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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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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说起来也确实不怪礼乐,毕竟以前的黎化不但不和绿茶不沾边,他甚至都不像个人。
当然,这是当时礼乐对黎化的评价。
当时期末小汇演给的时间是半个月,这个时间对于一个十几分钟的小短剧属实不短,但对于一个学生组且还有黎化这么一个大神的队来说又有些许紧迫。队友摆烂的摆烂,拒绝沟通的拒绝沟通。说实话,要是按当时黎化的性格,现在放到网上他得背骂死。
但是没办法啊,队友人选属于不可抗力因素。
在礼乐苦闷了一个星期之后,看着过半的时间,终于开始泄力。
当时正好她最喜欢的国内话剧艺术团体人艺正值周年,经典剧目开箱重演,有很多台柱子重出江湖。她提前将近一个月抢到了一张票,重视得要命。里面有她喜欢了很久的演员,她从抢到票那一刻起就开始琢磨穿什么去,化什么妆,如果SD(指演出结束后演员在演出后门同粉丝聊天签名)的话,要去说什么话。
她真的有满肚子的话要去问演员。剧目,表演那些精细的想法。以前她对着录像带仔细的一帧一帧抠,在心里努力地猜想研磨舞台上的每一个细节。
结果你猜怎么着,演员生病,炸卡了。
剧院开了退票平台,只是她确实只有这一张票,退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再看。
于是她怀着满肚子愤懑,妆也没化,头也不梳,甚至脸都懒得洗。
你说本来都够倒霉了,期末组队遇上了这么一个难搞的人,等了一个月的戏还炸卡。
于是她猜想那个时候她的表情应该是神挡杀神鬼挡杀鬼的。
灯光熄灭,剧院里的观众她猜有一半也是带着难平的心绪来的。这个团体有很多老观众,他们眼睛耳朵都毒着呢。今晚的戏啊,体量大,故事难,很挑演员。
很显然年轻一辈替上来的演员远远不如老一辈。
“那好,我就先说那个草莓事件。真个事件的经过就是,我被人家整了,欺骗了出卖了。”
那个年轻人的声音有点木讷,听起来堪堪背住了台词,没有一点处理。这出戏的台词大段,气口不好找,演员说完一句话,到后面气都显得虚浮,而这些被麦克风无限放大,从音响里传出来,在诺大的剧院里回响。
没有重音,没有轻重缓急。这部剧大部分的信息都由台词提供。而演员这么没详没略地念出来,如果不是之前看过了解故事,很可能到最后都搞不懂发生了什么。
台下已经有人“啧”了出来,还有一些不耐烦的叹气声。
“······还有那个淡水事件,我想贯彻的,无非是一个简单的节,节水原则,可是不行——”
吃螺丝了。
礼乐在台下都忍不住闭上了眼。
台下爆发了巨大的不满。
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往外走,声音也有了一瞬间的嘈杂。台上的演员显然更沉不住气了,越来越乱,还不会自我调整。于是本来就不太高兴的观众渐渐也不再委屈自己坐在这里,好像就十几分钟,礼乐估算着,原本满满当当的剧院里就少了三分之一的人。
礼乐旁边的人渐渐也走完了。她票抢得早,又下了一些血本,抢的是靠中间的票。渐渐的人零零散散地走了,她身边也变得空落。
她有点难过,伸出手搓了搓脸,然后撑着额头拄在旁边的座椅把手上。忽然她感觉到大概是隔着一个座位的地方,原本刚空出来的位置有落下一片阴影,坐了人。她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就这么一眼,就愣住了。
多倒霉啊,好不容易逃离那个让人精神状况不稳定的小组作业一晚上,坐在这里看这个糟心的话剧,结果小组作业里的恶霸又忽然出现在眼前。
剧院里经常出现这种情况,同一排的座位在开场之后确认中间位置不会有人来坐之后,旁边的人就会挪到靠中间这里。
于是黎化就移过来了。
他看到礼乐的时候也愣了一下,礼乐已经回过神,她现在完全没什么好心情去让自己好声好气地考虑别人心情地说话。
她盯住黎化,拄着头的手拍了拍旁边的座椅,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坐过来。”
黎化本来是想移到跟她隔一个位置的地方,听到她说话皱了皱眉头,但是依旧打算按照惯性不把谁放在眼里。
礼乐脾气已经压不住了,她看着黎化自顾自往那个位置坐,就用了点力气拍了一下旁边的座位,放大了点声音。
“坐过来!”
前面有人投过来目光,礼乐想带着几分歉意回望过去,但是很显然她没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前面的人有点惊恐地扭过了头。
于是黎化也乖乖地坐了过来。
于是他们开始沉默地看戏。也可能是黎化在看。他有点没坐相地靠在椅子上,眼睛淡淡地看着舞台。礼乐脑子里在平复情绪,然后组织语言,打算干脆在今天晚上解决一些问题。
因为整部戏的节奏有点混乱了,加上有人在不断地离场,今晚的演出竟然提前结束了。谢幕的时候,前辈们带着那个年轻演员出来,年轻演员满脸通红,在台上向大家道歉。
台下人也并不全买账,甚至有人在台下怒骂出声。
“回去练好在上台演戏!现在怎么什么人都能上台!”
礼乐现在挺冷静的,灯光在谢幕的时候已经亮起来了,她能清楚地看到旁边窝在椅子里的黎化,脸上一点也没有被有点焦灼的现场感染到一点情绪。
于是她开始打趣他。
“看看,黎化,演不好要被观众骂的,你为当演员做好准备了吗?”
黎化倒是有点没所谓。
“至于吗,这群人闲的在这里骂演员。”
礼乐回望舞台,现场渐渐平静了,人潮在往门口走。他们在场子里感受着渐渐消失的热闹。
“你第一次看人艺的剧吗?”
“准确说,第一次进剧场看剧。这学期有这个任务。”
黎化倒是不掩饰。
“人艺是不一样的,黎化。人艺不只是一部剧,一个演员,一个团体。你今天在这里看到的观众也绝对不会和在其他剧院看到的群体一样。如果让我来说,人艺是中国话剧最后的基石。”
黎化头有了微微的偏转,目光落到她身上。
“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来学表演。对于我来说,我想在戏剧这个行业里工作。我对人艺有无限的期望,它是我在这个行业里的灯塔和光。你应该知道,人艺曾经有过什么。老舍,曹禺,于是之,苏野·····”
礼乐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想到很多。
“我们中国的话剧,有过那么巅峰的时刻,甚至时至如今,你们表演的教科书上都还印着、教着这些东西。所以,不只是我,今天剧场里有很多人都可能在这个剧场里看了十几年,几十年的话剧。以前的人艺,他们从艰苦的时代来,他们从无到有,从我们的土壤里挖出一个个本子,搭出一个个戏台子,用最严肃庄重的方式合成出来的这些戏。一代又一代的人才,新的剧目出来,新的台柱子出来,我们中国人生生不息的文学和戏剧艺术都在这里闪耀过。人艺不只是一个团体,它是很多人的信仰。”
人越来越少了,舞台和剧院都变得有点落寞。这里永远都是这样,大幕拉开的时候永远是最热闹的,台上的人精心准备,台下的人满心期待。跃动的心跳,交错的呼吸让整个剧场充满了无限的生命力。
戏结束的时候就结束了。人们心满意足地离开,而剧院忠实的信徒总要祈愿戏剧的生命经永远万丈光芒。
“所以你觉得,凭什么年轻一代演员演成这样可以被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