“山高路远,身上钱够用吗?”
“够的。”出门前,师傅额外给了她好多银子。
“哎呀,再拿点。”纵使如此,居留风还是到处翻找,最后从剑柄的夹层中,掏出一张面值二十纹银的纸币给她。
“我真够用。”
“女娃子嘛,身上钱不嫌多。”
“居大哥,我……”
“唉,拿着。”居留风坚决道,“你居大哥在京畿还能缺钱,若是囊中羞涩了,可以随时回家找爹娘再拿。”
“好吧。谢过居大哥。”居留风如此坚决,姜宁不好拂他的好意,“日后居大哥若有需要,姜宁也会帮你。”
“客气了,不言谢不言谢。”居留风转头,高声喊道,“老板,结账。”
……
饭馆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人吃完饭后,居留风走路送姜宁出城。
“你任务黄了,会有何影响?”
“丢了脸面。”
“害。”居留风安慰道,“脸面值几个钱。”
“言之有理哦居大哥。”
“那必须的。”
“只是不能出关的话,我便只能一直待在堂中。”
“待在堂中,对你而言,没什么不好。”
居留风说的这倒是实话。姜宁这种性子,确实不适合出关。
“可我想比剑。”
“你之前跟师兄姐出任务时,不也可以和江湖之人比剑吗,我就和你比过。”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我想以我自己的名义,以姜宁的名义,去华山论剑。”
“……”
华山论剑是整个江湖最权威的论剑。
可姜宁不能顺利出关的话,堂主会觉得她没有参赛的能力,拒绝帮她报名。
从认识这个姑娘的第一天起,居留风就觉得她有一股韧劲。对比剑非常的执着。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那你抓紧回去再领个任务,争取早日出关。”
听及此,姜宁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连她通身的鹅黄衣衫,都失去了朝气与活力。
“居大哥,任务失败,得闭关三年。”
“三年?这么久。”“且华山论剑七年一次,下一次是在明年,你若赶不上,岂不是还得再等七年。”
“嗯嗯嗯。”姜宁完全丧失了精气神。
“没关系,”居留风抱着剑说道,“我会带着你的小毛球,让你的小毛球,替你去比赛。”
居留风怀中抱着红羽剑,剑柄上的鹅黄色小毛球,随着风,纤毛飞舞,往一个方向去顺。
还怪可爱的。
扫去了心底的一丝阴霾。
姜宁指尖触碰小毛球,郑重道。
“嗯。交给你了,小毛球。”
行过另一条繁华街道时,迎面碰上一队穿东厂制服的衙役。他们路过之时,周围的百姓们都低头不看,生怕触了他们的霉头,招来无妄之灾。待他们走后,百姓又都低声嘀咕,咒骂他们。
“呵,一群阉狗。”居留风也抱着剑,不屑道。
姜宁没有应声。
“东厂没有好货。”居留风又道。
是。可是。姜宁想起了关棠,关棠是无辜的。可关棠今天却会因为欺君之罪而死。而自己连犹豫都没有犹豫,毅然决然地跑了。
“别说这些了。居大哥,我得尽快出城。”
留在这里也救不了关棠,所以该跑还是得跑啊。
小命重要。
“嗯。那走吧。”
过了午时,日头略微西斜,街上人声嘈杂。姜宁时长走着走着便忘记自己在哪儿,一句话也听不到,眼前的一切也看不见。世界仿佛虚妄了。
见死不救,这是第一次。
她内心充满对自己的唾弃。
可是别无他法。
“小心。”
胳膊被拽了一下,她被居留风拎到了路边。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居大哥。”
“无事。”居留风蹙眉道,“下次小心。”
“嗯。”
姜宁余光瞥见旁边停了一辆轿子,原来是赶马的车夫勒马,将马车停了下来。等了许久,马车也未前行。
遭了,马车上的人,不会要骂她走路不长眼,挡他们的路吧。
姜宁转身。
她不太爱制造矛盾,所以准备好言好语道个歉,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然后马车走马车的,她走她的。
可当她看见车夫穿着东厂的衣服。
而轿旁站着高瘦的关肆,正一脸懵地也看着她时。姜宁更懵了。
啥?
