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斯坦尼的一封信》93号加满

40、第四十章

　　在刘明德的视野里，他的老板是从暴风雨中走过的。演艺圈不是一个什么风调雨顺的圈子。老板火起来不是一炮而红，他演过群演，演过网剧，为了维持生计和曝光率演过那种稀烂的本子，签过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对赌协议，顶着身败名裂的压力逆风翻盘。这其中有些是老板自己走过的，有的是他陪着帮着走的。
　　他知道，像黎化这种人，家境优渥，虽然在事业上泾渭分明，但要真的在这个圈子混不下去也不至于饿死。所以哪怕他赌上职业生涯的时候看起来都是游刃有余的。聪明、坚韧、有魄力、有天生当演员的外形条件，还有一直在踏实提升专业的狠劲儿。
　　黎化其实常跟他说过，其实他在表演上不算特别天赋异凛。他常常看着老板一个人坐在工作室的某一个角落，手里攥着一本书或一个剧本发呆。他对专业上的某些执着已经到了一种诡异的程度，仿佛不仅是出于热爱，而是想要在给别人看。老板有时候会把他当树洞，讲一些最近思考的成果。
　　他在这个行业这么多年，肯定听说过斯坦尼体系。这其实是一个很基础的概念，如果说一个刚上大一的表演系新生，也许会常常死磕一些。第一次听黎化提到的时候他以为只是随口说说。随着时间过去，特越来越发现，好像黎化把这个基础的概念几乎当成了他表演法则的核心。
　　“其实这些放在戏剧里会更好说，我不盯镜头的时候会更能感觉到——”
　　“黎化，不是我说。”
　　刘明德在某天终于忍无可忍忤逆老板。
　　“你不要当我是傻子。我虽然是学商科的，但我毕竟干的事演出经纪。我知道斯坦尼是个非常重要的体系，但不至于所有的法则都围绕着这个来。”
　　他看着黎化悠悠然不放在心上，但是嘴上话头却慢慢停下来。
　　“你是自己心里有什么执念，还是为了争什么一口气，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比你多活几年，我觉得你不要踌躇太久，最后变成了遗憾。”
　　当时黎化说，
　　“我不能，除非命运带到我面前。”
　　他印象很深刻。因为当时他觉得这个人怎么说了一句听起来这么中二的话。他大开眼界，但也没太当回事。直到老板真的被命运带到了那个执念面前，他才惊觉出当年那话的一些意思。
　　于是他就见证者老板的鲜活。他以前常给人一种不像真人的感觉。他过于会把控情绪，也过分清醒，他好像知道世间一切事物的限度，于是游刃地在这个区域内得心应手。那天之后，他一下子有了巨大的烟火气。他开始仰望一个人，把全身心的心思倾注在另一个人身上。他自然地开始柔软，开始有了一些可以称之为“可爱”的神态，开始像一个陷入恋爱的平凡人一样絮叨另一个人的一切。
　　然后就是一个巨大的转折。他就那么被直接而毫无防备的重创。那种柔软的情爱和在乎是他还没有学会去把控的，因此猛烈的变故袭来的时候他根本学不会自我保护。
　　他在一瞬间回归了一大半的冷静，甚至看起来想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理智地处理那一切事情。可是他知道，那些沉重的，长达近五年的残酷过往一下子砸到他身上的时候，他可能还没来得及感到痛苦。
　　一个刚感受到爱的人，能承受着这些吗？
　　刘明德能相信他的老板可以扛过一切事情，除了那贯穿了十几年的记挂与念想。
　　十几年的时间人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他也相信他的老板一定有所准备。但苦难就是能如此偏袒，那么刚好的砸到了一个人身上。
　　他不敢想象，告别时他们还健康而充满希望的奔向远方，再见时人已经残缺疲惫，接到手里沉甸甸又轻飘飘，而未来，远方，似乎已经能够看到尽头。
　　好像他多年的等待毫无价值。
　　“有价值的。上天有一天也觉得她太辛苦了，叫我来救救她。我的等待有价值，她的坚持也有价值。”

　　礼乐再醒过来的时候，液已经输完了，手臂上的滞留针还留在她发青的手臂上。虽然外面天色是黑的，但睡久了她还是想爬起来保持一下清醒。床头开着一盏暗黄色的小夜灯，她循着光去找到自己的手机，动静没发出多少，旁边陪护床上的人已经醒了。
　　“少玩手机。”
　　人没太醒，管已经下意识管起来了。这些天她气血不足，视力也有所受损。黎化不太喜欢她用眼太多，但礼乐是个重度手机依赖症患者。这两天免不了为了这事儿呛几句。
　　“想看什么我可以给你念。”
　　“我想看电影喝啤酒，我真服了，黎化，我快憋死了。”
　　黎化从床上慢慢坐起来，被子滑到腰部，有点困倦的眼皮多了几层褶子，带着一点迷蒙的凉意扫了她一眼。
　　“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你做事儿的时候没想过现在？你刚回国的时候比现在严重吧，没走这套流程？”
　　礼乐牙根直痒痒。
　　黎化说话一套一套的，恐吓完哄一哄。
　　“乖啦，等拆完线，我带你去吃大排档。”
　　礼乐也不玩手机了，撑起身体靠起来，黎化下床本来打算给她调高一些床背，看她已经给自己找好窝了，于是就过来给她腰下垫了几个枕头。
　　他确认完礼乐现在的状态还算舒服，转身又去烧水，湿了毛巾来轻轻擦了擦脸，温度微微低于她的体温，让她觉得醒神又舒服。她闭着眼睛，睫毛很长，昏黄灯光下标准的轮廓让黎化的呼吸一下子变得安静。
　　“黎化。”
　　“嗯。”
　　他轻声应着。
　　他看着她偏薄且微润的嘴唇微微开合，轻轻吐出来他的名字。
　　“你有想过我出院之后做什么吗？”
　　黎化擦完她的脸，折好毛巾，安静的侧坐在她身边。
　　“你知道的，除了影响你健康的事情，我不会干涉你。”
　　“我陪你去工作吧。”
　　黎化一下子愣住了。
　　他不敢猜测礼乐现在在想什么，也不敢乱想。
　　“我停一会儿，不工作了。”
　　我去找找看还有没有能让我重新热爱起来生活的动力。