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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 ...

  •   我叫汤凡回,像我的名字一样,我的人生就是无数次回归平凡,甚至回归到平淡的轮回。这功劳都要归功于我爹,我爹在我没出生的时候,喝完了一杯白的,又砸吧砸吧嘴,一拍肚子,说,人活着最重要的可不就是平凡嘛!大道至简啊!

      所以我的人生好像就被困在这个平凡里了。

      大学差点没毕得了业,还好我们导师毕业有指标,我是最后一个答辩,答辩之前被挂的指标已经用完了。我读了我那学术垃圾读了十分钟,最后一行感谢还没念完,导师就在台下一摆手,说行了不用念了。我说啊,那是要延毕吗?导师说没名额了。我那因为要再吃一年学校食堂的心情还没痛苦完,她又一扶头,说我说的是延毕的名额。

      所以我成功毕业了。

      但是直到毕业五年之后,我才知道毕业还不如不毕。没毕业的时候暂且还能心安理得的窝在宿舍,一打就是一通宵。当时我最爱玩fps游戏,一场下来kpi甚至上不了1,但是我不在乎,喝口可乐之后我就能继续打。当时我想,人活着最重要的事情不就是开心吗?

      但是为什么我的开心到了二十七岁,就变成了最没用的东西?

      也怪我的这个破专业,学什么不好,就非要学艺术,学艺术还不学设计,非要学什么雕塑。上学的时候隔阵子学校就来宣讲会,我想我这简历都做不出来,还去什么宣讲会,所以更多时候我就坐在自己位上刻作业。作业被打回来三四次,导师说咱这学校的作品可不能跟鬼神搭边,我说这是我自己原创的神,导师说你最好原创个狗出来。我说这神虽然是在地府的神,但是很阳光啊,导师把手一抱,说怎么个阳光法你说给我听听。我说,她……长得很阳光。

      导师让我滚。

      所以最后我答辩过了我都觉得不可思议,不过这全靠我舍友,她捏了个四分五裂的东西,四周全是玻璃碴子,导师问这什么,她说坠楼死亡的人。导师问你做这是想表达个什么呢?她整理整理头发,说,什么都不想表达,我就是单纯不想活了。

      我很羡慕她,真的。她答辩时候桌子底下那俩男的还在那拍,一边拍一边乐的快要倒过去了,每次我想起我舍友的时候都会去瞅两眼那俩男的的朋友圈,一个头像换成了名安保险手抱胸前雄心壮志图,另一位三天可见,第一条是爬山仰视摆拍,第二条是猴能不能都滚啊,第三条发了个露腿毛的照片,还穿着个白袜,配了个调皮emoji。

      我想大家的未来都挺光明的。

      不过不管是卖保险还是沉淀,我的人生好像比他们还要沉淀,以至于沉淀到毕业五年,我还是像刚毕业那时候一样,已经沉淀成非牛顿流体了。别人不骂我的时候我就像一滩烂泥,别人骂我的时候我就像一个坚不可摧的乌龟壳里装满烂泥。我爹每天都会踹开我已经修了八百遍次锁的房门,骂我还不如赶紧重新投胎,骂我蟑螂都比我有能动性,人家还会为了吃饭东奔西走。然后我妈就会哭着把他拉走,我弟倚着门笑我,什么也不说。我妈拉完我爹之后就会在我的房间上放上一碗面,她刚做好的。但是我还是会翻个身躺进被窝里,连哭都懒得哭了。

      所以在我爹第已经数不清多少次的踹门之后,我推开他,说,如你所愿。

      天台的风实在是大,冻得我一哆嗦。这是南方的冬天,我只穿了个棉拖鞋就啪嗒啪嗒跑上来,手里还不知道为什么拿着个我在学校的时候刻的作业。这东西只是因为恰好在我桌边,我又只是想拿个东西以防我爹突然发癫先我一步实现他的愿望,但在晚上的光下看,它其实还蛮好看的。这是我为毕设练手所以随手刻的小神,小神长了仨眼,为了让它可爱点,我当时甚至还给它用丙烯涂上了睫毛。衣服也很考究,但是最后我没刻完,因为当时的我突然觉得特别特别好笑,都是神了,为什么还能长了个人样?

      我想不通。身后天台的门已经被我爹踹开了,一如他平常踹开我房间门一样有力。随即而来的还有几个民警,他们确实很紧张,两个手张开放在胸前,示意我别激动,但是不听声的话又有点像装可爱,有点好笑。我看看天,并没有直升机,我想原来实际跳楼不会有啊,也是,我这贱命一条,连蟑螂都比我金贵,光是踩一脚直升机都觉得不值。

      他们说,你冷静点。

      我说,我很冷,而且很静。

      他们说,你仔细想想,没什么事情是没法解决的。

      我说,我正要解决呢。

      他们又说,你想想你的家人。

      好了,这下我真的要跳了。我看看手里的小神,它还是睁着仨大眼瞅我。我想,我的人生到最后还真是搞笑,本来以为会拿手机,但是手机落我床上了,里面还有我五年以来写的垃圾话,这要是被我爸妈看着,可能又要被说不如蟑螂了。遗书也没写,不过写了也没人想看。到头来身上只有棉服拖鞋和这小人,可能给我收尸的人都会觉得幽默。

