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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啊 ...

  •   半小时前。

      虞岁穗没有闲在车里,她把张栩生的笔记本放回原位后就下了车,也进了疗养院。

      惠和疗养院。

      她忽然想起自己以前和陆露来这里当过志愿者。

      陆露父亲是商人,和这所私立疗养院的股东有过交集,说他是军人出身,还称赞他行事作风都很有一套。陆露提起来的时候说这里待遇很好,就是有点贵。

      住在这的要么家底雄厚,要么身份特殊。

      她更倾向于后者。

      张栩生是个有点怪的人,穿着随意,住所随意,但开的车不赖,人不小气,神秘得叫人摸不准。

      而他又因为一个电话就火急火燎赶过来,虞岁穗稍微起了八卦的心思。

      来见谁呢?

      她没有对张栩生的身份大惊小怪,这对她来说不小众,比竟母亲是武警,父亲在陆军医院,地上跑的海里游的,都见过。

      不过天上飞的是第一次接触,她有点好奇。

      虞岁穗感到愉悦,张栩生是个很有故事感的人,以他为原型,画画的灵感不用愁了。

      她走到扇形的大厅里,夜里的疗养院总是让人觉得比任何地方都更安静,顶灯冷白,大理石温和地泛着凉意。

      在这个人流量稀少的时候找到张栩生的去向并不难,她不经意地问前台护士,“您好,我哥哥刚才进去了,他有东西落在车上让我送来,请问您看到他朝哪边走了吗?”

      护士果然很有印象:“他应该在308。”

      “谢谢。”虞岁穗点头,看来张栩生经常来。

      护士见她眼生便提醒她:“记得让你哥哥出病房来拿东西,你本人最好不要进去,308的病人情况特殊。”

      虞岁穗迈出去的脚收回来:“我哥一直没告诉过我,他怎么了?”

      这个护士也很年轻,并且对张栩生印象很好,所以看护士长不在身边,就偷偷告诉虞岁穗:“执行任务的时候受重伤,能抢救回来已经是奇迹,但还是…”

      她举起右手做了个动作。

      截肢了。

      虞岁穗轻轻抽了一口气。

      “他们把他送到这里疗养,是想他在家乡能休息得更好,可他醒来以后接受不了,心理出了点问题,不让人进病房,不吃不喝,脾气来的时候还砸东西,张先生来陪他的时候情况才能稍微好一些。”

      护士叹口气:“可惜了。”

      原来张栩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回宁州的。

      虞岁穗已经两年没来这里,她脚步放得很轻,从两列病房间的走廊上穿过。

      308在走廊尽头。

      病房的门隔音其实不错,但虞岁穗还是听到门内传来压抑破碎的呜咽,她愣了愣,因为那个男人哭得近乎崩溃,像是荒原上的孤狼呜鸣。

      透过门上的玻璃,她看到了张栩生,他背对着她站在床前。

      房间的窗帘半掩,没有开灯,洁白月光流进室内,照亮了床头柜的一角。

      “你不配合,医生怎么帮你恢复呢?”

      是张栩生的声音。

      “大飞,”张栩生低声对床上的人说,“我们回来已经半个月了,坚强一点好吗。”

      门外的虞岁穗听不清对话,但猜那个病人就是刚刚给张栩生打电话的齐飞。

      “栩生…”齐飞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有点无力地摇了摇头,说话像梦呓,“我不能不飞…不能不让我飞…”

      “我还想飞,我真的还想飞,我才三十多岁…”

      他像是咬到舌头,猛地说不下去了。

      张栩生是个善言辞的人,可在这时候,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往前靠一步抱住齐飞的肩,他的本意是安慰,却无意中让齐飞再次意识到自己失去的手臂。

      齐飞靠在张栩生身上泣不成声。

      虞岁穗不由往前倾,离门更近一点。

      “我拿过金头盔,我也拿过金飞镖,我还想往前冲…不要放弃我…”

      “…”
      齐飞的声音忽然再次奇怪地顿住,语调瞬间陷入枯寂:“我是拿过金头盔,可我现在连操纵杆都握不住了。”

      这句话让张栩生的眼边湿润,他用力拍了拍齐飞的背:“谁都没有放弃你,你只是需要休息,杨翀他们还有队长都很惦记你,每天都会问起你。”

      “就算上不了天,也让我做地勤吧,我不想走。”齐飞似乎是听进去了,也似乎在走神,沉默良久,落寞地说。

      张栩生依旧安慰他:“你忘了殷天阚说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们都是兄弟,你能把飞机保住已经做得非常好了,队里肯定会尽可能满足你的需求,放心。”

      齐飞还是自说自话:“我进航校的时候和我妈大吵一架,后来在部队待了没多久又进了试飞局,我没几个朋友,现在这样,我…”

      “张栩生,”他迷茫地低头喃喃,“我有时候真的很害怕…我怎么现在才害怕?”