他们一行人去宫中,关棠还被太医把了脉,居然还能这么完好无损地出来了?
“瞧什么瞧,再瞧把你眼睛挖出来。”
居留风将姜宁护在身后。恶狠狠地冲着姜肆道。
“啊,不是。”关肆语无伦次了,显然他根本没把居留风放在眼里,直接忽略他的威胁,只知道垫垫脚,从男人的发顶透过去瞧着姜宁,“主母,您怎么还真往城门去了。”
“我,那个!”姜宁一时没组织好语言。
“关肆!”轿子中传来一声呵斥。
关肆便不敢再言语了。
“他们叫你主母?”居留风的眼睛瞪大,看向姜宁。“这是何意?”
姜宁尴尬笑笑。
此时,周围也围了一堆吃瓜群众。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逗留吃东厂的瓜,但个个步伐放缓,耳朵机灵着呢。
气氛一度尴尬到极点。
在姜宁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办时,轿帘掀开,露出关棠那张淡白的脸。她指尖纤细,指节却很长,攥着黑金交织而成的轿帘一角。
关棠身上穿的官服,发顶戴的官帽。
都是姜宁今早帮忙穿戴的。
轿上的人眼神扫了一眼居留风,随后落在姜宁身上。颜色浅淡的薄唇微启。
“姜宁,上轿。”
“……”姜宁不是不想上轿。她在思考。既如此,那关棠是不是躲过了一劫。那么她出关的任务是不是还有得救。太好了。
可是她的短暂迟疑,却被关棠误会成另一种意思。
“姜宁,你是不是不愿上轿?”
姜宁觉得,关棠说完这句话,脸色似乎更苍白了。
“没有,”姜宁上前,“我愿意的。来了。”
手腕被隔着衣袖抓住。居留风不放她离开。
“不用担心我。”姜宁点点头,郑重道。
现在真的不是解释的时候,以后有机会再细说吧。且姜宁知道居大哥一向豁达,会悟明白的。
果然。居留风垂垂目,没再留她。
登轿的时候。
关棠伸手拉她。
不是拉她手腕,而是攥住她的整个掌心。
“多谢。”
“娘子见外。”关棠勾勾唇。
姜宁刚落座,轿帘还未完全放下,轿中一身官服之人便向前扑倒,整个人落在她怀里。姜宁猜测关棠是太虚弱撑不住了,于是拍拍关棠的背,安抚她。
这一幕被外面的人瞧了大概。
居留风牙都要咬碎了。
喘息未平静,身着官服之人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轿外。
然后抬手,掐着姜宁下巴,吻了上去。
啥?啥情况?
这怎么突然袭击啊,姜宁扑腾,可关棠就像扒在她身上一样,扣着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仰头与她亲吻。
姜宁不敢使太大劲推关棠,怕把她推坏了。可是被剥夺空气的感觉又太难受,只能发出嘤咛声,以示不满和反抗。
轿帘未全落下,姜宁的余光还能瞥见外面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完蛋了,亲亲被全京畿的人看见了。
关肆也是个眼力见慢半拍的人。
老半天才哆嗦着上前放下轿帘,然后差使车夫赶马。
行了好一段路,关棠才放开姜宁。
然后用不好意思的,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姜宁。这眼神里还带着一些抱歉。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
但是姜宁大概明白她意思了。
“哈哈,没事。”姜宁也是个善解人意的,她接受道歉,不让彼此尴尬。“我知道你是想告诉大家,你东厂督主有相好的了。”
“嗯。”关棠低嗯了一声,然后抱着她,将脑袋抵在姜宁肩头,放心地晕了过去。
姜宁抱着关棠,欲哭无泪,理解归理解,可是那一吻带来的震撼,余韵未消。她从来没想过会被女生强吻,这叫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