      我在心里对那个小人说,对不起。又对环卫说,对不起。又对我妈说,对不起,但是你儿子比我有出息。

      跳下去之后,就把我忘了吧。

      跳的时候我还被天台的电线绊了一下,那小神没来得及被我接住,先我一步坠了下去。我在32层的空中还在想,我这怎么临死之前也得来这么一出。风吹得比我之前吹过的所有风还要猛,刮在脸上甚至有点疼,吹得我根本分不清脸上的是鼻涕泡还是泪。

      然后我坠地了。

      但是好奇怪。我并不像落在一个坚实的马路上,而是像落进了海里,在我的视觉系统还在运行的最后一刻,我分明看到了越来越近的地面,但是当我再睁眼,地面却已经在我之上,围绕我的是一团漆黑。地面离我越来越远,我飘在那团黑水中,困得要死。我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那个小神,那小神也像飘在水里一样,在我旁边自转得四仰八叉。

      这样也挺好的。于是我闭上眼。

      但是我并没有来得及睡过去,什么东西就泼醒了我。

      是真的泼,以至于一瞬间那水漫进了我的鼻子,让我被呛的直咳嗽。我一睁眼,还没来得及惊讶我的视力和我的肺怎么还在正常运作,迎面的一个大鱼头就给我吓得立马清醒。那鱼头看我吓得吱哇乱叫,拿鱼鳍擦了擦嘴。

      “你可看点路啊,要不是我救你,你就该被送到畜生道去喽。”

      我张张嘴,根本反应不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来我的语言能力倒是先走一步。但随即而来的就是一股直冲我天灵盖的腥臭味闯进我的鼻腔,我几乎条件反射的开始反身呕吐起来。那鱼头看我在吐,又以极其诡异的姿势蹲下来凑近我,“你没事吧?”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腥臭味是这鱼头身上的。我吐的头都没法抬,但是抬手推了推它,它真的好滑,在碰到它的同时,我手上就沾上了一滩草绿色的粘液,触感像极了蛞蝓,给我本来就脆弱的嗅觉又加上了触觉的重创,于是我憋了一口气,又开始条件反射的吐,连话都讲不出来。

      鱼头看我好像是因为它才吐,于是它摸摸腮站起身,感觉好像在生气,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看出一个鱼头在生气。

      “你这鬼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啊?”

      原来我已经鼠了,这是我从它那里得到的我最能消化的信息。它那眼白翻了翻,腮又一张一合,用鳍撑着地,一蹦一蹦走了。我吐得天旋地转,吐着吐着突然发现地上有什么东西钻出来,那东西有点像花园鳗,但是两个眼长得几乎是它自己的三倍。那东西钻的飞快,它钻到我呕吐物上,突然一蹦一蹦,感觉很开心,然后突然开始……进行了我又想呕吐的行为。

      我已经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光了,但是我感觉自己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鬼,我看到它开饭之后立马转过头不看它,我想这应该就是鬼的本能。

      但是当我一抬头,我整个鬼傻掉了。

      在我面前是浩浩荡荡的队伍,里面不止是有人形,还有一些我甚至说不上名字的生物。它们几步一停,一起挤在一座一眼望不到头的桥上。远处是在诡异流动赤红天空,我很难描述,因为它确实在动,而且动的像挤在一起的橡皮泥。桥再远一点的地方更加奇怪,是高楼大厦,是的,我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高楼大厦,但是确实是,而且我甚至还看到了我家后面那座商场,我绝对不会认错,因为那座商场建的像裤衩,完工那年还被笑话了一个月。我再一低头,那地分明就是赤红色的,地踩起来感觉也不像是土,更像是粗糙过头的沙。

      我是真的鼠了。

      眼前的景象还来得及让我好好消化,我就突然感觉自己在被什么东西推着走,我一回头,是一个长得像个巨大正方体的黑色东西。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它推着向前,挤到那堆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构成的队伍里。走着走着,前面的队伍突然停下,又千奇百怪的集体矮了一个身位,我能靠其中的一些人形勉强看出来它们是在叩首。

      “阎母神前一参拜!参拜前世三万天!”它们用奇怪的动静喊着,我不知道它们具体说的什么,但是我后面的正方形声音很大,我勉强听出个大概。

      “阎母神前二参拜!参拜福地好生缘!”我还是呆站在原地,周围有些东西扭动了一下,我猜它们应该是在看我,但我不知道它们在看什么,但我感觉这可能是什么投胎仪式。

      “阎母……”

      “停!”

      我刚准备继续分辨它们在那喊什么,队伍突然就被喊停了,然后我身边密密麻麻的东西就开始纷纷扭曲,我能看出它们集体在看我。我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浑身黑色的东西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几乎是要贴在我脸上。那东西细长一个,我看不出它有轮廓,不如说,它好像是和空气融为一体的。它长了一圈眼,我大概一数,好像是有八九个,那眼并不像人眼,而更像是……蜘蛛?

      “你怎么不拜呢?”

      我吓得一冷战,那声音是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的,但是又无比清晰。但是那东西分明又没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刚想开口,脑子里又钻进它的声音。

      “不拜就去二十一楼吧。”它在我面前绕了一圈,突然消失了。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身上一凉,低头一看,我半截身子已经没了,身子的截面还在往下滴着我分不清是液体还是固体的黑色物质。瞬时间害怕都显得多余,我只知道我的视觉再次失灵,我又开始坠到那黑水里,我只觉得我一直沉,一直沉。

      但是我又醒了,还是被水泼醒的。

      我一睁眼,是那鱼头。那鱼头擦擦嘴,开口了。

      “你可看点路啊,要不是我救你,你就该被送到畜生道去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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