      害怕,张栩生已经很久没尝到害怕的滋味了,飞行员干的就是刀尖上起舞的活,这从进航校的时候就该想明白。

      他在训练的时候刻意遗忘恐惧和踌躇,到后来变成习惯,自然到好像生来就不会怕一样。

      齐飞受伤对队里而言是损失,对他亦是,齐飞失去了右手,而他失去了数年来默契如手足的长机,也是切肤之痛。

      而失去的痛苦并不会爆发,而是在这些并不起眼的瞬间,给人沉闷的一拳。

      张栩生安静地受住这一击。

      这次回家是队长特批的,明面上的理由是“陪护齐飞”,但张栩生清楚队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可能要面临调配,甚至调动。

      这些忧虑和压力他都没有告诉齐飞。

      张栩生起身倒水:“还记得咱俩的暗号么。”

      齐飞勉强笑了笑:“你追我打。”

      “这不是记着嘛,”张栩生说,“你有我们呢,怕啥,能落下你不管?”

      他观察齐飞的神情,适当地调侃了一句:“你不会是舍不得我做别人的僚机,不高兴了?”

      “滚。”齐飞终于笑出声,“有病吧。”

      *

      虞岁穗中途就走开了,她猜张栩生会走楼梯间,就提前在那候着。

      人总是行走在陆地上,就算在水里也有力量依靠,但天空不一样。

      人终究不是山鹰。

      那是孤独决绝的飞行,隔断所有牵挂。

      她很快想明白这件事,然后言简意赅地对张栩生说出那句“我理解”。

      虞岁穗站在楼梯下望着似乎有些惊讶的张栩生,背后映着夜晚明灯的道路,偶尔有车灯闪过。

      她从小就接受关于分离的教育,母亲父亲,都在教她如何面对一切分离的可能,她无意间也将含着这种特殊情感的目光分给了张栩生。

      而这种神情在张栩生眼里,更像是一种纯真的勇敢。

      他从来没见到过这样的眼神,也因为陌生而不懂其中隐喻,于是尤为惊艳。

      那一瞬间虞岁穗的眼睛让张栩生想起戈壁尽头的雪山,而眼前的她是个地道的南方姑娘,温润里带着很多矜持。

      要让张栩生去解释为什么她的柔软平静会与雄浑联系到一起…张栩生选择老实开他的战斗机,简单得多。

      “走吧。”张栩生轻松地说。

      虞岁穗转身朝楼下走,这时一辆货车从窗外的马路上驶过,巨大的车灯把光线投进楼梯间,在眼前闪了一下。

      仿佛一道无声的闪电,打断了原本的安谧。

      “我还想飞。”

      齐飞的话突然在张栩生脑海中劈落。

      虞岁穗惊讶地看着张栩生拔腿往回跑,来不及问就跟在他身后一起跑了上去。

      他们赶到病房的时候,齐飞站在窗前,窗户全开,风把窗帘鼓得像帆。

      张栩生感到自己的神经紧绷得发僵:“齐飞,你要干什么。”

      齐飞看到门口警铃大作的两人,反而显得意外,他慢慢往床边挪,直到坐下,才说:“通风。”

      他看到张栩生身后的虞岁穗,“这是?”

      张栩生上前检查窗户,拉窗帘时顺手把锁扣上:“我朋友的女儿。”

      “哦,”齐飞用被子掩住右手,朝她点点头,“你好。”

      虞岁穗抿嘴笑笑:“你好。”

      她在错身的时候悄悄拉住张栩生的袖子。

      张栩生侧头轻哼了一声表示询问:“嗯?”

      “枕头,”虞岁穗用极低的声音说,“枕头下面。”

      张栩生几乎没有犹豫就走了过去,当着齐飞的面从他枕头下搜出一个刮眉的小刀片。

      三人都没说话,虞岁穗感觉张栩生好像在生气,他的黑眼睛蒙上一层雾,盯着人看的时候眼神好像变成了实体的利刃。

      齐飞说:“你别误会。”

      张栩生说:“是吗。”

      空气逐渐凝固。

      齐飞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突然神情骤变,暴怒:“你他妈少管我!”

      他猛捶了一下病床的围栏,金属遭到重击的尖锐摩擦让虞岁穗打了个哆嗦。

      张栩生立刻把她往后拦了拦,“你先出去。”

      虞岁穗不可能出去,她觉得如果齐飞冲动起来,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走廊上隐隐传来护士急促的脚步声。

      齐飞猛地抬起手,宽松的袖口内也晃过一道银光。

      “小心!”

      虞岁穗大喊一声,与此同时张栩生以她看不清的速度扑向了齐飞,她只感到身边飘过一阵风。

      一切都发生地很快,虞岁穗在短暂刺激导致的迟钝后惊觉,看到张栩生把齐飞控制住,那把细小的刃片掉落在地上,鲜红的血沿着张栩生手掌的纹路,从腕间滑落到雪白的床单。

      值班护士开门冲了进来。

      还好只是皮外伤,护士给张栩生上药后缠了纱布,叮嘱最近不要碰水。

      虞岁穗和齐飞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等待。

      “对不起,”齐飞的声音低低的,“我控制不住。”

      虞岁穗还没说话,张栩生出来了。

      他将没受伤的手放在齐飞肩上,按了按:“没事。”

      虞岁穗忽然有个邪恶的猜测,张栩生是故意的,他故意划伤手让齐飞良心受谴,就不会干冲动的事。

      不管张栩生是不是蓄意为之,他的手被仔细的护士包成了粽子,在齐飞愧疚的注视下还搞了条带子挂在脖子上,场面弄得很夸张。

      只有一个问题,车开不了了。

      虞岁穗是有驾照,但她没怎么碰过车,别提上路,科三路考那段时间就有够她头疼的。

      但她看着张栩生惨兮兮的手,心里生出使命感:“我来开吧。”

      张栩生云淡风轻:“我单手也行。”

      “…”

      张栩生让步:“那你来?”

      虞岁穗大义凛然地上了驾驶座。

      “这是刹车,这是油门,对吧。”

      “…对,而且是自动挡,没有离合。”

      “我知道!”

      “好。”

      这一路真是精彩,虞岁穗全神贯注,脚底长着吸盘似的动不动就想往刹车踩,好好一辆奔驰被她开得鬼鬼祟祟,她开了一路,张栩生的嘴角在旁边翘了一路。

      幸好停车还是张栩生停,虞岁穗停一辈子都停不进去。

      往家走的时候,她在脑海里勾勒,勾勒出一个完整的,插画版本的张栩生。

      这个“张栩生”更加生活化,他住在有点旧的房子里,穿着品味一般的衣服,军人的气质并不是非常明显,只是在举手投足的细节中有种微妙的不同。

      他就这样快乐得生活,坐在软沙发里弹一把吉他,大多时候跟着旋律轻哼,偶尔明明白白地唱。

      …

      思绪忽然从创作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他工作的时候会是怎样的状态呢?

      虞岁穗抬眼看向走在前面的男人。

      空军的常服是深蓝色的,那张栩生穿常服的时候,配上他那双经常含着笑意的眼睛,应该也是挺拔的意气风发的。

      怎么突然想到那去了…

      “嗯?”

      黑天帮她盖了弥彰,虞岁穗努努嘴说:“那边有只猫。”

      “是吗,我没看见。”

      分开的时候虞岁穗站在两级台阶上对张栩生说:“晚安,张栩生。”

      她站在这个位置,他们就一样高。

      张栩生第一次从虞岁穗的嘴里听到自己的全名,愣了愣,有点不适应,但又觉得她似乎很庄重,于是站在那眨了眨眼,选择用同样的方式回应她。

      “晚安,虞岁穗。”

      虞岁穗也愣了愣,原来他知道她的全名啊。

      这个张栩生。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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